“你现在下来是想死吗？”

祝叶汀代砸和他左右跳转，他现在也不太清楚这里是哪里了，站在他现在的这个角度勉强能看到几乎缩成一个圆点的车。

他们已经被追出去很远了。

林黯青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后颈处蹭蹭，惹得祝叶汀一个激灵差点把他甩下来。

祝叶汀擦着一只纸人而过，反身一脚将它踩扁，扭头阴森森地看着林黯青道：“你是想死吗？”

林黯青完全不害怕，而是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蛋，小声道：“靠近那辆车，然后把我放下来，牵制一下就行了。”

祝叶汀没说话，就只是淡淡地盯着他，三秒钟后扭头看着眼前的一切，迅速分析路径朝着车的方向跑去。

就目前而言，周围的纸人更像是设定好了程序的简单躲避小游戏，根本不具有太大的主观能动性，当然也就不存在什么主动抓人的说法。

然而就是这样的设定才让祝叶汀好不容易升起的意一丝怀疑的心思再度被压下去。

他不想忘记，但是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告诉他这些都是错的，真实的是这个世界。

真实的……是这个世界。

祝叶汀摇了摇头，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很荒谬的念头：他来这里是干嘛来着？

是……干什么？

祝叶汀眼中的世界迅速变换，最初破败的村庄、腐烂的尸体、行走的纸人和悬挂的骷髅彻底消失不见，他停下脚步松开了手，林黯青顺势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

世界恢复正常。

热闹的集市，喜庆的氛围和高高挂起的、供人挑选的红灯笼，死寂的世界重新躁动起来，再次变得人声鼎沸。

祝叶汀眨了眨眼睛，他身边的林黯青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凑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脸：“祝叶汀！哥！你怎么了？”

祝叶汀有些呆呆地看着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应，而是沉默地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的车，还没等他开口就直接被林黯青拽走。

“别碰！”林黯青死死拧着眉，低声警告祝叶汀。

他带着祝叶汀寻找着最近的道路，周围的气息越来越诡异，但祝叶汀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甚至说他能从祝叶汀的眼中看到岁月静好的茫然无措。

要知道这个世界最恐怖的不是害怕的情绪，而是所谓的岁月静好。

一旦产生这种情绪就很有可能迷失在副本中。

“跟着我，别和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说话，记住了吗？”

林黯青不敢回头，他对于祝叶汀现在的情况没有一丝意外，要知道，这时候系统不出来搞事情才是不正常的。

只是他原本以为还要一会儿呢，没想到现在副本剧情还没推到重点，某些恶心人的东西就已经坐不住了。

林黯青垂眸，计算着最近的一条路，估摸着车上的鬼发车时间，打算再绕个三四圈就回去车上，那样刚好不会把这里的鬼带到村子里去。

至于祝叶汀的记忆和认知……如果能顺利进入里世界应该就有办法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扭头，对着身后的祝叶汀严肃道：“千万记住，不要和我之外的人说话。”

“为什么？”

“我会死。”林黯青想都没想，他用后脑勺对着他，祝叶汀只能看到他的发旋和小小一截脖颈。

他又听到林黯青严肃甚至带了些哀求的声音——“我真的会死的。”

祝叶汀不再说话，不理解，但是照做也不会掉一块肉，既然他都把情况说得这么严重了，那他听听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跟着林黯青的身后，躲避着人群，逆着人群而行，林黯青走得不算快，但也不慢，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祝叶汀主动加快了步子，却不被允许超过他，也不被允许和行人打招呼、触碰，即使那个人是他认识的。

祝叶汀对这一切都全盘接受，行动不被赋予自主权，但是林黯青没办法实时监视他的思维，祝叶汀配合着林黯青的行动，像两个神经病一样穿梭在热闹的大街上，与世界自发形成厚厚的隔膜。

而他的思维活跃着，想天想地，想到脑子有些发疼的时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又好像记起了什么。

下一秒，他看见了林黯青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个卷成筒状的紫色对联，画面一闪而过，像烟花一样在脑海中绽放，散落的火星将深埋在脑海中差点被遗忘的记忆点亮，他想起了一个明明几个小时前刚见过却差点被遗忘的人——祝文林。

他明明记得祝文林是他的同辈，为什么村长当时说这是六十年前就死掉的人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呢？

有问题，林黯青说得对，这个世界有问题，他也有问题。

刚刚他又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让林黯青这样严肃，他感受着手心握着的那只微微出汗的手，用力回握，换来的是一瞬间的松手和一秒钟后更加用力的抓紧。

他感到喉头发紧，他听见自己喊了林黯青的名字，他说：“林黯青，我不对劲。”

“真难得，你竟然这么快就意识到了”林黯青再一个回头，眼底是他看不懂的自豪和庆幸。

“你不害怕？”祝叶汀道。

林黯青重新看着前面，这里暂时没什么人了，周围跟上来的“人”也不多。

他笑道：“我要是害怕你就不会看到我了。”

祝叶汀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执着于这一个问题，他并不满意林黯青的第一个答案。

周围的人凑上来，距离他一米的时候忽然变换了一张脸，一张张标志的纸人脸就像是从同一家殡葬店里走出来的一样，祝叶汀这时候的脑子还算是清晰，他清楚不能被抓着。

一脚踢倒纸人之后又跳到他的身上踩了两下，这才抽出时间来看着林黯青。

“你不害怕？”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他想要回答，但是他一直关注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完全当自己没有听到他在说话。

祝叶汀难得有些生气，但他并没有挣脱林黯青的手，而是加快了脚步走到他的身边，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棍子对着周围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精准打击。

他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他只是拽着他的手不放开而已。

林黯青带着他，靠近车子的边缘却不进去，他发现林黯青在刻意回避他的视线，于是他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害怕吗？”

这回林黯青没有回避他，转身用有些发红的眼睛瞪了他一眼，瞪得他莫名其妙的不说，甚至还冲着他恶狠狠地低声警告。

“怕，怕死了，再说我就打你了。”

祝叶汀道：“你打不过我。”

林黯青不说话了，迅速转身走到他的身后，在车子开动的前一刻将他推上了车，那卷对联被他揣在口袋里，一抹鲜艳的紫色格外显眼。

“你也不敢打我。”他笑着。

祝叶汀这会儿没有倔强，乖乖上了车，林黯青只是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两下，等到他上车之后便迅速转身拽住林黯青的手用力，不知从何而来的默契，他们一言不发却仿佛这样做过千万次般熟练、流畅。

那根捡来的棍子被祝叶汀拎着，伸出车外刚好串起一个纸人，他犹豫了片刻直接将那根棍子带着纸人一起扔了出去。

他看着那根棍子落地的时候变成了一个腹部鲜血直流的真人。

祝叶汀抿唇，死死盯着那个画面，想让自己牢牢记住这个场景。

林黯青并没有着急坐着，而是拉着车框的边缘整个人站在车门边上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东西跟上了后就弯腰坐上了最后面的、祝叶汀身边的那个位置。

“不用害怕，你看到的是假的。”林黯青靠着他的手臂坐下。

祝叶汀原本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的脸瞬间绽放出笑容，他道：“你说的是纸人还是真人。”

林黯青道：“自然是真人了，祝文林死了，变成了六十多年前的人，村长的头和刚刚集市上你见到的东西，别告诉我你都忘了。”

“不是我想忘，我的大脑自动将这些奇怪的事情合理化，这并不能怪我啊。”

祝叶汀懒散地后仰，靠在椅子上看着车顶，左手伸直了放在座椅的边缘，从正面看过去就像是伸手揽着林黯青一样。

他掀起眼皮子看着林黯青的后脑勺，眼底满是危险的讯号，这和他给外界的印象完全不同。

“没关系，你会想起来的。”

林黯青忽然回头，只对上了一张冷酷的脸。

祝叶汀掐准时间隐藏起他的情绪，对着林黯青露出恰到好处的笑：“这么肯定，相必很有经验了。”

“没，这个经验倒是没有，纯粹是因为我相信你。”

祝叶汀有些意外：“我？”

林黯青看着他天衣无缝的表演和严丝合缝的面具，忽然有些讨厌这样的互相试探。

祝叶汀即使失去了记忆也绝对不是什么纯真善良的傻子，蠢货和粗神经还是有区别的。

“别装，你自己应该也发现不对劲了。”

祝叶汀一听这话顿时乐了，咧开嘴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深灰色的眼睛眯起来，上半张脸在影子里，他道：“我听不懂。”

“我打听过了，今早上你除了买菜之后还去了另一个地方，小心被缠上。”

“我听不懂。”

祝叶汀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他的秘密。

这会儿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他当然意识到了不对劲，那个地方发生的幻觉搭配上集市上的事情就显得格外可疑了，不过现在最需要被讨论的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而是林黯青。

祝叶汀将搭在椅子靠背边缘的左手曲起，恰好绕过林黯青，就这样反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强硬地将他的脸掰向右边和他四目相对。

“倒是你，如果按照你说的是副本的话，这副对联应该可以用正规渠道获得吧？”

他闲着的右手伸向林黯青的裤子口袋，两只夹着圆筒的壁将它抽出来贴着自己的脸歪头去看他，他勾唇：“解释解释？”

林黯青不置可否：“只是更加方便而已。”

“这算你对我能力的肯定吗？”祝叶汀最终选择放过他的下巴。

“当然，你如果不在我身边我是不会这样做的。”林黯青伸手将他松开的左手握住，托着他的手贴近他的脸，他笑着，“好哥哥，我真的很想你。”

祝叶汀闭上眼睛。

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谈论关于记忆的问题。

就这样一路晃到了村子里，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分别的时候，林黯青倒是拉住了祝叶汀的手，不过他只是凑到他的耳边吹了口气，又在祝叶汀回避之前抱住他的脖子。

“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