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姐”
傅妈妈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陈思佳不甚清晰的回忆。
陈思佳抬起白皙手腕,指尖勾走额角碎发,不经意擦掉掉落的泪珠。
似乎是察觉出陈思佳的不对劲,这顿饭吃的并不窘迫。
傅妈妈客气疏离,却也从容不迫的为陈思佳介绍菜品,聊的开心时,也会简单提起傅时与两句。
陈思佳一一点头接受,饭吃到尾声时,对面桌面上手机震动两声,绿色电话的标识亮起。
傅妈妈皱眉看了眼陈思佳,停顿几秒后,伸手挂断电话。
陈思佳把手中的筷子放下,目光扫向始终被放在女人身后的公文包,潋去虚浮的假面,直言:“您不妨有话直说。”
傅妈妈眼底始终温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随手翻阅几下。
她语气平静却又十分尖刻:
“这是请人调查陈小姐的一份信息。”
陈思佳毫不意外。
傅妈妈面色并无厌恶,只是看向陈思佳的目光毫无表情:“说实话,来之前,我并未看去。”
陈思佳惊诧回望一眼。
傅妈妈言简意赅:“作为一个母亲,我希望珍爱的儿子不要找一个同样浸染在娱乐圈的人同渡一生。”
“但,也抱有会被陈小姐说服的准备”
“毕竟,能让小与喜欢的,一定是很特别的女孩子。”
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即便是这样的场面,也丝毫未曾损伤优雅的气度,甚至岁月都对她格外不同,眼角蔓延的皱纹都。
然而与她温柔相对的,是摆在桌上的文件。
那是一份医疗诊断文件。
文件翻到第二页时,A4纸上出现的名字,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仿佛血液都停止了涌动。
所有的辩驳,言谈,理论,似乎在一瞬间变得空白。
汹涌血液在身体中叫嚣,吞噬着陈思佳每一寸肌肤,但,她嘴角掀起一抹笑意,压的弯弯的眼角竟然在那一刻变得几分凄凉
她抬眸,黯然直视对面女人,声音像是被抽走七分力道:“......阿姨,您是傅时与的妈妈,但您可能不了解我。”
“这事我允许第一次。”
她咬字轻飘飘的,就连眼神都轻飘飘看向远处,可女人看见她眼中闪烁的坚韧和威胁。
那样的眼神,看的人毛骨悚然。
傅妈妈回望陈思佳,压下发麻的头皮。
陈思佳起身离开座位,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啦”的声音。
陈思佳下巴微抬转眼正视女人,清冷的眼神中满是倔强,“另外......很抱歉”
“对傅时与,我偏要强求。”
*
农庄离学校不近。
陈思佳费了些时间才打到一辆恰好经过的出租车,路上车辆稀疏,宽阔的道路又长又寂寥。
出租车挡风玻璃钻风,吹的陈思佳烦闷不已。
到校门口时,已经临近十点。
陈思佳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宿舍楼赶,却在楼栋门口的楼牌下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傅时与穿着深灰色的运动装,夜色中,他散漫半蹲着身子,宽松衣服遮不住宽肩窄腰好身材,手里拿着包东西,似乎在忙。
他隐身于夜色,却又在夜色中格外耀眼。头顶楼牌荧光打下,恰好有一束正好打在他发间,晕染出一层淡淡浅金。
有认识的同学正好回宿舍,搓着手跟陈思佳打招呼:“思佳,怎么不进去,外面冻死啦。”
傅时与转身,在灯光中两人目光对视。
傅时与还要柔和几分,大约是终于偷闲,身上的慵懒劲一股劲钻出来,他唇畔溢着笑意,朝陈思佳勾手:“思佳,过来。”
陈思佳走到他身边停下,起先,被傅时与背影遮挡没发现,灯牌下竟然立着个迷你版的木房子。
奶白墙身,搭配金黄渐变色屋顶。
木屋上开了小孔,顺着视线往里看,毛绒绒的毯子里窝着四五只跟毯子颜色混为一体的小猫。
大约是受了惊吓,其中一只小猫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里闪着耀眼的光芒。
似婴儿较弱的哭泣,驱赶着不速之客。
黑暗中,傅时与和她只有一臂之隔,陈思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木质清香。
只需要侧目,就能看清他的侧脸。
灯光下,傅时与眼睫修长,优越的鼻梁线条流畅,近乎透明的肤色,几乎能看清脸上细小的绒毛。
陈思佳垂眸看一眼还在哀嚎的奶猫,艰难退后一步,眼角的笑意僵硬:“它们比较喜欢你呢。”
傅时与没看出来她突然的失落,背对她继续将手里的猫粮往碗里倒。
十点多的校园一片寂静,二人沿着走廊往操场走。
陈思佳疑惑问:“谁给选的这么漂亮房子。”
傅时与从裤子口袋掏出皮夹,低头数钱,声线低沉:“张阿姨跟我提过一次,希望我给学校的流浪猫买点猫粮。”
T大禁养宠物。
可,有禁养就有屡禁不止的人愈矩,乌龟。小鱼还好,养猫养狗却带来很大的问题。
一到毕业,被弃养的猫狗数不胜数,外加没有绝育,逐渐流浪小猫小狗越来越多。
张阿姨心软,不止一次向宿舍楼的学生们唠叨,小猫小狗会不会冻着,在外面会不会找不到吃的饿死......
陈思佳曾多次拿钱交给张阿姨,帮助张阿姨救助。
可数量实在太多,很难一一顾及,没想到竟然被傅时与解决。
陈思佳笑眯眯凑近,圆圆的杏眼对上傅时与。眼底聚起的光比月亮还亮,从傅时与手里抢过皮夹,发现新大陆一样:“哇,傅时与,你没钱啦。”
“你该不会给学校所有流浪猫都建了个窝吧?”
陈思佳故意逗他:“没钱,岂不是恋爱日常花销要由我付啦。”
傅时与生怕被当小白脸,听她这话急得满脸通红,耳尖红的几乎滴血,辩解:“下个月,下个月一号就好了。”下个月片酬会发。
陈思佳抓着皮夹,抽出一只手掰手指头数数:“下个月,今天二十号,你的意思是
——这十天我们都别见面。”
陈思佳在见到傅时与第一眼便知道,傅时与又为了见她,连夜从外省赶班车回来,但她偏偏作势转头就要离去,刚走几步,右手被一股力道牵住。
傅时与掌心温软,大大的手掌一和,便把她拢在手心。
视线顺着手臂往上移动,傅时与身姿挺拔,柔柔的月光洒落在他宽阔的肩膀,晕染出温暖的味道,莫名让人安心不已。
傅时与嘴角噙着笑,眼梢有淡淡的倦意,稍微一使劲,被将陈思佳带入怀中。
低沉的声线在头顶响起,钻入耳畔,挠动她的心。
“我好想你。”
陈思佳将头埋在他胸膛,感受此刻属于她的心跳动,不合时宜的想:
——以后,会是哪个女孩子,能被傅时与紧紧抱在怀里呢。
一定是个动人的女孩。
陈思佳挣扎在为什么这个女孩不能是自己的思绪中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她张开手臂,回抱住傅时与。
傅时与没等到回应低头看她,抬手将她鬓角碎发扶开,幽深的瞳孔似乎将她看进心里:“怎么不高兴。”
陈思佳从傅时与怀里挣脱出来,紧紧抓着他手心继续绕着操场转圈,眼睛却盯着脚尖走路。
“傅时与。”
“嗯”
偶尔转头时,陈思佳在心里想,这姿势太像是大人牵着小孩走,只是后面男孩过于高大,也过于好看。
陈思佳望着远在天际的月亮,感受手心传来的温度,又想起白天见到冷冰冰的女人,她不知道是否应该向傅时与提起。
或许是那时的陈思佳确实也还年幼,也或许陈思佳本性冷漠。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倘若,傅时与知道爸妈私下找他,父子三人是否会产生龃龉。
陈思佳想:傅时与和爸爸妈妈关系一定很好吧,如果他真的听爸妈的话再也不理她了,那怎么办。
她自私的想:
不行,我一定要把傅时与永远留在身边。
下定决心后,陈思佳又觉得有些凄凉,风吹的她鼻尖酸酸的,她突然转头认真问:“傅时与,你妈妈多久给你打一次电话?”
傅时与被她突然的提问弄的莫名其妙,却还是好性子回答:“......大约,两三天一次。”
正在傅时与以为陈思佳要问,聊些什么的时候,握在手里冰凉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陈思佳声线平稳,尾音刻意上扬:“我爸爸妈妈就很少打扰我。”
“距离上次回家,赵女士有四十二天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啦。”
傅时与看不到陈思佳的神情,却知道,一定是十分落寞的,他用掌心将陈思佳手包的更紧,试图将那具冰凉的身躯温暖。
陈思佳感受到了,这个人就像是她的一枚止痛药。
像是疼痛时,将人短暂拉出深渊的阿司匹林。
月光轻轻包裹住陈思佳小巧的下巴,她强忍眼眶的泪水,随意道:“没关系,反正我一点也不想她。”
“不过,陈邢倒是前两天找过我。”她突然扭头,转头对上傅时与担忧的眼睛。
“和我说要跟赵女士。”
爸爸要跟妈妈离婚,确实先通知的女儿。
陈思佳自己也觉得好笑,嘴角勾出弧度,奇怪的问傅时与:“你说,陈邢到底在想什么啊?”
傅时与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沉默着,垂眸看着陈思佳,抓着陈思佳的手劲使得越来越大。
陈思佳“哎呦”一声,捏拳捶打傅时与胸膛,眉梢挂着不服气:
“是人,是人,手上是肉,我会痛的好不好。”
傅时与皱眉,看她粉嫩唇瓣生气的嘟起,看她眼角泛起的泪花顺着脸颊划下。
他觉得陈思佳的手穿过他的胸膛,隔着衣服,抓住他的心脏,心疼的抽抽,幽暗的操场,女生哽咽的声音:“那你抱抱我吧。”
是在那一刻,他下决定,会一直抓住陈思佳的手,会给她一个家。
傅时与身体力行,喉结滚动后,浑厚的男人声自胸腔发出:“挑时间,我带你回家见我爸妈。”
陈思佳眼泪波涛汹涌,她该怎么说:
傅时与。
我已经见过啦。
你妈妈很不喜欢我。
就像赵女士不喜欢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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