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推门声来得突然，骤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本来刚做完检查、双腿还在打颤的向弥本能地瑟缩一下，他身边的白栩言察觉到这点，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

他紧紧搂住少年的腰，抬头看向了正在和医生寒暄的那人。

“主任，不好意思啊，上台手术结束得晚，我刚结束就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没赶上……”

只见青年挺拔的身上一袭白大褂，医用口罩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庞，露出的一双浅金色瞳孔盛着淡淡笑意，整个人看着都一尘不染。

他的语气虽然恭敬，但也带着松弛的熟稔。

说完这些，只见柏一诺又转来目光，扫过那面色泛白的少年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白栩言那搂在少年腰侧的手上，眸光暗了暗，开口道。

“……小白？是你吗？”

闻言，白栩言冰绿的眸里划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他浑身警戒起来的同时，怀里倚靠着他的少年却挣扎着要起来，他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分散了。

“……柏学长，你好。”

苍白的少年轻咳了几下，率先开口，传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向弥伸手抚着自己不太舒服的喉咙，抬头看向眼前那个似乎永远都是被人潮拥挤着的人，不禁想起闻钰下午说的那些话。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莫名浮出一股被抓包的心虚感。

虽然白栩言并没有和柏一诺确认关系，但他这样明目张胆地被白栩言搂在怀里，还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心虚。

“你好啊，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闻言，柏一诺回敬他微笑，向弥连忙冲他点了点头，下面用胳膊肘戳了戳白栩言，小声说道。

“学长刚刚不是和你打招呼了吗？你怎么不理人啊。”

他这一说，白栩言看了他一眼，下一秒才仿佛如梦方醒的模样，他眨了眨眼，张嘴干巴巴地说道。

“哦，一诺哥是你啊——我是陪我……”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少年，眼里充满着些许希冀。

但少年正好错开了目光，像是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停顿似的，他咬了咬唇，目光微闪，只好扭过头继续说道。

“我是陪我朋友来医院做检查的。”

朋友？

柏一诺听到他的话，笑着摇了摇头，他胸口处的钢笔随着动作发出了清脆轻响。

青年抬手指了指头上的检查室铭牌，就无情戳破他的话。

“小白，这里可是生殖腔检查室，非患者的直系亲属和……互相标记的伴侣，都不得陪同入内的。”

他像是饶有兴趣地，目光转向了向弥，继续道。

“看样子，这位就是你的伴侣？我还以为你一直不谈恋爱，是因为眼光太高了呢，真是没想到啊。”

柏一诺倚着门框，抱起手臂，打量着眼前白栩言怀里平平无奇的少年，慢悠悠道。

“原来你也是能喜欢男性Omega的……”

听到他的话，白栩言心里揪紧了几分，想起来之前唇上的伤痕被他看到的事，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尤其是来自眼前的这个人。

就算两家人的心思都浮在水面上，但让他拿自己的婚姻换家族的利益，抱歉他做不到。

他没法像大哥那样奉献一切。

但话虽如此，他曾经标记过向弥的事实摆在眼前，面对柏一诺的猜想，他也不能直接贸然否定，给向弥做完检查的医生现在可还在旁边呢。

白栩言微微皱眉，只好微妙地避开话题，不正面回答。

“一诺哥，你现在可是实习的重要时期，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还有这么多时间用在揣测别人私事上呢？”

他话说得刺耳，但柏一诺早就习惯他这种略带讽刺的毒舌风格了，应对的得心应手。

“开个玩笑而已，我忙归忙，但歇口气来看看亲爱的学弟们的功夫还是有的，小白你还是这么较真。”

柏一诺摘下口罩，露出标志性的温柔笑靥。

“还是说，你不希望我来关心你？那你直说也可以。”

“是，我不希望你牵扯进我的事来，这么八卦可不像你啊。”

白栩言扶着向弥起身，弯腰时，那冰凉的银发掠过少年有些发烫的脸颊。

向弥听着两人的对话，也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暗藏的剑拔弩张，尤其是白栩言现在近身处的信息素里，正裹着若有似无的不满。

“呵呵，我们认识这么久，头一次看你这么抵触我，果然……”

柏一诺看着白栩言半扶着怀里的少年，直直就往门口走来，三人擦身而过的同时，白栩言对那一旁不敢打岔的医生说道。

“医生，那我们就先换衣服走了，检查结果是今晚送到弥弥的家里是吧？”

“是，是……”

柏一诺还是第一次被白栩言这么毫不留情地拒绝交流，以往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他好歹一直维持着礼貌的社交面具对待他。

但这一次……他不禁眯了眯眼。

看样子，这个少年对他真的很重要啊。

向弥的手被白栩言牵着，跌撞着走过柏一诺身前的时候，余光瞥见了那青年盯着他的眼神。

和刚刚的温和截然不同，柏那居一诺高临下的眼里，像是捕食者锁定猎物的势在必得，带着一股子森然的虎视眈眈。

向弥的心猛然一抖，连同着牵着他的白栩言都察觉到他的异常。

冷漠地瞥了眼柏一诺的面庞，白栩言立刻侧身挡住他那投来的冰冷目光。

两人走出了检查室，只见白栩言亲昵地揽过少年的肩，替他整理了下头上微微翘起的呆毛，又轻柔地哄道。

“乖，不要理会这个人，今天的检查既然结束了，接下来我陪你去看姥姥吧。”

换上自己的衣服，等到背后的两个身影逐渐远去，向弥枕在白栩言的颈窝，那温暖的热度传来，让他紧绷起来的心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柏一诺那双含笑的眼睛、若有似无的压迫感，还有看似漫不经心的试探话语，实际上却刻薄得直戳他心窝，让他本能地想要逃离。

他想起闻钰的警告，但此时靠在白栩言身上，他的心里泛起莫名的酸涩与安心。

即使有她说的那么一天，那他现在，是不是也可以选择贪恋这一刻的温情？

*

住院部，

荧光灯管在头顶发出细微的电流声，住院部一层向来是接待平民最差的地段，各色行人匆忙走动间，浑浊的光线洒在向弥和白栩言的身上。

刚刚离开顶楼的高级检查室，两人就遇到了找来的谢家司机，听他无奈地吐槽说官君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闹脾气要先走……

向弥听着，接过他递来的热奶茶，面露些许尴尬。

是不是该和阿策发个消息道歉，毕竟是他没考虑周全，才隐瞒他到现在……

在白栩言监督的目光中，向弥一口一口将奶茶喝完，驱散了刚刚在检查室里的寒意，他的浑身都暖和了许多。

留下司机在外面，走在住院部的走廊里，四周皆是各色器械的电子音和人声嘈杂。

堪堪躲过和几人的擦肩碰触，向弥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身边的青年说道。

“都说了你跟司机一起去车上等我就好了，这里人太多，怕你会被冒犯到……”

白栩言已经放下之前对柏一诺的戒备感，此时听到少年这么说，对他温和一笑，像梨花绽放般清润。

“没关系的，我陪着你才能放心。”

向弥看着这样的他，不觉心漏了一拍，鼻尖下仿佛又闻到了他身上独特的香味。

他默默低下头，另一侧垂下的手悄然攥紧了些。

不知道，接下来等白栩言看到他姥姥的病容后，会作何感想……

也好，早点让他这样的贵公子看到这些，他也有心理准备。

向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推开病房门的瞬间，屋内好几个心电监护仪规律的 “嘀嘀” 声就混着氧气罐的嘶鸣扑面而来。

八十平米的病房里，只见四张病床整齐排列，每张床都被浅灰色的隔帘半掩着。

果然，当白栩言看到这个略显拥挤的病房环境，他的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皱，开口说道。

“弥弥，你姥姥就住在这里吗，怎么也不申请个单人间？”

“她在哪一个床位？”

闻言，向弥心里苦笑了一下，他往里走，姥姥的病床在最里侧。

只见他刚掀开帘子，就看到了老人那枯瘦的身子陷在白色被褥中，像是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枯叶。

她又虚弱了好多……

看到此情此景，少年的心一紧，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在他的记忆里，姥姥原本一直都是家里最坚实的后盾，陪伴了他的整个童年。

然而，现在她已完全变了模样，明明今年才刚过70岁的年纪，看着却已近乎油尽灯枯、大厦将倾。

病床旁的心电监护仪上，绿色波形微弱起伏，堪堪维持在及格线之上。

“小，小弥？是你来了啊。”

听到帘子拉开的动静，床上的姥姥一看到他，原本枯混的眼珠亮了一瞬，但下一秒又暗淡下去。

她有些颤巍巍地扶着床头的护栏，试图撑起身子，布满老年斑的手因用力而微微发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无助与焦急。

“姥姥……是我。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看到她似乎急着想下床，向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扶着她，声音里满是惊慌与心疼。

他轻轻握住姥姥的手，只感觉到那手冰凉且粗糙，仿佛一截没有温度的粗树干。

白栩言也快步跟上，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担忧。

姥姥摸着少年稚嫩的掌心，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

“乖孩子，姥姥是想上厕所，刚刚你姨妈还在……但突然接了个电话，说是有急事，马上就回来了。”

但她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只见老人佝偻着背剧烈起伏，呼吸不畅。

见状，向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满脸担忧地给她轻拍后背，说道。

“那我陪您去厕所，就在隔壁，不会太影响您身体的。”

而一旁，白栩言默默地就将墙角备着的轮椅推了过来，帮着向弥把姥姥从床上扶下来。

“咦？这是你的同学吗，小弥？”

姥姥好不容易坐上轮椅，看着眼前手脚不停的年轻人，平复了下呼吸，有些好奇地探头问道。

“是啊，姥姥，刚刚没第一时间跟您介绍，这是白栩言，是我同年级的同学。”

向弥一边推着轮椅，一边回答道。

三人出了病房门，拜托护士站里愿意帮忙的护士后，看着姥姥被推进女性卫生间，向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的手拎着衣领晃了晃，给刚刚身上因为出汗而紧贴着的衣物通通风。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白栩言，此刻深深地看着他，眼里有些心疼的湿润。

就在这时，正好对面走廊走过一个查房的主治医生，那戴着眼镜的男医生一下认出了向弥，走到两人跟前。

他翻看了几下病历，就神色严肃对向弥说道。

“同学，不是我说，你们家未免太能拖了。”

“你家老人心血管堵塞的情况已经越来越频繁了，必须尽快安排手术，否则很可能哪天就会在家出意外。”

“这可不是偶尔来住一趟院就能解决的病。”

向弥被他这样突然劈头盖脸说了一顿，顿时一脸害臊，满脸胀红。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他早早就研究过姥姥的冠脉造影影像，影像上的三根主血管扭曲如枯藤，最严重的部位狭窄程度已超过 65%。

已经是非常危急的情况了。

但他的钱还没有筹够，除了拖还能怎么办？

向弥的心里难受，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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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伴侣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