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杳练舞练到十二点，洗了个澡，正准备睡觉，江亦行这个怨种就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说实话，若不是看在他们相识十年的份上，他真的很不想接听。

“喂，我明天回北京了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电话那头，江亦行的声音有些哑。

“真是太遗憾了。”黎杳躺在床上，语气一点也不遗憾，“我今天刚到长沙。”

江亦行骂了句：“……靠。那算了，有机会再约吧。”

话虽这么说，但他迟迟都没有挂断电话。

即使耳机里始终沉默，什么声音也没有，但是黎杳认识对方这么多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不可能为了约个饭而打电话，考虑到江亦行一直没有什么黑料，又身在韩国，山高水远的……

只能是因为那个人了。

黎杳啧了一声，问：“你是因为已经和向南与复合而发愁，还是因为拒绝了和向南与复合而发愁？”

“……”江亦行真是奇了，“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因为复合？就不能是因为别的什么？”

黎杳翻白眼，“你在韩国，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发愁？难道你会关心自家公司什么时候被粉丝骂到倒闭？”他吐槽，“除了姓向的这小子渣完了你现在又想追妻，还有别的可能吗？”

他其实还有另一个猜想憋着没说。

如果向南与没有复合的打算，却想揩江亦行油水，以江亦行这种暴脾气，炸起来直接能扇狗男人几个巴掌，让整个半岛都直接陷入核危机。

但是他不敢说，不然这巴掌可能就扇到他脸上了。

江亦行简直忍不住要鼓掌，“没想到啊，你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预言本领呢。”

“害。”黎杳也不谦虚，“实不相瞒，我从小骨骼清奇，如果不是被娱乐圈耽误了，现在我可能就是名扬中外的……”

“诈骗集团头目了。”江亦行替他补上最后的宾语。

黎杳想都没想，立马挂断了电话。

江亦行：……

五分钟后，为情所困的少年江亦行再次舔着脸把电话拨了回去。

他赔了礼道了歉，将白天的种种情形都讲了一遍，正经发问：“所以说，我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啊？”

今天一整天，江亦行都仿佛被倒吊着挂在了蹦极台上，无论在空中如何挣扎，无论所作所为是对是错，他都好似在赌博，气血堵着大脑，不管他看起来有多正常，他其实都慌的要命。

为什么要和向南与打赌？为什么还要承认他赢得了赌注？为什么给了他一口糖却又打了一棍子？

我到底是原谅他了，还是仍在恨着他？

恨该如何，爱……又该如何？

其实，所有的这一切，江亦行全都不知道。

电话那头，黎杳深深叹了口气。

“我算是看出来了，江亦行啊，你那向南与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江亦行愣了愣，“……什么？”

对方说：“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选秀也好出道的时候也好，天大的资源放在你面前都不屑一顾。你向来只顾自己的喜好而无所谓他人的争抢，可怎么到了向南面前，你的阵脚就全乱了，却还要迁就着对方。”

我……在迁就他吗？

“他想要希望，你就给他希望，他想要胜利，你就自为输家。他不敢走近你，你就主动走过去。你拿他没办法，所以一切都迁就着他。可是你也拿自己的自尊心没办法，你不想就这么失去好不容易戴上的面具，你不甘心，所以又在最后拒绝了他。”

“可是啊，江亦行，你决心彻底忘记他的这些年，难道就比现在更快乐了吗？”

“要爱就痛痛快快的爱，要恨就痛痛快快的恨。”

只要被珍惜过，喜爱过，就不算白白来过这个世上。

江亦行自己说过的话，这一刻才算真的领悟。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不要再让自己后悔。”

从首尔回北京的那天上午，来送机的粉丝不算太多。

江亦行一行人倒也乐得自在，少了包围的人群，连呼吸都轻松了很多。偶尔有几位围观路人认出了他们说一句，哦，是你们呀，我当初认识你们的时候，你们都还是练习生呢。

他们一大早就起来化妆，做造型，候机的时候饿的不行，纷纷跑去买了饮料和面包，可怜江亦行最近皮肤敏感，被经纪人严令戒糖，只能一手拿着矿泉水，一手全麦无糖面包，别样的心酸。

快登机的时候，一个四五岁的韩国小妹妹走了过来，因为年纪小，助理们便任由他满脸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漂亮哥哥，举着相机的站姐们羡慕的看着小妹妹和爱豆互动，恨不得自己不能重新投胎。

小妹妹害羞，逛了一圈就跑回妈妈怀里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手里多了一只黄玫瑰，是从妈妈收到的花束里摘下来的，她犹豫了片刻，迈着小碎步跑到了江亦行的面前，羞赧的将花递了过去。

“送给你。”小妹妹甜甜糯糯的说。

江亦行瞪大了眼睛，旋即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兔牙，亲切的回复她：“谢谢你。”

小妹妹脸红扑扑的，转头又跑过去找妈妈，他抱着妈妈的腿，又忍不住侧过头看看那边的小哥哥。

周围的成员们都打趣道：“哟，阿行，你这是要交桃花运了～”

江亦行轻轻地捶了一下对方，自己也笑了笑。

说起来，他来到首尔，只不到一个星期，前前后后收了三朵玫瑰花，倒的确像是某种隐隐的暗喻。

一个星期前，他大概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异国他乡，竟然还会有遇见故人的时候。

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也许只是无数航线中万分之一的渺小旅客。首尔繁华，汉江流长，他或许留下过什么，又或许水过无痕，全都是一场空。

但是，即使再过上个几十年，江亦行走到了后来的后来的那一天，他一定还会记得他在二十四岁的那一年，在北纬三十七度的韩国首尔再一次遇见了向南与。

飞机还未起飞，江亦行却意识到，他开始想念对方了。

就如同他开始怀念起，那个差一点就能拥有的吻。

临飞前的最后一分钟，空姐开始嘱咐各位乘客将手机关机。

江亦行在匆忙中编辑了六个字，一咬牙就发了过去，然后立即将手机关机，绝不要在此时看见对方的回复。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变成了一块冷冰冰的砖头。江亦行握着它，掌心滚烫。

他闭上眼，六个字的中文短句，化作了一滩甜腻的糖浆，沿着他的血脉滚向心脏。

我开始想你了。

江亦行对向南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