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尽是嘈杂声,外边车辆飞驰而过。
白一枝不理人了,她想安安静静吃完这顿早饭,但扛不住年昭继续往下聊的心思。
“我记得你成绩一直很好,上了哪所大学?”
白一枝放下勺子,极为平静地看着她,“A大,我们分手那年正是我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录取通知书下来那会儿我还和你说过,只不过你当时恭喜我之后就和我提了分手。”
空气中火药味十足,白一枝眸中毫无波澜,犹如一潭死水,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对面的年昭顿了一下,没两秒又跟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喝茶。暗色的茶杯衬得她肤色更白,指甲圆润饱满,修剪得干净整齐。
浓密纤长的睫羽在眼皮底下落下一片阴影,她抬眼看过来时顾盼生姿,好一幅勾引人的模样,面上坦荡无然,没有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有时候她会质疑年昭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想看自己生气,说出的话怎么能如此准确地踩在她的经年未愈的伤疤上,年昭只要多说一句,就会加深那道口子。
年昭:“谢谢提醒,这回我想起来了。”
白一枝觉得以现在的身份来说,本就不该生气,但心底压抑的怒火蹭蹭往上冒,压根拿年昭没办法,“记不清的话别问了,可以当陌生人相处。”
年昭明显知道自己惹白一枝不高兴了,她嘴角依旧含着笑意,眼睛缓缓眨了眨,看起来特别诚意地说了声“抱歉”,继而把话说下去。
“在做什么工作?在哪上班?月薪多少?”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但也没比刚刚好到哪去……
白一枝慢慢悠悠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无业游民,在家啃老。”
年昭知道这是很明显的玩笑,她饶有兴致地望着白一枝的眼睛,似乎想从中一探究竟。
她回:“小骗子。”
白一枝不愿继续聊,“爱信不信。”
“不愿意给我了解你的机会吗?”
“你要是想知道,根本不用我和你说。”
这么多年,年昭要是愿意把一点点心思放在她身上,愿意打听一嘴,而不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想要知道她的事情,探究她的生活岂不是轻而易举。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哦,现在是了。”白一枝冷着脸。
两人相视无言,白一枝抿了一口水,“饱了,我先走了。”
在她转头的瞬间,年昭手刚好抬起来,手链相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余光中,白一枝觉得年昭想要说什么,但她心情正烦着,刻意无视掉那明晃晃的视线。
结果下一秒,年昭带着慌乱的语气传入耳内,“小心!”
这句话说出口那刻,白一枝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泼了一身。
温热的茶水倾入她的衣领,胸前湿了一片,白一枝脑子“嗡嗡”响,一时间竟做不出任何反应。
“不好意思!我走太急了,手没拿稳!”一个女生抱歉地低头说道,她脸色煞白,似乎为自己的马虎而愧疚不已。
她边说着,边抽了几张桌面上的纸巾,手停在那湿漉漉的胸前犹豫着该不该下手。
白一枝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衣服,布料被浸湿后隐隐约约映出那白皙的皮肤。
她迅速拿过那女生手上的纸,连忙朝那处擦去,声音如细蚊般嘟囔了一句,“能不能小心点。”
她掀起眼皮,浅色的眼眸淡如雾,脸色极为不佳,瞥向那位手足无措的女生时,看着人慌得湿润了的眼眶,一下子心就软了下来。
她抬手示意,“我没事,你去忙吧。”
或许是过意不去,女生追问道:“我有衣服,你要不要拿去遮一下?”
白一枝淡淡看一眼那人身上单薄的衣物,今日天气又小雨,穿成这样不抵寒,她便摆手拒绝,“没关系,干得快”
她不是很在意,尽管湿衣服黏在身上实在难受,但她实在不想麻烦别人,况且要是对这事斤斤计较倒显得她刻薄了。
人小姑娘把外套给她了,说不定得冷得瑟瑟发抖。
白一枝没要那外套,那女生也不再追问。
年昭已经站到她身边,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笑语盈盈,现在顶着一脸严肃的神情,手背忽地抚上那块被茶水淋湿的地方。
——她的胸前。
茶水是温的,在她身上停留两秒后迅速变得冰凉,而年昭的手贴上来的一瞬,那处贴着湿润衣服的皮肤如火焰般灼烧起来。
白一枝脸上又羞又躁,年昭像正经关心人似的,“有被烫到吗?”
“这茶水什么温度你还不知道吗?”
温的,伤不了她分毫。
年昭微笑着收回手,“没事就好。”
白一枝又转身坐下,悠悠叹了一口气,再次强调,“遇到你果然很倒霉。”
“我的错。”
年昭冷不丁冒出一句,她晦暗的神色落到白一枝脸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挂在凳子上的衣服。
“穿我的吧。”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白一枝擦拭衣领的手指顿住,这回她可不在乎年昭会不会冷,将手上的纸轻轻扔进一侧的垃圾桶。
“我不是很想穿你的衣服,只是现在……没办法。”她伸手把那件外套接过,说着就往自己身上穿去。
“嗯,我都知道,辛苦你将就一下。”年昭低头捂嘴轻笑,她把处于桌沿的碗往前一推,“我也吃完了,我送你回去吧。”
“有什么可送的,本来就住同一处,顺路的事。”
“其实我没打算回去的,等会有事。”年昭低头帮她整理衣领,跟在她一侧往出口走。
“劳烦你了,你也可以不送的。”白一枝目视前方,克制自己绝不乱瞟。
“还是想同你走一段。”
白一枝沉默良久,吐出一字,“哦。”
刚走出门口,安静的氛围响起一阵来电铃声,年昭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犹豫片刻后才接通。
她视线往四周看,“哪里?”
“你直接过来吧。”
“我在椿云楼门口前。”
椿云楼正是她们吃早餐的地方。
年昭话中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她和人约了见面,这段路终究还是得白一枝一人走。
等年昭挂断电话后,白一枝说:“再见,你忙去吧。”
她转身时,年昭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掌心温热的气息将她的手腕包围,那处皮肤瞬间燥热起来,血液迅速流动,似乎在叫嚣着什么。
年昭出声,“等等。”
白一枝接,“你冷了?把衣服还你?”
“我哪有这么没人性。”
你有,白一枝在心里默默回道。
年昭认认真真给她扣上衣服扣子,“风大,别感冒了。”
白一枝刚想呛一句“算你有良心”,话还没说出口,一辆黑色轿车就缓缓在她们面前停下。她的视线被夺了去,驾驶座上的女人摇下车窗,探出个脑袋。
清脆的嗓音如流水潺潺,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开心,“上来呗。”
年昭弯下腰对她说:“林慕你等我一下。”
原来她叫林慕。
白一枝和江茉出门那天看见了年昭,当时站在她身边的女人就是眼前这位。
果真风情万种,配得起美人一称。
林慕也注意到了一旁的白一枝,她笑着问道:“这位是?”
白一枝抢先一步答道:“我们是朋友,姐姐好,祝你们玩得开心。”
有礼貌的模样逗笑了林慕,她解释道:“我们不是玩,是工作。”
年昭扫了坐在车里的女人一眼,神色中透露着一丝紧张与警示,她没加入两人的对话,只是抬手抚上白一枝的手臂,“没办法陪你回去了,路上小心。”
“没事,冷死了,我先走了。”
白一枝听见她这话,把冰冷的手塞进口袋扭头就走。
冷冽寒风中,那道背影显得格外孤寂,像一只孤零零的流浪小狗。
年昭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良久,直到林慕出声才唤回她那已然飘远的思绪,她应声上了车。
林慕拿出一根烟,还没点燃就被年昭制止了她下一步动作,“别在车上抽烟,身上会沾上那股难闻的气味。”
“以前也不见你这么讲究。”林慕无奈摇摇头,“她不喜欢?”
年昭正看着车窗,玻璃窗上倒映出她那张极为漂亮的面庞,头发松松散散地扎起,额前有几缕发丝遮住了眼眸,也挡住了那不愿透露的复杂情绪。
她的手放松地放在腿上,手指缓缓收紧,指腹在掌心处不断摩擦,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回想刚刚那细滑柔软,骨骼突出的触感。
她比以前瘦了。
年昭没有顺着林慕的话往下说,不想在此事上停留,“走吧,林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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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沉的天气会给人带来坏心情。
白一枝望着从屋檐滑落的雨水,心情低落得无以复加,感觉世界的一切都乱糟糟的,让人提不起兴趣。
她垂下脑袋,眼神聚焦在地板上,无聊地数着凋落的花瓣。
眼眶有些热,不知何时,眼尾悄无声息地染上一层红,眸中蓄满的泪水在她低头数花瓣的瞬间如断线的水滴“嗒嗒”落地。
泪水和雨水混杂,花瓣被洗了个透,更显干净艳丽。
白一枝向来高傲惯了,受不了一点委屈,她想到底是自尊心在作祟,还是根本见不得年昭弃她而去。
她为什么这么难过?
是看见年昭和别人有不寻常关系吗?
可她们分手了,就算年昭谈百八十个都和她无关。
白一枝抬手擦拭眼泪,她用了蛮劲,对自己下手极重,眼睑下被抹出一道红痕,像是在气自己。
擦完之后才意识到这是年昭的衣服,现在袖子已经沾染上了一道湿痕,她面无表情地将衣服扒拉下来,狠狠丢在躺椅上。
胸口处难耐的湿意渐渐唤醒她的理智。
她现在该把湿衣服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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