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瞬间几乎喜极而泣。
下一刻,我哥哥去挖自己眼睛的手被段沧钰截住了,于是,在他冲进来的瞬间,被刀光刺到的老侯爷反手抓了他的颈,将他当作了人质。
“你就是段沧钰,这个婊子的姘/头?”
老侯爷的话刚说完,那红光像闪电一般再次绽开,无所不在,直接在老男人的手臂削下了一块皮肉。
段沧钰神色铁青,长发无风自动,他冷冷地扔出三个字:“放下他!”
“你倒是挺心疼这婊/子的。”
老侯爷又强调了一句:“你是段沧月的儿子,你跟他不一样,你生来就有高强的武艺,何必与他这种娼/货为伍!你如果弃暗投明,完全转向我的阵营,我可以既往不咎。”
“听说你还想给你爹翻案,我兴许也可以帮——”
他的话还没说完,段沧钰的眼睛里燃起了火焰,他像是完全被激怒了,长刀比任何时候都快,我的眼睛根本更不上他刀的速度。
室内盈满了幽红色的光芒。
“你这种老畜生,不配!”
段沧钰居高临下地看着老侯爷:“我现在只想把你做成人/彘!”
“人/彘”二字一出,老侯爷哈哈大笑了两声,“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段沧钰,你果然成了这婊子的裙下之臣!这婊/子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被我弄过了,无数回,新鲜的花苞弄起来有多美味,你能知——”
一道带着怒意的红光落在老侯爷与我哥哥之间,我从未见过那般冷冽的艳丽的像火焰一般的刀光,比我第一次在星庭看见时还要凛冽和华丽。
我情不自禁遮住了眼睛。就见我哥哥毫发无伤,他先前还被老侯爷钳制着,此刻却到了段沧钰的怀中,被他单手抱着,抱得那么紧,像是一场千里跋涉的失而复得。
老侯爷的一条手臂被生生斩断了!他另一只手正在拿旁边兵器架上的长枪。他到底是常年在外打仗并靠此封侯的老怪物,断了一只手也不变脸色,回身就开始杀向段沧钰。
“小畜生,你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也是被一个狐狸精利用了,百无一用是情深,既然你也想求死,那我便成全你们这对贱人!”
段沧钰一手抱着我哥哥,另一手持刀与老侯爷打斗。
不知为何,他手中的虞姬看起来比我先前看到时更快更凛冽了。
交错的刀光与变幻的长枪,速度快得像两道闪电,令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某个时刻,在段沧钰将我哥哥拦腰换到身后的时候,老侯爷的长枪忽然刺破了我哥哥的舞裙,露出了他背上方才被长鞭抽出来的伤痕,我看见段沧钰余光瞥了一眼,而后,他做了个出乎意料的动作,将我哥哥一抛,抛到我这边:“阿蕴,带他走!”
我接住了我哥哥,揽住他,正要带他离开,他却一把拉住我:“别走!”
下一刻,也不知道是远处的火光,还是比火焰更绚丽的刀光,那幽红色像是一道绮丽无比的烟花绽开,原本欲与那长枪在虚空撞上的长刀,像是突然生出了分身,竟出现在了老侯爷的胸前,如影如幻。
只差一寸,就要刺穿那男人的胸口。
任那人速度再快,也抵不过这如幻影般的一刀。
我屏住了呼吸,紧紧攥住了我哥哥的手,发现他的鸡皮疙瘩也起来了,原来他也是如此紧张。
只差一点点,一点点,他便要为我哥哥报仇了。
绚丽如烟花的刀光,绽开在情人的眼前,为他剖开近十年埋在心底的痛苦与恨意,将那沉疴一并斩碎,从此来日方长,岁月平安。
然而,我眼前突然一晃,在那艳烈的刀光中,我看到了星池里的浮光在流动。段沧钰宛如死神般的脸上竟浮动着一行字符,正是初见那日我在星庭里看到的他的命轮。
“有所求者,水月镜花。有所爱者,他人卧榻。有所觅者,中道崩殂。”
我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好似被什么捏住了,原来如此,是在这时候——
段沧钰的命轮之中,他一生的劫数是我哥哥,会因为替我哥哥复仇而葬命!
这如此绚丽的光芒竟是他毕生最后一道光芒!
来不及了,刹那间我心念电转,无论如何都得阻止他仇。这一刻,无数个想法涌入我心底,像是漫天星子一起挤入了星庭那小小的水镜。
我在那里头看见过沧海桑田,岁月流逝;也看见过故人已逝,物是人非;世间的一切变幻都像流沙从我手中滑过,菩提无树,明镜非台,世无一物,何惹尘埃?
对了,我哥哥是他一切心执的源头。
我想都不想,握住一把刀,佯装朝我哥哥胸口捅去。
要停止命轮的进一步流转必须要流血。
刀尖只触碰到了我哥哥的皮肤,但还是出了一点血。
果然,段沧钰看见了我的动作,他倏然撤刀,在老侯爷反刺他之前,抚地退开,将我和我哥哥一同薅离,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在做什么?”
我哥哥更是气得浑身颤抖:“你疯了?!”
我能理解他的恨意,我没有看向段沧钰,只是叮嘱他:“注意老侯爷!”接着,我在我哥哥耳边低声道,“如果他方才刺下去,他会死。”
“那就让他——”
他有些憎恨地脱口而出,但随即,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我,目光落在段沧钰脸上,我朝他点点头,他咬着牙,最终没有把“死”字说出来。
“我不明白你。”
我没有多解释,将手覆在我哥哥的额头上,像上次那样,念了那句咒语。
上次,我进入他的记忆之海,看到了他的记忆。这一次,我应该让他看看我的。在他的记忆里面,我第一次见段沧钰的时候,他也在。他兴许看过段沧钰的命轮,但却不知道段沧钰究竟命葬于哪个时刻。
我应当给他看我方才看到的瞬间,看那些在段沧钰脸上漂浮的字符。
我把所有的念力都凝在了指上,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个瞬间的画面。
我轻轻说:“哥哥,一个人的命轮只有在他死亡的前一瞬才展现。”
一个人的命轮一旦宣之于口,便是渎神,会引起不可预知的更多的死亡,但换一种方式也许会好一些,我没有太大把握。
果然,片刻后,我哥哥扶住额头,一脸痛楚地望着我,又看了看段沧钰,手在颤抖。
他的眼中有些迷茫,但很快,他反应了过来,表情显得很纠结:“你的意思是叫我放弃报仇?”
我摇摇头:“不是现在,至少不是方才那一刻。”
我哥哥的脸色变得惨白,经年的执念在这一刻无法纾解,他忽然仰头,竟有些凄艳:“白眷焉不允许我杀他,连你也要我不杀他。”
“整个世间都要我不杀他,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吗?!”
下一刻,老侯爷忽然持着长枪冲过来,段沧钰一拨我和我哥哥,扬刀一挡,长枪穿他胸而过。我哥哥猝然转头:“段——”
血溅出的那刻,我哥哥发出了一声惨叫,跌在地上,根本站不住。
我脑中一片白光,果然还是没法扭转命轮么?
随后,就见我哥哥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朝段沧钰的尸身扑去,状若疯狂。下一刻,那尸身却忽然又活了起来,扬手,幽红色的刀光再次绽开。
复活的段沧钰揽住我哥哥,抚地退开,遥遥地与老侯爷对峙。
原来,方才长枪只是擦着他腋下而过,虽然出了一点血。
我哥哥怔怔望着“死而复生”的段沧钰,一把扑在了他怀中,紧紧抱着他。他咬住唇,脸上泪水滂沱。
他双手紧紧攥住段沧钰的衣襟,浑身都在颤抖。
段沧钰有些意外,低头看着他,声音和表情都无比温柔:“……我没死。”
他大概已经猜出了我哥哥复仇的原因,抱着他,在他发顶上亲了亲:“别怕,很快就好了,乖,在旁边等等,好不好?”
说着,他便要推开我哥哥,与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老侯爷再度死战。
我哥哥仰头望着段沧钰,不再是平日的那种失焦的眼神,而是笔直的视线。
段沧钰表情有些困惑,忽然低呼:“阿蘅,你的眼睛好了?”
我哥哥深深看着他:“没瞎过。”
段沧钰:“……”
说着,我哥哥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踮脚,在段沧钰的唇上用力吻了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先活着。”
“让我自己来。”
大概是第一次被我哥哥主动亲,段沧钰的耳根居然红了……
随后,他放开段沧钰,握住我的手腕:“该如何更改?”
我摇摇头。不过,方才我情急之下以威胁他的方式截停了段沧钰刺向老侯爷的刀,现在他还活着,说明至少目前没有按原来的命轮走,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
如果刺杀侯爷是导致他命轮消亡的最终行为,那如果改变这个行为本身,譬如换成其他人,我或者我哥哥来刺杀,是否会彻底终结命轮的消亡呢?
但眼下,我们没有时间了。
老侯爷会提着长枪随时朝我们冲过来。
我想了想,对段沧钰说:“我想借你的刀一用。”
他仍然不明所以,蹙眉:“你方才为何刺你哥哥,你还没解释。”
我哥哥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柔声说:“这回先听她的。”
段沧钰余光一直在观察老侯爷,怕他使诈,他拍了拍我哥哥的腰:“阿蘅,这里先交给我,别怕,很快就完了。”
我哥哥伸手,抚在他脸上,他的笑容有点凄艳,声音却很温柔:“我是要报仇,但我更希望你能活着。”
随后,他又说:“段沧钰,你说我们是各取所需,但对我来说,你不是我报仇的工具。我的仇,我自己来报。”
说着,他推开了段沧钰。
我截住了他的手:“我有办法。”
我在星庭里虽没有学过正经的法术,只有一些占卜之类,但偶尔也会捣鼓一些邪魔歪力。先前那共享记忆的口诀算一个。
我对着我哥哥说了几句话,他点点头,截过段沧钰的刀,再一次警告他:“先听阿蕴的,别忘了,她是星庭的圣女。”
下一刻,当老侯爷的长枪再次袭来时,我一手落在段沧钰额心,另一手落在我哥哥的额头上,念动口诀。
这是一种“星移物换”的禁术,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将其中一人的力量转移到另一人体内,瞬间爆发出力量再复归,属于借力。
随后,那一瞬间,我看见我哥哥腾空而起,握住了那柄虞姬,像极了先前无坚不摧的段沧钰,挥刀,在空中绽放出流丽的华光,几乎以比闪电还快的速度,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弧线。
宛如流星划过天边,令人永难忘记的惊艳。
至凛冽,至艳丽,至光芒万丈,像燃烧的火焰。
他的身影竟与先前的段沧钰重合在一起,难分彼此。
而后,一颗虬结着皱纹的人头飞了出去,伴随着一句迟滞的惨叫。
万籁俱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我哥哥背对着我,握着段沧钰的那把虞姬,望着跌落在墙角的人头,脱力一般地跪下来。
那一刀的力量,淬了他近十年的仇恨,那无数个午夜梦回时难以释怀的憎恨与痛苦,都在那一刻被斩却得淋漓尽致。
他跪在地上,肩膀不停耸动,捂住脸,身体在显而易见地颤抖。
这一刻,他与雪地上那个绝望哭泣的小少年的身影完全重合了。
十年的隐忍,总算在此刻落下了帷幕。
我低声祈祷,哥哥,我并不觉得你现在就能放下,但余生还长,身边尚有爱人,恨……总不会比爱长。
下一刻,一直像被魇住的段沧钰忽然捂住脑袋,发出了痛苦的声音,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模样,脑海里顿时闪现不好的预感。
我们方才确实改变了最终复仇的轨迹,也间接改变了他的命轮,难道……
真正改变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哥哥骇然回头,脸上还有泪。
我与他对视,从彼此眼睛里都看到了神色惊惧的自己。
我哥哥踉跄着起身,扶着墙,站到了段沧钰面前。他试图去抓段沧钰的手臂,但被他甩开了,我看到,段沧钰那一贯漆黑的瞳仁在此刻却赤红,仿佛火焰在燃烧。
我知道,这不是结束,这只是新的开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平稳了下来,瞳孔再次漆黑。他一眼看到了跌在远处的刀,勾手,那柄泛着幽红色冷光的长刀便又回到了他手里。
而后,他转头看到了我,朝我扬了扬手:“哟,星庭的陆曼蕴?”
我长长松了一口气。还好……
接着,就见他转身,目光落在我哥哥身上。我哥哥还穿着先前男扮女装时的舞裙,长发散下来,脸上仍有膏脂与残泪。
他“嘶”了声,有些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这位美人是谁?男的女的?”
我哥哥脸色瞬间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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