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柔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体自发反应,抬手反抗,却不小心打到了对方。
一个清脆的巴掌,不疼,但足以昭示反抗。
“啪!”
对方脸颊就挨了她一下,很轻,都算不上一记巴掌。
林北柔:“……”
林北柔:“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突然靠近……”
对方却发出了很轻的笑,清澈的音调中有种高亢的兴奋感,变汰得很。
这巴掌是给他打爽了。
林北柔:“……”
这笑声一下子激活了什么,在她失忆的大脑里翻搅起猛烈的漩涡,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他也是这样笑的,这是她最熟悉的笑声。
一个名字跳进脑海。
司空晏。
接着就是压倒一切的记忆,雪片一样淹没了她。
林北柔抱住脑袋,无意识地蜷缩身体,眼前画面纷乱,三百年一幕幕漫长闪回。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五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
等一切平息之后,她浑身虚脱,出了一层细汗,视野也朦朦胧胧恢复了。
那个人就在她面前,没有动,全程都在阴柔地观察她。
林北柔不敢抬起眼皮去看他。
“……想起来了?”他用一种有点轻快的调子询问。
并不宽敞的后座,容纳了对方和她,对方身体高大,光是坐着不动,就自带迫近感。
他身上只有幽淡得像昏暝山谷的气息,透明到没有任何温度,拂在皮肤上有微风的错觉,细细的,黑暗中,林北柔的膝盖碰到了他的。
“你眼睛还没好,我说了,我帮你舔舔就好了。”司空晏拉住了林北柔的手腕,将她整个人轻松地拉到了他身上。
林北柔失去平衡,身不由己靠在了他胸膛上。
熟悉的感觉,她手腕搭着他的胸膛,掌心下是他的胸肌,坚硬之外有种柔软,那是长期使用肌肉并且野外战斗才有的体型,就像锦缎包裹铁块。
她的身体背叛了她的意志,迅速软化,就这样怠惰地靠在司空晏身上,连动都不想动。
林北柔按捺住喉咙里舒服的喟叹。
“感觉好一点了吗?小虫。”司空晏叫着和她初次相遇时,给她起的绰号,太乙天都也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叫她。
林北柔眯起眼睛趴在他胸口,微弱的意志力不情不愿地反抗:“我不叫小虫……难听……”
司空晏:“你不是吗,感觉稍微用点力,就能碰碎你的翅膀,我不在,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看看你,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他的语调像浸润了蜂蜜,或者琥珀,总之悦耳到了极点,林北柔眼前出现了浮光跃金的清凉寝殿,下午太阳的光斑照耀在乌檀色梁柱上,半透明的床帐上,折射出细细碎碎的星辉。
莲叶戏鱼的瓷缸,竹筒上下敲击不断泵出泉水的流水装饰,芭蕉扇,水晶帘,一切都舒服到不能更有家的感觉。
林北柔差一点忘了,司空晏其实是惯会甜言蜜语的。
他非常擅长此道。
他把她捧着,含着,就像捧住一只过于迷你像通泉草一样的淡紫色小灰蝶,飞得太慢了,不小心颤颤巍巍飞进了他手心。
而他本人又过于具有压迫感,他们之间的实力境界,都不能用天堑来形容,司空晏生怕一个不小心擦破了她缓缓开合的翅膀,所以他叫她小虫。
林北柔正在神游,眼球忽然感觉到一股湿润轻柔,这种脆弱的感觉,蔓延到眼球后面,让她整个脑袋都酥酥麻麻。
先是左边眼睛,然后是右边眼睛。
还有轻微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
他的舌尖出乎意料地柔软,肌束和粘膜嫩得像凝固的水,不可思议。
那人的大手捧着她的脸颊,他的手很大,覆盖住她侧脸还绰绰有余。
“……好了,能看见了吗。”司空晏低声说,语气中有种温柔的谑而不虐。
林北柔几乎要融化。
她心底唯一清醒的部分被包围吞并,缩得很小很小,警告的叫喊几乎听不见。
——这可是阴间祖宗啊,你在干什么啊!
——陷阱!都是陷阱!他会把你拆骨吃肉吃得一点不剩的!
林北柔迷迷糊糊,自动屏蔽了这种白噪音。
她眨了眨眼睛,睁大眼睛,视野变得清晰而稳定,就像水洗过一样。
她看清了他高大黑暗近在咫尺的轮廓,看清了仪表盘幽幽的电蓝闪光。
居然真的舔下眼睛就好了。
司空晏慢慢说:“你刚才打我那一巴掌,打得很舒服,你想不想再来一下?”
林北柔:“……”
司空晏:“要是你不喜欢,那我们可以试一试别的。”
他的目光落在林北柔微微张开的唇瓣上。
司空晏体内的道心本相终于看不下去了。
道心本相司空晏,也就是银灰长发的那个司空晏,刚才在元神里看到,本格司空晏受了伤。
是进入禁区后留下的伤,现在还没有好。
直到现在,都还是负伤状态。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本格司空晏会陷入短暂休眠,而让道心本相暂时接管身体。
这具身体不是司空晏原先在胜身洲那具,是在现世投胎而生的,名叫魏瑕的身体。
所以,司空晏伤势愈合得很慢很慢。
道心本相司空晏眼神一暗,出手将本格司空晏压制了回去。
再睁开眼时,魏瑕又恢复了无悲无喜波澜不惊的表情。
林北柔不明所以看着他。
魏瑕低头看着林北柔,她的唇瓣还是微微张开的,好像想问他问题,她整个人还是近乎趴在他胸口,双手扶在他胸膛上,掌心软绵绵的,比龙灵幻化成他兔团还软。
魏瑕深吸一口气,腹肌起伏了下,将林北柔从身上拉了起来:“我送你回家。”
林北柔:“……”
她好像明白了,黑发阴间祖宗又下线了,现在上来的这个,是那个银头发版本的祖宗。
林北柔望向副驾驶座,很小声地问:“这只兔团,我抱走吧?”
魏瑕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行。”
林北柔无话可说,临走前轻轻摸了摸兔团柔软轻盈蓬密的毛毛。
“拜拜,小兔子。”
兔团破天荒没有缠着她跟她走,只是用鼻子拱拱她的掌心,兔舌舔舔舔。
林北柔:“啊啊啊好萌!姐姐亲亲!”
她低下头嘴唇亲在了兔团三瓣嘴上。
共感毫无疑问地传递到了魏瑕嘴唇上。
魏瑕:“……”
林北柔下了车,朝魏瑕挥挥手:“再见,魏总。”
-
回到家,林北柔去了卧室,关窗时看到两个东西掉在阳台上,分别捡了起来。
第一件东西是一张照片。
当林北柔看清照片上她自己和那个并肩而立的女生时,彻底愣住了。
这是她朋友,问题是她在五年前就意外去世了。
林北柔对这张照片无比陌生,她没有去过这个游乐园,更没有和朋友在这里合照过。
那张照片的日期,是今天。
林北柔的反应,是去看第二件东西。
一张医学出生证明,上面的名字不是她,是周阆屿,林北柔的父亲就姓周。
林北柔视线往下滑。
母亲和父亲姓名一栏,是她自己的父母。
并且,周阆屿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
林北柔脑子一晕,零零散散闪过很多模糊的画面,她之前确实和周阆屿接触过,周阆屿对她的关心不像普通朋友。
……他们,是兄妹?
还是双胞胎?!
这是什么小说里才有的剧情!!!!
林北柔难以置信盯着出生证明,眼睛不停地眨。
难道周阆屿本人早就知道了?
所以高中同桌时,他听到她随口表白,才面无表情秒拒。
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狗血的事情?!
世界好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而是变得光怪陆离,十分怪诞。
林北柔站起来,把出生证明折了两下捏在手里去了厨房。
林子倩正在忙忙地准备晚饭,听到她脚步声头也不回:“晚上想吃南瓜小米粥还是皮蛋瘦肉粥?”
林北柔开门见山:“我是不是还有个哥哥?”
林子倩眼睛都瞪成了铜铃。
林北柔:“……表姐不小心说漏嘴告诉我的。”
林子倩表情缓了缓,一脸不知所措,过了会儿终于组织起语言:“你出生时是有个双胞胎哥哥,不过你们两个都早产,他在保温箱里没挺过去。”
林子倩没有多少伤心的意思,她生产前医生就提醒过她,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当时肯定是伤心的,现在这么久了,也就放下了。
林北柔表情怪怪的。
林子倩理解错了意思,安抚她:“都那么多年了,你问这个干啥,你不问妈妈都想不起来。”
林北柔想说我觉得我哥哥应该没死。
他叫周阆屿,你还见过他。
这是一件很好的消息,非常非常好的消息。
她又多了一个亲人,林子倩也多了一个亲人,真正的亲人。
这个家又是三个人了。
一股微妙的、后知后觉的喜悦,好像开花了一样在心头淡淡地绽放,散开。
林北柔:“那个……我有出生证明吗?”
林子倩终于把厨具放下了:“这什么问题,你当然有啊。”
林北柔:“那我的那个……哥哥呢?”
林子倩更奇怪了:“现在出生证明要出院了才能办,当然不会有啦?”
林北柔终于忍不住了:“我哥——”
还活着三个字还没说完,厨房置物架上林子倩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林北柔只来得及看清来电显示“老许”两个字,林子倩就接起了电话。
林北柔是失忆了,偏偏林子倩谈了恋爱了这件事她没忘。
林北柔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翻白眼,只能深深闭上眼,稍微扭过头,再缓慢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迅速溜出厨房,避免听到什么通话给自己留下阴影。
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响到林北柔打了个哆嗦,她愕然回身,看到林子倩不小心把一口锅打翻了,林子倩却像看不到一样,愣愣地两只手抓着手机,听着,手机里传出一声不大却很清楚的声音。
不是男的,是一个陌生女人哭到不能自已的声音。
林北柔不认识这个声音,她只听表姐提起过,好像那个和林子倩在交往的许教授还有个亲姐姐。
“……子倩,老许和我侄女出事了!”
林子倩带上包出门了。
她和许教授经人介绍,交往也才半年,说不上多深的感情,但毕竟是打算长久处着过日子的关系,林北柔本来想跟着去,林子倩让她好好待在家里。
林北柔被这突发事件给搞蒙了。
林北柔:“你一个人去不行!”
林子倩:“我叫了你大姨了,她来接我,我们一起过去,你放心。”
她强行打起精神镇定,不愿意女儿掺和进来。
很快,大姨来了,林北柔只能看着她们出门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她脑子还转不过来,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慢慢捋清思绪,还尝试了冥想,为了找回失去的记忆,结果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就歪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
林北柔慢慢睁开眼睛,眼皮重得要死,外面天已经黑了,室内因此一片漆黑,只有手机来电的屏幕光。
林北柔一秒坐起,飞快接了电话:“妈!你在哪!”
林子倩声音很疲惫,也很轻,还带点鼻音和沙哑:“我在市一院ICU外面,许叔叔他……他和他女儿的车被雷暴击中,出了车祸,两个人都没有抢救过来。”
林北柔愣住了,一股凉意从脊背上窜下。
林子倩那边似乎很忙:“我和你大姨留下来帮忙,他们家里其他人在外地,许叔叔的儿子莫衡还在单位,也正在赶过来……你自己买点晚饭吃啊,不要等我们,睡觉前记得把门反锁好,检查下炉灶。”
林北柔根本想象不到短短几天,事情会变成这样。
“嗡——嗡——”
手机振动五十秒自动挂断,林北柔才反应过来,低头去看手机,来电显示周阆屿。
林北柔迅速回拨,看到周阆屿的名字,让她镇定了不少。
“你在哪里?”周阆屿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似乎身心俱疲又如释重负。
林北柔:“……”
“喂,怎么不说话?”周阆屿语气焦急了些。
过了两秒,林北柔开口了:“出事了……”
周阆屿很快赶到了。
之前林北柔掉入空间裂缝后,周阆屿就心急如焚动用了法器,带了向光山的人赶到现场,只来得及看到三具尸体,林北柔和魏瑕早就走了。
他用法器感知到林北柔无生命危险,也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向光山的人还原了现场,发现了魏瑕也在,那三个人是魏瑕杀死的。
周阆屿捋清了事情经过。
孙家为了让林北柔和灵核接触,设了一个陷阱,但没有想到,林北柔和灵核接触时被打断,掉入了空间缝隙。
同一时间,三个域外面具人和魏瑕发生了未知冲突,同样打开了空间缝隙,林北柔被传送到了这里。
会有这么巧吗?
只可能是魏瑕把林北柔拽过来的。
魏瑕杀死了这三个人,带走了林北柔。
尽管林北柔和魏瑕在一起很安全,周阆屿还是想尽快把林北柔带回来。
上司耿江渡沉吟:“不要上报组织,先替孙家瞒下,孙和铃会欠我一个天大人情。”
向光山的人没有上报组织,清理了该清理的线索,悄悄走了。
等组织的外勤调查组赶到现场,只能看见三具身份不明的境外人士尸体。
回城和上司耿江渡见了一面,处理了孙家搞出的烂摊子,他上司告诉他,从今天起,他务必守在林北柔身边,寸步不离。
林北柔和孙家手里那枚灵核发生了接触,她的元神已经接收了灵核里的馈赠。
纵然她出现失忆,也一定有一天会想起来。
现在,林北柔背后不但有孙家入股,向光山也会站在她身后。
前路未知,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的血亲。
更何况,现在不管是孙家,还是耿江渡,还是组织,都更加关注另外一件大事。
耿江渡:“禁区被打破了。”
周阆屿抬头:“什么意思?”
耿江渡:“禁区入口本来是受到限制的,雷暴打破了封印,一个月后,全世界的修行者都可以进入禁区。”
周阆屿震惊地望着她:“……”
耿江渡:“组织已经在抓紧时间,安排进入名单,到时候我们必须第一个找到灵脉中心,重启灵脉,否则境内所有灵脉都会失守。”
耿江渡:“你作为五号,一定会出现在组织的进入名单上,你做好准备。”
周阆屿收敛了思绪,按了门铃,门开了。
林北柔匆匆开门:“快进来。”
周阆屿来到客厅坐下,蹙眉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你没事吧,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北柔把杯子递给他:“哥哥,喝水。”
“嗯……”周阆屿下意识地接了过去,刚喝了半口忽然反应过来,“咳咳咳——”
他呛咳着放下水杯,震惊万分地望着林北柔,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林北柔拿出那张出生证明递给他。
林北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一直不告诉我?”
周阆屿接过,安静了半天,才困难地对上她视线,讷讷开口:“抱歉。”
林北柔:“其实,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
周阆屿极度不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忐忑望着林北柔:“你可以怪我,你骂我吧。”
林北柔:“所以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
周阆屿深吸口气:“对不起,当时周家控制我控制得很严,我跟你说的话,会暴露你,我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不过现在都好了,他们已经管不住我了。”
林北柔:“老妈说,她当时怀的双胞胎,但是男孩子在保温箱里就走了,没有出生证明,这是怎么回事?”
周阆屿飞快解释:“我当时没有真的死,是周家抱走了我,用另外一个死婴替换了,后来他们替我弄了新的出生证明,但不是这张,你……你是不是还看到那张照片了?”
林北柔拿出那张不存在的照片,放在了茶几上。
周阆屿看着那张照片,拿了起来,久久沉默。
林北柔:“这个世界上,还有平行世界吗?”
周阆屿:“理论上来说,是有的,本质上线性时间不存在,因果律会延伸出很多可能,每种可能都会延伸出一种现实。”
林北柔:“那它们为什么会掉进我们在的现实。”
周阆屿:“可能是时空不稳定。”
林北柔:“哪些原因会让时空不稳定?”
周阆屿回想了下他学过的理论知识:“……有人回溯了时空。”
林北柔慢慢说:“我们所在的现实,真的是原来的现实吗,会不会我们这个世界是被修改过很多次的现实?”
周阆屿微微睁大眼睛。
这也是他心里隐约的猜想。
林北柔继续说:“为什么现实会被修改?被谁修改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
周阆屿找回了重点:“这些,我们暂时都不知道,有件事更重要,灵脉禁区被迫开放了,就在一个月后。”
周阆屿:“一个月后,我会进禁区,到时候你就在家,哪都别去,我会让向光山的人过来保护你们。”
林北柔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错愕看向周阆屿:“什么意思,你要进禁区?”
周阆屿跟她详细解释了一遍。
林北柔皱起眉头:“我反对!”
周阆屿也没想到她态度忽然强势:“这是组织的命令,我必须去。”
林北柔:“那我也要去。”
周阆屿:“胡闹,不行。”
林北柔:“刚才,许教授和他女儿去世了。”
周阆屿愣住:“什么?!”
林北柔闷声闷气三言两语说了林子倩接到了电话,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周阆屿不知道该说什么,怔了半天,表情缓和下来,只能慢慢说:“世事无常,我今天留下来陪你。”
林北柔根本不听他的:“所以你不准去那个禁区,你要去我也要去。”
周阆屿头疼,他理解林北柔的心情,但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次去了是否能回来。
周阆屿紧蹙眉头:“不行,这不是开玩笑,你就留下来陪阿姨。”
林北柔:“哦,叫你一声哥哥,你就开始摆哥哥的架子了,再说了,你喊我妈阿姨,合适吗。”
周阆屿:“……”
周阆屿拿林北柔没有办法,只好转移话题:“那个,先不要告诉你妈妈。”
林北柔:“告诉我妈什么,你没死吗,你是怕自己去了回不来,我妈又要受第二轮打击?”
周阆屿:“……”
他深吸口气,头更痛了。
林北柔纳闷:“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们是双胞胎,但长得一点都不像咧?万一其实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呢,是不是要去做个亲子鉴定确认一下啊?”
周阆屿没有说话,移开眼神。
林北柔看了他几秒,顿悟:“你是不是早就偷偷做了?”
周阆屿脸上有点红,强自淡定地说:“那也不叫偷偷……我反正征询了你同意,只是没让你知道具体细节。”
林北柔眯眼看着周阆屿。
周阆屿被她看得发毛,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总之,这几天如果阿姨那边要去殡仪馆之类的,我们也得陪着才行,之后你就待在家别乱跑了,最近不太平,不是开玩笑。”
两天后。
周阆屿和林北柔一起去了许教授和他女儿的葬礼。
他们跟在林子倩和大姨后面,当一个低调的背景板。
林北柔有点紧张,害怕林子倩和逝者这一层关系,被有心人士弄出尴尬情况。
周阆屿摇摇头:“不会,他们那个圈子都是非常体面的人,再说还有我,你放心。”
林北柔低声说:“你不知道老爹去世时葬礼上那些乱七八糟吧……”
周阆屿蹙眉问:“是什么,告诉我。”
林北柔跟他说了一遍。
周阆屿听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伸手揽住了林北柔肩膀,将她拉入自己怀里,安静地抱了她好一会。
林北柔手垂放在身体两边,任凭周阆屿安抚她的情绪。
周阆屿低声说:“对不起,那个时候不在你和妈妈身边。”
林北柔闭上眼睛,眨掉眼睛的水汽。
周阆屿整理了下她的鬓发:“我向你保证,今天不可能有任何人为难我们。”
林北柔发现,周阆屿是对的。
到场的人太多了,除了许教授的亲姐姐单独接待了他们,寒暄了一会儿,把他们带去休息,其他人根本没空注意到他们。
花圈和祭幛上白底黑字很醒目,“沉痛悼念许谷昙先生,XXX敬挽”“沉痛悼念陶行笃女士,XX泣挽”。
各种悼念,各种拜挽。
他们真的不在了,之前才在饭局上见过,灯光下鲜活地说话,呼吸,笑着,今天再见,就已经无声无息地躺在了棺椁中。
林北柔看了不远处林子倩和她大姨一眼,忽然感觉到遥远的恐惧。
她握紧了周阆屿的手,周阆屿回握住她的。
“别怕。”周阆屿的声音很温暖。
轮到告别仪式,只有亲人才能瞻仰遗容,之后棺椁就要盖上特制的绸布。
许教授的前妻早在十多年前就另有家庭,还另外生了子女,她是为了大女儿赶回来的,哭到不能自已,连遗容也不敢看一眼,最后腿软得走不了,是被现任丈夫,一个高大的外国人搀扶着蹒跚走开的,两个混血孩子很懂事地跟在旁边。
林子倩红着眼,扶着大姨,最后对许教授道了一声别,和其他人一样,献上了一支白菊,同样也放了一支在许教授女儿棺椁前。
林北柔和周阆屿跟在后面,也一一照做。
林子倩经常去教堂,告别完之后就默默去了一旁,为逝者祈祷,还拉着大姨一起祈祷。
林北柔密切关注着林子倩,能看出老妈是很伤心,但也没伤心到真失去什么生死挚爱一样,林北柔稍微放心了一点。
周阆屿站在林北柔旁边,他一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注意着到场众人里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士。
他也会盯着那些和林北柔互动的人,防止任何不安全因素。
周阆屿不经意地转动目光,扫过人群,然后和一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莫衡。
那双眼睛疏离,冷漠,带着不带感情的观察,正正落在林北柔身上。
周阆屿顿了半秒,深深皱起眉,跨前半步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莫衡的视线就移到了他脸上。
周阆屿目前为止,最不喜欢的人是魏瑕。
但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就是这个莫衡。
莫衡也在组织上做事,周阆屿听说过他的一些事迹。
在一次行动中,他被严重污染了 。
这种污染对于修行者来说是致残的。
不是肢体残疾,而是直接斩灭了他们最渴望最珍重的天赋。
很多人背地里议论,说这是一场派系之争,是针对莫衡的阴谋。
怀疑对象,自然是其他灵脉共鸣者候选人,还有他们背后的势力。
周阆屿自己也被怀疑过,为此,耿江渡还专门在述职时郑重澄清了一番。
耿江渡私下告诉周阆屿:“听说莫衡那边,最怀疑的是魏瑕。”
许家的亲戚也都是很有教养和体面的人家,到场的还有很多他的朋友、学生,还有几个白发皑皑的老人,以及陪伴他们来的子女,从其他人对他们的恭敬程度来看,应该是退休干部。
莫衡负责接待他们,所有人都对莫衡表示了遗憾和痛惜。
周阆屿之前远远看着莫衡在人群中应酬,他穿着全黑色的西服套装,戴着黑色袖章,胸口别着白花。
林北柔闭着眼睛祈祷完毕。
她刚刚替逝者祷告了,请宇宙和造化主导引逝者,让他们前往安乐之地,还替亲人祈祷平安健康,最后顿了顿,认真祈祷世界和平。
……祈祷司空晏获得真正的内心宁静,放下执着,前往他该去的天外之天。
林北柔睁开眼睛。
她先是看到周阆屿盯着一个方向,脸上没有笑容,接着看到了那个地方站着的黑衣人。
-
魏瑕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被抛弃了。
准确说,这不是他的梦,是司空晏的。
还是重复了一百遍的那一套,林北柔倒在了他怀里,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慢慢闭上眼睛,被他握在手里的手变得单薄软弱,将坠不坠,呼吸和心跳停止的那一刻,身躯泛出灵光,破碎成千万光点,慢慢散逸升空。
连一具金蝉脱壳的蝉蜕都没给他留下。
魏瑕睁开眼。
林北柔就像刻在他眼皮之下,不管是睁眼,还是闭上眼,她都在那里。
梦中是梦里的林北柔,醒来是现实的林北柔。
片刻后,魏瑕从床上坐起,墨灰丝绸睡衣系带有些松开了。
卧室从某个角度看是正常的,稍微转一个角度,就能看到有一面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幽幽闪烁的入口,就像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空间接驳在了一起。
魏瑕走进那个入口,路是向下延伸的,通往一个洞穴一样的地方,冰雾四起的寒池,有五六个标准泳池拼在一起那么大,像半个浅海滩了,深玫红的星辰,点缀在酡颜暮空中,更加奇特。
寒池飘着浮碎冰,底下蓝眼泪一样乍明乍暗,有一条蜿蜒的长影一闪而过,轻盈至极。
魏瑕注视着龙灵,也就是司空晏的精神体。
精神体明显心情很好,没有刚刚睡醒发现林北柔不在旁边的愤怒了。
他送了一个梦给魏瑕,因为他们本是一人,所以他知道魏瑕,也就是道心本相,在梦中的所思所想。
杀爱证道,你做得到吗。
那个阴柔轻凉的声音,幽幽荡荡,似乎不怀好意,四面八方窸窸窣窣围过来。
他不是说杀林北柔,而是说道心本相要杀灭司空晏心里的爱意,**,那是做不到的。
这是他们之间不死不休的战争。
魏瑕向前走了几步,红色星辰瑰丽的光芒洒落在他幽渺瞳眸中。
……他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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