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西雍不知道为什么魏瑕忽然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见他，但他一如既往十分认真地对待，去了魏瑕指定的地点。

一个能看见整个临江市的山峰上的凉亭。

亭子外，魏瑕亲手选择的那些保镖守在附近，每个都被魏瑕救过性命，死也不会背叛魏瑕。

一个保镖给他们泡了茶。

宁西雍在石桌对面坐下，魏瑕抬眼望向亭子外。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这里很幽静，远离窥探，比不上胜身洲，只能算勉强。

现世和胜身洲比起来，就像一碗水和一片海一样。

这里太小了，小到让他感觉无聊。

但是林北柔在这里。

魏瑕：“把魏家收到我手上，需要多长时间？”

宁西雍：“如果魏抒培死了，那些老狐狸会很容易被控制住，大概半个月左右。”

魏瑕：“那就这样，去办吧。”

宁西雍精神一振：“您终于要动手了，还有别的吩咐吗？”

魏瑕：“我要摧毁我自己的记忆。”

宁西雍一怔，询问地看着魏瑕，等他指示。

魏瑕慢慢说：“假如，我的身体里，有两个我，另一个我受了伤，在元神修养，我要趁他修养的这段时间，改变他已经布置下去的一些东西。”

宁西雍并没有觉得意外，而是点点头：“您继续说。”

魏瑕抬起眼皮：“你知道司空晏的存在，是么。”

短暂的安静。

宁西雍最终点点头：“是的，那是另一个您，他跟我提过，如果他受伤了，进入元神休眠，您就会出现。”

魏瑕：“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宁西雍温声说：“你们两位本就是一人，谁在和我沟通，我就听从谁的吩咐。”

魏瑕：“你到底知道多少。”

宁西雍目光依然温和，他的实际年龄，比普通人认知的大得多，甚至连孙和铃都不知道，他本人并非人类。

宁西雍：“全部。”

魏瑕神情波澜不惊，他也早就知道了。

魏瑕：“司空晏想把林北柔带回胜身洲，你也知道？”

宁西雍：“玉衡尊君可以让元神和身体分离，您确实想带走林助理的元神，这样你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魏瑕垂下眼，唇角显出一丝似嘲非嘲。

仿佛是在嘲笑他自己，也就是司空晏的妄想。

魏瑕：“好战也该有个限度，他战胜不了天道，除非他飞升，有情根在，他就飞升不了。”

宁西雍明白，司空晏的情根就是林北柔。

宁西雍：“您希望和林北柔分开吗？”

魏瑕眼神和语气都变得极度平淡：“不分开，她就会死。”

时间被回溯过很多次，每一次，司空晏都失败了。

宁西雍看着茶杯里的茶水随微风起了涟漪。

宁西雍：“林助理带回了太初灵核，天道打乱了时间，将她带回的太初灵核，扔到了现世二十年前的灵脉禁区，那时您还是个孩子，困在魏家，没办法阻止天道。”

宁西雍：“太初灵核一旦接触到现世灵脉，必须被使用一次，否则带不走。”

宁西雍：“当初玉衡星君您的计划是进禁区，找到太初灵核，重启现世灵脉，净化污染，带走太初灵核，然后再带走林北柔，一起回到胜身洲，但下到禁区时，出现了未知意外，您将太初灵核留在了一个只有您知道的地方，然后带出了其他灵核碎片，保护了境内灵脉不受域外势力污染。”

魏瑕慢慢说：“所以，司空晏想等天劫爆发之前，禁区被破，他再重新进去，找到太初灵核，因为天劫迫近，天道的力量会变弱，上次的意外，大概率是天道做的，他和天道对抗，负伤了。”

宁西雍点头：“时间被回溯过很多次，现在这一条时间线，是最后的机会。”

魏瑕声音变得轻柔：“我要清除司空晏的记忆。”

空气静了一瞬，附近枝头惊起了一群山雀。

宁西雍：“您是指哪些记忆？”

魏瑕：“他关于林北柔的所有记忆，尤其是胜身洲的。”

宁西雍收回目光，看向茶杯，再看向魏瑕：“能问问您为什么吗？”

魏瑕：“我要带走太初灵核，净化现世，回到胜身洲，但不会带走林北柔，不会有天劫，林北柔会活着，和她家人在一起，她母亲，还有她哥哥。”

宁西雍点头：“您觉得如果再失败，林助理会死，那样一切就没有意义了，您不愿冒险。”

魏瑕胸口又泛上细密的酸胀热痛，他忽略了这些。

魏瑕无悲无喜地说：“不要擅自揣测我，我是心剑剑修，剑修，是为证道而存在的。”

“是，星君，是属下冒犯了。”宁西雍恭敬垂下头以示尊敬。

魏瑕：“等我消除司空晏的记忆，司空晏醒来后，不会记得林北柔，但不能让他察觉到我的存在，一旦他读取我的记忆，就会恢复记忆，所以我会进行休眠。”

宁西雍：“您想怎么做？”

魏瑕，即道心本相司空晏，用食指推了推自己的茶杯，把两个茶杯摆放成一排。

魏瑕：“司空晏除了魏瑕这具身体，还有其他备用身体，他不会只准备一个的，我猜应该至少还有一个。”

宁西雍承认：“玉衡星君您的备忘录应该有记载，回去我帮您查。”

魏瑕：“我会选择一个寄宿体，在他元神里休眠，方便在他旁边控制事情走向，免得司空晏跑出来坏事，你进行监控，以便随时唤醒我。”

宁西雍思考了片刻，谨慎地说：“寄宿体其实也是您，万一……寄宿体和您意见不一致呢？”

魏瑕：“不用理会，司空晏为了控制一切，他不会把寄宿体的身体炼化得和一号一样，也不会有一号那样的天赋。”

宁西雍：“我明白了。”

见过魏瑕之后，宁西雍就起身告辞，准备去执行魏瑕的指令。

他回到司空晏先前的住所，进入了司空晏的书房，这里有很多机密资料，是司空晏吩咐他保管的。

宁西雍找到了那本厚厚的备忘录。

司空晏随性的紫毫草书，在纸上渲染出漂亮的墨迹。

备忘录中，几乎每页都会出现林北柔的名字。

宁西雍一行一行仔细搜索，终于看到了司空晏炼化寄宿体的记录。

也看到了寄宿体的名字。

这个寄宿体，甚至出生比魏瑕更早一些。

宁西雍去书柜按档案编号搜索，找到了一叠文件，翻开之后，果然找到了寄宿体的详细资料。

对方样貌和司空晏很不一样，但细微之处，却又隐隐似曾相识。

寄宿体本人不知道自己是司空晏，也不知道林北柔的存在，总之，他没有胜身洲的记忆，是在现世出生并长大的。

宁西雍总觉得哪里有一点不对劲，回去再次翻找备忘录，发现后面有一部分被涂黑了。

……似乎还有另外一个寄宿体？

宁西雍仔细辨认了一下，又去书柜那边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其他文件。

这个寄宿体应该是被销毁了。

于是，宁西雍将第一个寄宿体的资料发给了魏瑕，没有提到涂黑的那部分。

宁西雍：“如果想要掌握寄宿体的全部信息，可能还需要您自己沉入元神，去看一看胜身洲的记忆。”

宁西雍：“这个寄宿体，似乎是根据您自身的经历，分化出去的。”

消息发出去以后，魏瑕没有马上回复。

宁西雍看着备忘录手账里，那些随意的涂鸦，全是一个女孩，潦草又精细，生动勾勒出她的喜怒哀乐，各种微表情。

宁西雍翻动页边，那些涂鸦还可以随翻动组成一组动画，林北柔的小头像跃然纸上。

……道心本相的玉衡星君，真的能舍下他的心誓道侣吗。

断情绝爱，精进修行，证得大道。

宁西雍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