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聂尚顿了顿，还是认真嘱咐贺泽，“如果不能让人听见，还是发消息吧。”

贺泽手中的戒指不断地抖动，嗡嗡得人心烦。他不动声色地关闭连通器，决心要问清楚。

“你是人么？”

“……”

贺泽一直在回避这件事。他不敢想，不敢问，生怕探究出来一个他接受不了的事实。

可他比谁都清楚，聂尚身上的怪异。

“……”

“你是人类的敌人么？”贺泽压下心中的种种疑惑和谜团，只是盯着聂尚固执要一句话。

“……”聂尚沉默了许久，他不喜欢人类，人类太复杂了，他如果一直身处于这个社会，会觉得很累，很难过。

他现在过得很好，是因为有贺泽。贺泽会庇护他，会帮他。

但是贺泽本身生活已经够难了。

“我不会与你为敌。”聂尚撩起眼皮看贺泽，他很认真地承诺，“我只会是你手中的利刃。”

所以，如果有需要，请一定告诉聂尚。

他会帮助贺泽，竭尽全力。

贺泽试想过很多种答案，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他还是没有想到聂尚的答复。

“可如果有一天，你我之间不得不争斗，你该如何？”

贺泽的问题很隐秘。

聂尚却轻轻笑了，他想不到他的莫比乌斯能和人类有什么生存毁灭的争斗。

毕竟蓝星的一切，莫比乌斯都不需要。

“没有那一天。”聂尚的手贴在贺泽的脸颊上，像是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去吧，做你自己事。”

贺泽微微一动，温热的唇瓣贴上了聂尚的手心，他伸手握住聂尚认真道，“等一切结束后，我们结婚。”

这件事他想了很久，只要聂尚不是该死的虫族，其他无论什么物种，他都能下住嘴。

他要与聂尚绑在一块，生死不离。

聂尚不由得一怔，他对人类文明说不上了解，但也知道婚姻的神圣性。

贺泽从小的观念里，家庭一直都是一个重要的存在，是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好。”聂尚思考了许久，很认真地答应下来。他努力地藏起来那些因为兴奋疯狂生长的小花。

这时候贺泽如果能站到聂尚身后，就会发现聂尚的脊背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可爱软润的小花。

那些花生长于聂尚的血肉，从他的心底开出花来。

等贺泽走远，聂尚才转身摁了门铃。

赵路一开门，就忍不住四处望：“小贺呢？”

“他等会儿来。”聂尚站在赵路旁边，发现对方把门口挡得严严实实，“先进去？”

“好好好……”赵路笑了笑把人“请”了进去。

两个人心里都有秘密，进去屋就这么干坐着等贺泽。

“贺泽说他不来了。”聂尚看了眼消息，心里也不意外。

“那咱们吃饭。”赵老头站起来，迈开步子就想跑。

“不急。”

赵路站在那没吭声，许久才叹叹气：“不急。”

他说完去厨房端了两碗饭放桌上，又摆好筷子。

“先吃吧。”他笑了笑，指了指碗，“尝尝味道。”

聂尚拿着碗抿了口汤，就再没动过筷子了。

“我一直挺好奇，像你这样的生物，是靠什么维持生命的。”

“星辰、土壤、水……”莫比乌斯会给予他无穷的力量。

永恒的记忆是莫比乌斯的财富。

聂尚想到这，脸色大变，一时之间只觉得坐立不安，他的手不小心把筷子打到了地上，发出奇怪的声响。

“怎么了？”赵路还以为是饭太难吃了，“不想吃就别吃了原料就这样，我真雕不出花来……”

聂尚摇摇头，捡起来筷子放到桌上，脸色凝重。

时间和记忆是莫比乌斯的宝物。

莫比乌斯的记忆必须是清晰准确的，哪怕他一时间想不起来，静下心去回顾记忆碎片时也应该能清楚地想起来。可是到现在，他的记忆有很多都是模糊甚至空白的。

是谁抢走了莫比乌斯的宝藏……

他被这个猜想惊得后背发凉，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蓝星么？

“赵路……”聂尚暂时把这些杂乱的思绪放下。他等着老头吃好饭才开口，“无形计划你有参与。”

“……”赵路大惊，“你想起来了？”

“没有。”

“你炸我？”

“听齐天说过之前的事，我猜的。”

“……”赵路有些不甘心，“为什么。”

“你不喜欢人类。”聂尚的说法算是委婉了，准确来说应该是厌恶。

赵路厌恶着自己的同类，深恶痛绝。

聂尚从医院出来后见到赵路的第一眼就知道其中有古怪。赵路一个劲感谢他的帮助，可是以赵路的本事爆炸发生时他应该完全不需要别人帮助才对。

“我也挺讨厌人类的。”聂尚看着眼前的老头子，“但不是每一个人。”

他不怎么理解，赵路怎么会因为这种厌恶居然联合虫族将人类推至灭亡。

“贺泽知道了，会难过的。”

赵路本还能坐住，一下子就跟点了炮仗，他跳起来指着聂尚：“你别跟我提小贺，他就是个懦夫！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我若是他早晚会毁掉这个世界。”

赵路不明白，像这样卑劣的政权凭什么延续下去。

他一边心疼贺泽，一边又斥责贺泽的蠢笨。

他突然笑了，盯着聂尚：“你知道贺泽的姐姐是怎么死的呢？”

“……”

“是被王庭枪毙的。”赵路牙齿合在一起发出咯咯地笑声，“贺泽到现在都一直以为他姐姐是忍受不了丈夫的冷暴力吊死的。”

“哈哈哈哈……你再猜猜为什么王庭要杀死他姐姐。”

“是因为当年，为了研制抑制剂，他妈妈不得不把自己和女儿变成了试药人。王庭害怕他姐姐身体里沉睡的病毒，也害怕暴露当年抛弃实验室的丑闻。”

“你还想听么？”赵路受够了人类，他是个普通平凡又自私的人，他发疯却没有撕开自己的痛处只是紧紧咬着贺泽来刺痛聂尚。

他的兄弟，他的战友都死了，为这么一个不值得王庭去死。

还有他的爱人……

“其实你也看到了，人类生活的地方不断受到污染，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聂尚不得不打破赵路的幻想：“人类的火种从没有消失过。”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赵路言之凿凿，就好像他能看见那个未来。

“……”聂尚站起来，没打算再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会告诉贺泽。”

“去吧。”

“保护好他。”赵路把身体陷在沙发里，整个人躲在黑暗中，“他太笨了。”

“……”聂尚并不认为贺泽笨，贺泽只是有他自己的坚持 有他自己的底线。

他的善良、正直、真诚都和愚笨没有关系。

事情比贺泽想象得急迫许多，他晚上甚至来不及回家，或是给聂尚发给消息。

长冰舰队和猎鹰空队联合开会，共同商讨面对虫族入侵的对策。

其中除了贺泽，都是些上了年纪老臣，他们大部分早已离开权力中心，可是帝国一出事 顶上来的仍旧只有这些人。

“可我觉得最可怕的不是虫族的骚扰，而是那些无声无息地污染……蓝星资源即将毁之一旦。”

“……”

“虫族进攻倒底是为了什么……他们根本不需要我们的资源……”

“肃静！眼下应当是商量迎战的策略才对！说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做什么。”

贺泽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

在场的有几个老人再看到贺泽时有些不忍，到底是谁把这小子叫来的。

贺泽全城没有说一句话，他早就料想到了虫族的紧逼和资源污染可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凌晨从军部出来，没赶上回家紧急去了恩达医生的研究所。

白色的研究所里，贺泽穿着一身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时间很紧，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了改动。”恩达拿出了两支机械假肢放到贺泽旁边。

“更加灵活有力，但同时也更重了。”恩达拍了拍脑子，“要不你自己走走试试？我想出去看看？”

贺泽点点头，等人走了以后，自己换上了新做的假肢。他试着走了两步，发现确实更灵活舒适了。

他又发现他残缺的大腿早已经停止萎缩。

聂尚……聂尚倒底是什么物种。

……

恩达医生过了半小时才进来，他看贺泽走路的样子也轻松了许多。

“我在上面装了一个小装置，可以让你再身体负荷到达极限时，自动脱离假肢。”恩达医生笑着，比较满意自己这一发明。

“……”

“卸掉。”

“你说什么？”恩达有些不可置信，他质问贺泽，“你知不知道卸掉这个功能意味着什么……”

“卸掉。”贺泽看着医生，声音决绝，“我不能爬着上战场。”

“……”恩达叹了口气，答应下来，他其实认为贺泽根本不该上战场，可是……可是好像也真的没说可以去。

如果真到了力竭之时，假肢自动脱离，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是死路一条，只有这样才能拼死一博。

贺泽垂着眸子静静在一旁等恩达给假肢做小手术。

他手中的戒指突然响了一声，打开发现是聂尚的消息。

聂尚：我和图鲁等你回家。

下面配一张图鲁小人的照片。

其实，贺泽应该更想看聂尚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