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透亮的翅膀猛地展开，艾斯直接伸出手挡住了那锋利的宝剑。

他的双手伸出利爪，压在那泛着冷光的剑刃上，慢慢地渗出了血液，一直滴到地上。

艾斯的脸隐隐泛白，但比起混沌的柳宁知算是好上太多。

他一手移开，握上柳宁知握着剑柄的手，用力撬开，把剑夺过去扔开。

他怔怔地，缓慢又紧密地用自己那双满是鲜血的手抱住了柳宁知。

他顿了顿，喉结滑动，缓慢地吐出了一句话：“殿下您……回头看看我啊……”

艾斯两只眼下流出来两行清泪，双手把挣扎抽搐地柳宁知紧紧护在怀里。

他好伤心，像是心破开一个井大的窟窿，往里灌着风雨寒霜，刮着血肉。

艾斯护着柳宁知，银白色碎发落在他那惨白的脸颊上，刺眼的红衫和他那披风叠在一起。

他们瘦弱的身躯之上，是肆虐冲撞的黑气，张牙舞爪地往下挤，仿佛要吞噬着一切。

柳宁知渐渐安静下来，他恍惚之中看着眼前那银白的发丝，摸索着去寻艾斯的手。

他一低头便是自己那深深浅浅的红衫，还有那一双糊满鲜血的手。

“疼么？”柳宁知看着难受，但又不敢碰艾斯，他哑着嗓音，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句抱歉。

艾斯看他醒来，破涕为笑，伸着手慌忙把自己双手上可怕的血抹开，“你看，肉都长好了。”

雌虫强悍的身体和极强的恢复能力根本无惧这古时候的宝剑，短短几分钟便已经完好如初。

“汝刚刚叫吾什么？”柳宁知方才虽然已经恍惚到意识模糊，但确确实实是听到了那声“改之”

艾斯也是非常迷惑，刚刚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竟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注意到柳宁知的眼神，慢吞吞地问他：“怎么了？你的真名是改之么？”

柳宁知摇摇头，仔细讲给他听：“吾姓柳，名宁知，字改之。”

“字？”艾斯难以理解，直言道：“取名本就是为了称呼，又为何还要取字。”

“以表尊敬。”

艾斯听了突然就不奇怪柳宁知那一身的规矩从何而来了：“你比我活得还不自在。”

柳宁知还没告诉艾斯，除了“字”之外还有“号”。他想，若是连他这样的都算不得自在，那便没人自在了。

“我是不是认识你？”

柳宁知覆着艾斯那血红的手，缓缓贴在脸颊边：“应该是的。”

但这是否太过荒唐，一人一虫，一生一死，隔着数万年时间，又怎么可能遇见过。

艾斯撩起眼皮看了眼墙上钉着的达利，言语之间有些愧疚：“我还得在这关些时日，让你受苦了。”

“傻子。”柳宁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有些无奈，“吾一鬼魂在哪不是一样，受苦的是你才对。”

他总觉得艾斯现在傻愣傻愣的，忍着抽动的神识，神色淡淡落在艾斯那漂亮眉眼之上。

“那你以后不能在我面前隐身。”艾斯万分珍重地从柳宁知手里拿过那把宝剑，“也再不能寻死。”

“好。”柳宁知抬眸看了看对方鼻梁侧边的那一点浅浅的痣，他之前怎么会想不起来呢……或许是有什么力量在干扰他记起来那人。

柳宁知身上多了一层千帆阅尽后平静，他神色淡淡的看着艾斯，许久才弯了弯嘴角：“去忙自己的事，不用担心吾。”

“我马上就来。”艾斯站起来的看向周围那一地尸体时，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达利下线的时间比他预计的早了近三十天。

他前脚刚走，便有一群训练有序，遮挡着面目的神秘部队来收拾善后。

柳宁知等着他们把尸体收拾了离开，才抬眼看了眼小八，像从前法那般勾了勾手指头。

没有往日那细细的阴风，小八还是自己乖乖地飞了过去。

“汝为什么选择吾来完成这个任务。”

“任务单上就写着你们名字和坐标啊……”小八从自己在自己的果冻身体里翻了翻，找出那份任务单给柳宁知看。

那张任务单上从上至下摆着六个名字，第七行只空空地写了个序号。

“你能查到，我原来所在世界的……坐标？”

“检索条件不够。”小八在系统里捣鼓了一下，什么也查不出来，“光知道名字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相柳国，昭和年，安王，东陈国，问柯之战……”柳宁知闭着眼睛，回忆着自己那庞杂的记忆，一点点吐出几个关键词。

“……”小八瘫在柳宁知手心里，“有一些……。”

它把资料抽出来给柳宁知看：“你也知道这地名时间重的有很多。”

柳宁知粗略瞥了一眼总计足足有三万多条。

“没事，时间多的是，慢慢来。”柳宁知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根本没报什么希望，他隐约看着懵逼的小八，愈发的担心起来。

人间生死有命，天道运行有则。

凭什么只有他一人，受如此之大的恩惠。

“小八，汝的记忆有没有缺失？”柳宁知考虑的事情太多，手指轻轻敲击着小八的身子，神色愁苦。

“没有呀。”小八很是奇怪地绕着柳宁知脑门转圈圈，“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跟其他的精灵一起出生在一颗超大的世界之树上，等到了时间落地长大就要去找工作了。”

“嗯。”柳宁知虚虚应了一声，意识到小八并不比自己多知晓些什么。

小八凑在柳宁知旁边问他：“你过去真认识艾斯啊？”

“……”柳宁知看着好奇发问的小八，笑了笑，严谨道，“算是认识。”

昭和三十八年，皇帝垂老，龙体欠安，皇长子与皇次子争斗不断，逼迫朝中大臣站队。

这个时候柳宁知出海已有三月余，等他得到消息，日夜兼程赶回京都，昭和皇帝已然病逝。

他该是最大的不孝，不曾赶上看自己父王的最后一面。

那日他一人骑着马，仰着马鞭，还未到京都城门，便被自己皇兄领着铁骑拿下，被关进了安王府。

国内两敦王景王两派相争内斗，国外东陈虎视眈眈。

安王府重兵把手，一只鸟也飞不出来，飞不进去。

柳宁知长年不在京都府里只剩一个管家，偶尔让人打扫清理一下院子。

他那日回来，管家垂着身子，坐在石凳之上似乎是等了太久，人已经没气了。

柳宁知把过脉，是心悸绝命之象。

老人的怀里藏着一封昭和皇帝的绝命书信。

吾儿宁知：

吾大概是要去寻汝的阿娘了。

吾，九五至尊，却只能让心爱之人做妾，伏低做小，忍气吞声，最后落得个自缢而死；让吾的孩子连一声母后也不能叫。

宁知啊，原谅我这个当父亲的，给你取了“改之”，悔过的不该是吾的好阿知，该是吾这个平庸无能的懦夫。

汝性情至纯，别追究为父的死因，出了京都远朝堂就别回来了。

山高路远，吾儿保重。

柳宁知看完，眼睛是朦胧一片，水润的泪珠挤在眼眶竟是什么也看不见。他又翻遍了整座安王府竟是一点没找到其他的。

昭和帝一生勤勉理政，心系百姓，到了弥留之际，话里话外却全是自己的妻儿，连一句国事也未提及。

柳宁知被关押在安王府，所有的消息都被隔绝在外。他想了两天，他的那两位兄长没一个能容得下他的。

他在外历练从师甚广，功夫学得多而不精，没有一门是顶头的，要躲开外边这层层巡逻监视的士兵几乎是不可能。

但他手里还藏了一门易容奇术，花费将七天时间才仿照一位和自己身形相像的士兵，赶制出来一张面具。

他换好装扮，小心蹲在高墙之上，等着他们轮班。

那夜天上无月无星，树影婆娑，柳宁知弓着身体蹲在高墙之上等待时机。

一声轻微的脚步声，从后面飘进耳里，柳宁知身体一紧，担心自己暴露了行踪。

光听声音那人内力应该一般，轻功中上……柳宁知缩在那，握着手里的匕首绷紧了身子，眼见士兵轮换的时间已到，他只得按照原计划将最后的士兵砍晕替换出来。

那夜他逃亡比想象中轻松了很多。

他站在京都的城门之下，犹豫片刻，还是用匕首当作中间的支撑点，悄悄翻上了城楼。他贴着墙望外面看了看，小心地从上面爬下来，连夜北走灵城。

他绕远走山路，一路迂回而来，好几天才堪堪到了灵珏山，站山脚，望下望，猛地看见一赤红将旗上面写着——陈。

不过半月有余，那东陈国已经打到了灵城。

从灵城再过二十五公里便是京都。

那一瞬间，柳宁知想自己去哪？去蒙山找师父？去水岛找朋友？

灵城交战在即，全城紧闭，柳宁知进不了城，一寻思直接上山做弓。

江南沈家的特制长弓的极限距离是四百米。

而他必须凭借扎实的基本功和厚实的内力将杀伤距离延长至箭的极限距离。

他还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伏击地点，以保证他能一击毙命。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将军，厉害至此。

灵城，必须守住。

晚上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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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岁月史诗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