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白的手指落在庄思远卷起来的裤腿上，那一瞬间，温祛寒注意到对方紧张蜷缩的脚趾，有些意外。
“温祛寒，你要不等一等，抹药这种事我自己来就行。”庄思远顿了顿，心里难得扭捏起来，他甚至有些磕绊，“只是抹药的话我可以的，再不行你等王五那小子就行。”
“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温祛寒自然是没有同意，他本是打算晚上再给庄思远进行第一个疗程的，要不是庄思远口出狂言，一而再再而三地气他，他也不会当场回去拿药箱收拾他。
庄思远嘴拙，平日尚且说不过温祛寒，这时候脑子里全是对方那双干净雪白的手，扣着药膏一点点抹在他那黄色的小腿上，他心里有点难受。
“要不还是算了？”庄思远趴在床上难得声音郁闷，他总感觉自己好像被温祛寒拿捏住了什么，把他顶得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温祛寒那手一看就是金枝玉叶，不沾烟火的，那养一双手给他这汉子抹药总是奇奇怪怪的。
温祛寒没管庄思远胡思乱想些什么，反正他也想不出来理解不了，于是他快准狠地抹在庄思远小腿那侧。
他草根出身，打小在土里滚着长大，身上的肉厚实，吃食用度也不讲究。
虽然他日日都有擦身，到河里洗刷，但站在温祛寒面前，总觉得脏了。
“我……”怕脏了你的手。
庄思远突然被一种刺骨辣疼混着冰凉的痛感惊得声音扭曲了一下，吞下了那未说出口的半句话。
“原来，庄大将军还怕疼啊。”温祛寒只轻轻说了一句，庄思远便把那些痛呼声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温祛寒心知手上这药膏的霸道，是一点没省，伸着手指抠挖了一大块，顺着庄思远小腿内侧往下打着圈抹药，指定要让庄思远痛不欲生。
他手上故意重了力气，葱白的指尖沾染着白色膏体涂在庄思远那蜜色的小腿上，他顺着青筋沾染药膏那么一摁，便能听到对方压低的闷哼声。
“你忍着点。”温祛寒手里这药膏，如果不使用其他的药草辅佐，直接抹在身上药效虽然见效快，但是会有一种极其可怖的痛感，医书有云：犹如恶犬食骨，蟒蛇绞杀。
庄思远也是极其能忍的，他逞强硬是没有再叫出来一声。
“温祛寒，你抹个药娘们唧唧的，呃……能不能快点……嗯。”
这张嘴到底是说不出来什么好话，温祛寒自然也不打算轻易放过庄思远，他指尖用力，声音发冷威胁道：“你要是还想站起来正常走路，就安分点。”
温祛寒抹完药，那蜜色的腿上流了不少汗，里头青筋因为疼痛一直紧绷着。
他眼神瞥了眼一旁的针包，顿了顿，起身掠过那些工具，反而拿了一支狼毫笔来。
“自己把衣服撩开。”温祛寒心情不大好，多是被庄思远气得。
他神色微冷就坐在一旁，眼看着庄思远自己艰难起身，靠着一条腿发力，略微狼狈地跪在床榻上，简简单单几个动作，庄思远额头便蓄了一连串的汗珠。
他费力脱下自己的上衫，随手仍在一边。
温祛寒仍旧看着他：“把里衣也脱了。”
庄思远意外地没有说什么让温祛寒生气的话，他只是依旧跪在床上，伸手去解自己的里衣。
温祛寒看见那白色里衣掉落，露出来庄思远那劲瘦有力的背部，汗珠从沟中滚落，两侧的线条规矩地收到腰部。
庄思远半天没听见温祛寒说话，正准备嘴贱，炫耀一下自己的身材，猛地想起来少年时两个人一同落水，温祛寒那瘦弱可怜的小身板，头发黏在背上，整个人单薄又无助。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就你这样的，哥哥一手能提三。”庄思远想起来，那日那最后是被温祛寒当着相爷和道长的面狠狠踹了一脚，磕在了门框上。
他想那日落水，还是他吭哧吭哧背着温祛寒爬上岸的，温祛寒心眼怎么这么小。
庄思远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却不敢再乱说了。
“趴好，别动。”温祛寒不知道庄思远再想什么，他只是想着如何折腾庄思远。
他手里拿笔准确无误地在每一个需要施针地方画上圈，背上十五处穴位都标得一清二楚。
庄思远能感觉到背上有笔在移动，狼毫沾了墨在背上又痒又凉，他老想伸手去够。
温祛寒将庄思远的动作扼杀在摇篮里，他用力拍开庄思远的手，搁下笔欣赏自己杰作：“你在这趴好了，等御医来给你施针。”
温祛寒看了眼庄思远蜜色背上画着的黑色圈，心里出了口气，他站起身打算把人晾在这里，转身欲走，却又被庄思远叫住了。
“温祛寒，你小心点那个徒弟。”庄思远趴在床上，想到就两人这针锋相对的关系，温祛寒居然还帮他治腿抹药，愈发觉得可能是有误会……他闷声道，“皇帝叫我入宫应该是临时起意，杀手反应那么快，定是这宫里头有线人。”
“你那弟子，行为有些怪，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庄思远似乎发觉到自己有些说得多了，“我没别的意思，怕你死别人手上。”
这时候他倒没有往温祛寒身上怀疑。
温祛寒背对着他没有吭声，又听身后的人断断续续道：“温祛寒，如果真是我错怪了你，我必定会上门请罪，到那时，悉听君便。”
这大概是温祛寒这么多年来，听庄思远说得最能入耳的一句话。
温祛寒顿了顿，没有继续这些私人话题，他嘱咐庄思远：“你性命垂危，缠绵病榻，无法下地。”
“放心，我知道。”
这时候净思带着王五回来了，守在门口和温祛寒擦肩而过。
温祛寒站在眼光下，对着两人点点头，便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了，他突然出声叫住净思。
“净思，你跟我多久了。”温祛寒和他一边走一边谈话。
净思看起来还是个少年郎，笑着回答：“回师父，到今天是五年零九个月四天。”
“你记得倒是清楚。”温祛寒走在前面，关心一二，“去和净清换一下，别再这里受他那脾气了。”
净思面色一变，心里担心事情抖出来，他故意玩笑道：“谢师父，我早就不想在这伺候他了，庄大将军这脾气太坏了。”
温祛寒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弟子的顽劣性子：“去忙吧。”
“呸，真不是东西。”小八趴在温祛寒身上，冷不丁开口骂了一句。
温祛寒则是看着那少年远去的身影，突然说了一句话：“五年前的冬日，他饥寒交迫，我看他可怜给他三两银子，他转身给了旁边不认识的男人回去给阿婆治病。”
小八看着平静无波的感知系统，但还是担心温祛寒会不高兴，悄悄蹭了蹭他的脸颊：“人心会变，但是小八会一直对你好。”
“是啊，还是小八最贴心。”
“宿主，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庄思远真相呢？”小八贴着温祛寒的皮肤凉凉的很舒服，“直接把误会解开不好么？”
“我说出来的话，总不如他亲眼看到的可信。”
人的成见是一四四方方的围墙，别人进不来，你出不去。
京都盛传国师弄权，擅杀大将，几次三番下毒残害庄思远。连先皇驾崩一事都被翻出来，怀疑是温祛寒下得毒手，故意引起五子夺嫡之乱。
集市上，茶馆里，一张张口说得绘声绘色，就仿佛有谁亲眼见到了一样。
盛殷上朝更是被一个个臣子逼得面红耳赤，他每每都要被那些老臣怼得说不出来话，他每次都小心地看着温祛寒能够相帮一二，但每每国师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看他一眼，让他独自应对。
庄思远装病卧榻，整日里都躲在月阁偏殿，不能见外人，因此盛殷就只好拿了自己剑上门去求教。
盛殷到的时候王五正站在那不知道耳语些什么，见到圣上来了才慌忙行礼。
小皇帝看不过庄思远那残废摇晃地模样，将手背在身好，仰着头道：“爱卿不必行礼，国师让朕来跟你学武。”
“谢陛下。”庄思远看着眼前小胳膊小腿的皇上，寻思怎么给小皇帝寻一份能受得了的基本拳法练习。
而小皇帝也暗中打量着眼前这个被称为战神的男人，他的眼神落在庄思远的腿上，展现地善解人意：“将军双腿不便，无需劳累。朕在这里待上两个时辰便可。”
庄思远拱了拱手，告诉小皇帝：“微臣随行动不便，教陛下强身健体，练些踢拳还是可以的。”
“将军行动不便，万一伤了身子，朕如何能宽心？”小皇帝说话跟一个小大人一样，脸色平静地往后一退，装作听不懂庄思远话，“朕在这里喝口茶就走。”
庄思远从前是个彻头彻尾的野小子，理解小皇帝不想学武就跟他不愿意看书是一样的，所以他故意扫了一圈周围，只差指着院子里的净清小胖子说：“可是，国师知道了会生气的。”
小皇帝看着净清，脸色难看了一瞬，正准备认命，忽而听到庄思远提议，差点吓得跳起来。
“既然陛下逃不了学武，那不如让国师一起来学，让他也体会一下习武的困难。”庄思远想起来温祛寒那瘦弱的身板和那被刀一震就抖动握不住剑的腕力，觉得也有必要锻炼一下。
“哈哈，将军真会开玩笑，国师日理万机，还是算了。”小皇帝每日寅时便要起床去上朝，上完朝就要和国师一起看奏折理朝政，下午也要读诗学习，偶尔吃饭走路都要被抽查点问题，他很爱他的先生，也很爱他的国家，但是也是真的很累。
小皇帝想，自己习武也是好的，以后遇到危险就不用站在原地等国师来救他了，他也要去救先生！
温祛寒（面色平常）：我疼不死你……
庄思远（面带愧疚）：他居然救我命，还帮我治腿，给我抹药……他人其实还好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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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春秋一世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