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祛寒脸上挤出来一点薄红,启唇要赶庄思远走。
“庄思远,出去。”他见庄思远仍旧站在床边不动,情急之下甚至用手推了推庄思远的衣袖。
庄思远垂头,目光落在温祛寒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上,仿若有一双大手使劲攥住了他的心脏,他扯了扯嘴角,艰难开口:“你当真厌恶我至此。”
温祛寒不解,抬眸偶然看见庄思远那泛红的眼睛,更加迷惑了:“庄将军今天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庄思远听了更难过了,他因为心中的道义和温祛寒的矛盾纠结撕扯的时候,温祛寒这边倒是过得坦坦荡荡。
温祛寒翻来覆去想了想,记得从前自己虽然常常暗中欺负庄思远,但也都是些小孩手段,难道对方真的记仇记到今天?
温祛寒将心比心,觉得如果真有一个人在十六岁那年“不小心”把他的爱花浇水浇死,他好像还真有可能记到现在。
“庄思远,当年是我不对,将军说话实在是太气人,常常是好心办坏事,我心胸狭隘干,死了将军的花。”温祛寒忍着痛,想和庄思远放下年少的旧怨,“我知晓那是将军的爱花,我这里虽有千百好花估计也是比不上的,将军有什么要求直说便是。”
“……”庄思远简直要被气疯了,这是花的问题么?他堂堂八尺男儿,一双眼睛被温祛寒活活气得逼出两滴泪来。
幸好是环境昏暗,庄思远脑子乱作一团,他第一次体会到一种叫委屈的心情。
“庄将军?”温祛寒很是迷惑,他自认为自己也算是见过千人千面,可遇上庄思远一下子也看不出来什么门道。
他在心里问小八,庄思远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腿废了受不起这个打击?可也不像啊。
小八迷迷糊糊地看见眼前的场景,很是稳定地提醒温祛寒:“你管他做什么,趁现在大好的机会,你装晕倒在他怀里,身上马上就不疼了。”
小八见温祛寒还躺在那,又连忙催促了一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先弄着,我查查他到底想做什么。”
温祛寒打心里觉得这招不靠谱,他怕自己就是摔在地上庄思远连脚都不肯移动一步。
但奈何实在是疼得厉害,他佯装要起身身子坐起来脚落到地上,刚要起身眼前便阵阵泛黑,神识恍惚,身子又摇摇晃晃的。
他原本以为真要摔地上了,结果却落入一个很结实的怀抱。
温祛寒身子自然地靠在庄思远的肩头,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刚想张口道谢。
结果就听到小八十分平静的声音。
“嗷,他喜欢你。”
温祛寒误以为这喜欢是好友知己的欣赏,还有些奇怪,脑子思绪还没理出来,就又听小八一本正经道。
“你想差了,他是想和你喝合卺酒的喜欢。”小八说完其实还挺高兴的,你看庄思远那么疯狂的言论,都能被它翻译的真么文雅。它怎么这么厉害!
温祛寒活了大半辈子,眼里只剩下权利和复仇,这种事情简直是空白一片。
温祛寒的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那些历史著名的相关典故,什么分桃、断袖、龙阳……总之没一个有好结果的。
他又仔细看了庄思远一眼,怎么也想不通,庄思远哪里有喜欢他的样子?否则他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的腰间还被一双手扶着,怎么也无法忽视。他慌乱着要自己站起来,抽出来自己手,结果庄思远握得很紧。
“国师病成这样还是别乱跑了,有事我去做就是。”庄思远垂眸看着温祛寒,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无奈。
若是平日温祛寒指定会先怼一句庄思远那条来回折腾的腿,但他现在刚刚受了巨大刺激,人都是懵的。
他腹下一紧,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刚刚那么急着赶庄思远也是为此。
“我解手。”温祛寒有些恼了,那双眸子难得带了点人气,他随即就想甩开庄思远,“庄将军还站在这作甚,莫非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原来国师也要如厕啊。”庄思远口没把门,张来就来。
温祛寒气得眸子一定,眉毛一扬看了庄思远一眼:“难不成我是神仙啊。”
小八在一旁听着两个人心里话,突然身体透粉,它悄悄挤在温祛寒耳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别说了,你这是在奖励他。”
温祛寒一顿,脸上一僵,那叫一个精彩。
温祛寒曾一度以为庄思远性格爽朗不拘小节,是个直言直语的人。现在才知道对方嘴上也是把门的,他把一些更加丢人难以启齿的东西咽下了肚子。
“国师身体虚弱,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了。”庄思远小脑瓜子一转,“我去给你找夜壶。”
“……”温祛寒还没反应过来,那庄思远已经出去了。他想象了一下对方和太监问夜壶的场面,表情出奇地生动。
温祛寒坐在床边,靠着床头问小八:“他哪里看着像心悦于我的样子,你是不是弄错了。”
小八寻思那庄思远看见宿主跟见了仇人一样,确实看不出来,但宿主不能因此不信任它的能力啊!
它飘到和温祛寒眼睛一般高的地方:“那我给你回放一下他心声。”
“他居然瞪我诶!国师他居然瞪我,好红的眼睛,好美,感觉能掐出水来……”
“冷静,庄思远,他把你兄弟杀了,还是当着你的面。”
“可是他的脸好红,真的很可爱啊……”小八想往前调一调,还没有到很炸裂的那一段。
“别放了,你没问题。”温祛寒简直是听不下去一秒。
庄思远返回的很快,从房间里一个柜子下面拿出来一只小而精巧的夜壶交给温祛寒。
温祛寒拿着那夜壶实在是沉甸甸的,但他实在忍不住了。他等了又等面色复杂:“你还不走么?”
“走,马上就走。”
温祛寒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其实心里觉得有些话还是有必要说清楚的,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过几日秋猎保护好陛下。”温祛寒刚说完又见庄思远停了下来就要回头,就催他,“庄思远,你走。”
“马上,马上。”庄思远乐呵地看到了温祛寒身上的人气劲,高兴走了没几步,就下意识思考起来。
看温祛寒那个反应对葛年好像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随即又想起来这些年,温祛寒鼓动先皇求仙问道,劳兵伤财建立道院的事情。
他想了想朝上温祛寒以权压人主张求和的时候,啧,怎么办好像真的解释不清。
于是庄思远又难过了起来,如果现在能回到十六岁的时候,他一定拉住温祛寒,有什么事替他分担才是。难过了一会儿,想起来对方那病弱的身子就忍不住发愁。
至于他那条抱紧磨难的腿,早被他忘一边去了。
头顶的月亮很圆,他抬头看了一眼觉得温祛寒好像就坐在里面。
他这次想起来温祛寒说的那盆花了,他当年还以为是自己愚笨不下心养死的。
庄思远不像温祛寒,他胸中没有诗书,肚子里没有文墨。这么多年能记得诗句只有一句——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那是他在江家学堂墙下听来的,说是遇见心上人的美好。他想温祛寒整日文绉绉的,肯定喜欢这种东西。
在盆中养荷花本就是见难事,他寻了一大缸准备上种子,还特意问了每家的花匠怎样能开出花来。
他记得自己每日都有盯着缸里的水,还日日搬出去晒三个时辰再搬回去,就这样那花还是死了。
温祛寒那时候跟着来江家学堂学习,日头正烈,身子刚迈过门槛,就被突然起来的一股劲撞到了。
“温兄弟在这里啊?”庄思远笑着挤到温祛寒身边,伸手想去拉温祛寒,“你这身板子可不行,经不起折腾,平时磕磕碰碰一下子就青了、紫了。”
“……”
“温兄弟,别生气,是我太莽撞了,这不我这还有两条小鱼,送给温兄弟赔礼。
他握着一只红色小鱼儿在他手里蹦跶,一个没握紧,鱼儿蹦跶着鱼尾一甩飞在了温祛寒脸上,还拿温祛寒脚当了一下踏板用重新被庄思远抓住。
温祛寒似乎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他拿起来随身带的方巾,平静地擦了擦脸上的水渍:“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庄思远把手里头闹腾的小鱼儿放进自己篓子里,起身咧着个大嘴笑:“我养的荷花开了,可好看了,你想去看看么?”
温祛寒想了想这江家庭院中就养了一池荷花莲藕,不懂对方专门拿缸独养的原因。
“不了。”他笑了笑,很是有礼,“我还要回去温习,就不打扰了。”
庄思远听了背着自己的篓子,表情有点丧,但他仍旧日日去等温祛寒变着花样邀请对方去看荷花。
每次还都带了小礼物,只不过每一次都会闹出点笑话,整一个夏天温祛寒的耳边都是拿一声声少年音。
“温祛寒,温兄弟,来看荷花呀。”
“温……你看我给你带的小知了。”
温祛寒想起来当年在江府学习的日子,似乎总是有从不同角落钻出来的少年,把他吓一跳。
小八:系统出品童叟无欺。
庄思远:我那怎么也洗白不了的黑月光。
啊,忘记定时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是笨蛋。
~晚上好,晚安。(现在说晚安是不是有些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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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春秋一世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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