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秋猎是盛国的大事，是祈求国运昌盛的大典。在秋猎的三日内，全国上下各地官服会给本地的最为贫穷的人发放抚恤金。
盛殷骑在马上，手勒紧缰绳，一双眸子直视着前方，无比坚定。
身后是他的皇叔安王和赵丞相，两侧围着拿着剑的士兵。
安王的目光落在赵丞相的身体上，脸上堆起来客套的笑容：“丞相年事已高，何不随后坐马车。骑马颠簸，路途遥远，万一不小心摔了磕了，陛下可是要难过的。”
“谢王爷担心，老臣今日吃饭还是可以的。”赵丞相的眼睛始终落在前面的皇帝身上，生怕一时不察出了什么事。
此时城门外的一辆马车上，正坐着脸色苍白的温祛寒，还有那硬挤上来的庄思远。
他们没有走官道，路上颠簸，使得温祛寒的身子怎么也坐不直，但靠在一旁总容易磕到额头。
他气血比前几日好了，但看起来还是病弱苍白。
外面赶马车的是王五，这时候脸色出奇的难看，手里的马鞭使劲挥打，好像积着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
温祛寒今日出门受了风，很长一段时间背都没有直起来过，一直捂着嘴咳嗽。
庄思远听着害怕，担心对方一下子顶不住出了事，他笨手笨脚地从马车内的小案桌上倒了一杯水给温祛寒。
温祛寒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其他的，握着那杯子暖手，连忙喝了几口，想压一压身体里的冷气。他靠在一边，神色复杂地看了庄思远一眼，想起来小八说过的话，还是觉得太过于荒唐。
“庄将军还是莫要折腾了，否则那条腿神仙来了也治不好。”
庄思远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没人比他更清楚：“我本也不想的。”
本来那思念和喜欢藏在心底压抑惯了，连他都一度以为是少年时的一时心动和恍惚。但真到了跟前，面对面，他很难不为温祛寒的事情奔波。
“温祛寒，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但是我不想你死。”
庄思远笑了笑，从手里拿出一把匕首来把玩，掩住自己的情绪，神色幽深：“国师要是没死在我手上，那得多可惜啊。”
温祛寒揪着小八问：“他这是仇人还差不多，哪里像你说的那般?”
小八听了当即就要自证清白，结果又被温祛寒连忙制止了。
马车摇晃得厉害，温祛寒的身体来回颠簸着好像散架了一般，看着令人难受。
温祛寒仔细想了想过去的十来年，他很少见地和庄思远说起真心话：“庄将军与我本不是一路人，还是不要过多牵扯为好。”
他从前就觉得自己的路肮脏不堪，脚下踏着鲜血与卑劣。这么多年哪怕他很用心避开无辜之人，但他毕竟是自己撕扯上来的一条权利之路，脚下的血与泪都能汇聚成一条大河，他自己深陷其中，哪里又算得上干净。
“不行。”是不是一路人，怎么他温祛寒说得算？
庄思远心说两人就该是一路的。
温祛寒有些惊讶，似乎看到了十六岁的少年郎，怎么十多年过去，还是这样置气。
马车猛地一晃，一个巨大拐弯，桌上的东西随着动势倾斜，温祛寒身上没力气，身子随着惯性马上就要摔在地上。
他下意识伸手护住自己脆弱的地方做好了疼痛的准备，但他最后触碰的不是冰冷坚硬的木板，而是温热有力的胸膛。
他睁开眸子，入眼的是庄思远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温祛寒已经没力气去推开庄思远，他有感觉到身下那蓬勃的力量和僵硬的身体，还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心悸动，仿若有人在他耳边打鼓一般。
他抬头发现某人隐隐发红的耳垂，突然觉得，好像庄思远是真的喜欢他。
庄思远错开温祛寒的眼神，扯着嗓子对着王五喊了一句：“好好赶车！”
随即他又故作镇定地把温祛寒扶到原位上，自己则自然地在旁边就近坐下了，似乎是怕再出什么意外。
这时候小八很是夹缝插针地跟温祛寒咬耳朵：“宿主宿主！做一下任务吧，你看他这么喜欢你，任务肯定会很容易完成的。”
温祛寒听着小八的话，眼神自然而然落在一旁的庄思远身上，无声叹了口气。
要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信任哪里是简单的事。
庄思远垂着眸子估计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约摸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宽。
两三天的相处都要赶得上两人十年说得话了，庄思远的脑子经常是分成两半的，一半全是温祛寒，一半装着自己的坚持和本心。
他自己清楚，葛年的事情始终是他心里一根刺。
他常常会觉得自己疯了，一直逼着躲开自己的情感。很长一段时间，他每日睡觉前都要默念一遍“我与温祛寒不共戴天”才能控制住自己疯涨的念头。
“没事，过几日，寒毒过去就没事了。”在无数次发现庄思远那慌张担忧的眼神时，温祛寒弯了弯嘴角，“将军不用担心。”
庄思远一时间有些惊呆，温祛寒居然对他笑了？国师大人笑起来真好看，可比画家手底下的仕女图好看多了。他一时之间竟有些痴住。
温祛寒意外对上庄思远惊掉下巴的表情，顿时又迷惑了，这庄将军的心思当真是难猜。
“这寒毒每过一年便要受上一月的阴寒，真的没有办法根除么？”庄思远声音有些低落，他纠结那么多真的像是玩笑话。
温祛寒这身体，指不定哪一天突然就死了。
“无事，习惯了。”温祛寒这病随了他有二十来年，寒毒早就深入他身体的每一处血液，连着他的命。
庄思远的眉头皱得比温祛寒还紧，本就凶狠的面容因为这动作显得更加可怕起来。
温祛寒没有力气再去同庄思远说话斗法，他的意识混沌不堪，没过多久就身子一歪睡了过去。
庄思远小心将人靠在自己肩头，身体一下不敢动。
这时马车慢慢悠悠停下，外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安王陛下让小的来传话，计划有变，以狼嚎为信。”
庄思远小心护着身边的温祛寒，随口回答：“你且回去复命，告诉你们王爷，让他准备好东西。”
“那是自然，我们王爷说了，将军的事自然是用心办理。”
过了一会儿，王五才继续赶着马车向围场的方向走去。
“马车稳一点。”庄思远侧过头垂着眸子去偷看温祛寒，无意中撞见对方痛苦的神情，就好像是易碎的瓷娃娃，随时可能破碎坏掉。
秋猎第一日，最重要的就是皇帝逐鹿。
小皇帝上马拉弓搭箭头，眼睛一睁一闭，瞄准了那绑着红色绸带的梅花鹿。他的额头上紧张地蓄着汗珠，箭头随着那移动的鹿移动。
“陛下，不用着急，射不中也没有什么的。”安王自一旁笑吟吟等着看小皇帝笑话。
先生说过，任何事情一旦慌了，失了心力，就什么也做不好。
小皇帝深吸了口气，手一松，箭飞快地追随着那惊慌的小鹿一同落入灌木丛中。
旁边的侍卫上前拖出来拿被射中后退的梅花鹿，放到所有人跟前。
“秋猎三日魁首者重赏！”盛殷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身旁的安王，“自小听闻皇叔文韬武略，想必一定能猎到一些与众不同的猎物。”
“陛下过奖了。”安王装模作样的拱手作揖，实际上在盛殷视线盲区里一双眼睛满是阴狠。
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做了多少事情，付出了多少代价，却在那最后一步让温祛寒带着这小童捡了便宜，让他如何能甘心。
温祛寒，我得让你死，否则难平他心头之恨。
秋猎第三日，所有的青年才俊基本都外出打猎，只有很少的女眷和文官留在行帐附近赏景聊天。
突然一匹马从林中横冲出来，马上一个男人猛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剧烈地惨叫：“有刺客！陛下……他……”
于此同时，山里头传来凄厉恐怖的狼嚎声，一声在前一声在后好像在互相应答。
赵丞相仍旧与一位好友坐在一旁下棋，似乎是没听到大理寺少卿的喊叫声。
四周出奇的寂静，甚至也没有谁敢上前看他的伤势。
这时候皇帝的行帐突然撩起来，走出一个身影，俨然是当今圣上盛殷：“朕到底是怎么了，爱卿如此慌张。”
大理寺少卿伤势看着可怕，身上混着泥土和血迹，腿上还在不停漫血，他的瞳孔在看见小皇帝时猛地伸缩了一下。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
“看见陛下死了不是？”赵詹这时候骑着马，马上压着一个男人正是安王，他声音清脆，面上毫不掩饰自己嫌恶之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养兵士谋害皇上。”
赵詹身上穿着和盛殷一模一样的明黄龙袍，伸手撕下脸上的面具，毫不留情地打了安王的屁股，翻身下马上前行礼：“草民赵詹幸不辱使命，抓住逆贼王安极其手下数百人。”
安王这时候还被捆在马上，他心中恼怒，突然朗声大笑起来：“我是要死了，但是一想到有温祛寒那斯垫背也是极好的。”
枉他把温祛寒当成最大的对手，一心想着如何除掉温祛寒，结果倒是让庄思远那莽夫捡了空子。
他伏诛以后，温祛寒那破身子一死，赵丞相年迈，小皇帝年幼……那泼天的权利和地位不就都成了他庄思远的？
当真是好计谋，只是他如何能拖庄思远一块去死？
安王：庄思远你敢算计我，我要你的命，你得给我陪葬……
王五：家人们！谁懂啊，我那恋爱脑将军。
晚上好~今天有些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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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春秋一世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