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徐徐兔之11

夜余走到窗前,犹豫着不敢进去,却也不舍离开。

他见那窗上的剪影,不自觉地把对陶然的想象贴了上去。他想师尊是在写些什么,眉目认真,态度温和。

他想得久了,一时竟不知道那窗后的人什么时候离开。

陶然推门而出,侧头看向站在窗前发呆的夜余,不禁一笑,出声唤他:“夜余。”

夜余恍然才觉时间的变化,他循着声音去找,一眼看见站在门前风光霁月的师尊。

陶然见他还傻站在原地,只得又出声:“你既是不来,以后也都别来了。”

夜余一听紧忙整理了一下衣冠,压着嘴角,跳到陶然面前。

“进来吧。”陶然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还藏着更多的隐秘。

夜余跟着陶然进去,眼神搁在师尊的挺直的脊背上,忍不住乱想,那单薄外衫似乎也化去了。

“又在想些什么。”陶然颇为无奈地伸手去敲了敲夜余的脑门,“真不知道你这脑子里都想着些什么?”

夜余吓得从脸一直红到了脖颈,他一想到自己脑海里那过火的画面,结巴得话也说不通顺,只是喊“师尊。”

“你这么晚来,可有什么事?”陶然坐在椅子上,头微微歪向一边,以手撑着脑袋,神色慵懒,一举一动极为随性。

夜余跟着走到桌前,垂眸乖巧道:“是师尊让弟子来领罚的。”

陶然一只手轻轻拨动着桌上睡觉的小八,神色愕然,随即笑笑:“玩笑话罢了,不用如此当真。”

“师尊当真不生气?”夜余垂眸,神色单纯真诚,“真一点不曾怪我?”

陶然听了抬眸将目光落在陶然的面容上,声音淡淡:“过来。”

夜余闻言上前一步,毫不设防地被陶然扯住了领子,身体下压,眼睛与陶然的眸子平视。

“我早就知道你这身兔子皮了。”陶然伸摩挲着夜余的面颊,语气飘忽,“何来生气一说。”

他的手冰冷柔软,触碰的时候恍若一块冰玉,沁得人心迷乱。

“师尊……”夜余轻轻出声,心尖微颤,不知道师尊要做什么。

陶然仔细打亮着夜余的这具皮囊,许久才问:“你可会弹箜篌?”

夜余不解陶然为何突发此问,只是乖巧回答:“略知一二。”

“那可愿为师尊,弹奏一首?”陶然起身牵着夜余的手往里间走去,穿过帐纱,在屏风之后看见了一箜篌。

那竖箜篌,实木弯如圆月,上有石青云雷纹,下带流苏一排,一看便是世间少有的宝物。

那箜篌有些陈旧,但又被保护地很好,看得出他的主人很是爱护。

陶然的指尖落在箜篌的脊背上,轻柔摩挲:“你随意弹一首就好。”

夜余注意到陶然那格外珍视的态度,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跪坐在一旁,抬手抚上弦,手指向下一拨,弹了一首断断续续的《半山听雨》。

他许久未曾碰这箜篌,手有些生涩,牵连着那乐声仿佛都木了。

他垂眸将目光投在箜篌之上,不敢直视陶然的眼睛,只是凭着记忆去弹,脑子里却是空空的。

陶然将手附在夜余的手背上,半声无奈半声情:“莫要乱想。”

夜余感觉到手背上那无法无视的温度和触感,几番犹豫没舍得拿开。

他放慢动作当着夜余的面弹了一小段,犹如圆珠落盘,雨落冰泉。明月落山清水淌过,夹着一些说不清的粘稠。

“师尊好生厉害。”夜余双目瞪大,笑着用手戳了戳陶然的手心,笑颜如花,“想来,这天下没有什么是师尊做不到的。”

陶然的目光落在夜余那微微泛红的面颊上,声音发紧,许久才低声道:“若是真有那么厉害,又怎会停滞在这人世红尘。”

夜余觉得陶然那直白的眼神太过于滚烫,不由地错开眼神,又无意间撞见了那地上的影子。他一时紧张,头顶那不安分的长耳朵一下就冒了出来,耳尖粉红,软白绒毛立了起来。

眼前那火苗左右摇摆,连那影子都随之移动。

“师尊……”夜余像是受了火光和人影的蛊惑,身子不自觉的探过去,指尖点着陶然那喉结,声音暗哑,“我学艺不精,不若师尊教教我这箜篌?”夜余从小耳濡目染,不用刻意摆弄就知道如何拨乱人的心思。

陶然别开脸,伸手摁住夜余那冒出来的耳朵,语气生硬:“休得胡闹。”

他现在脸上发热,发丝紊乱,眼神躲避,不像是斥责人的师尊倒像是那青楼里被逼迫的乐师。

“那弟子可有什么奖励?”

陶然深深看了他一眼,默念一咒,伸手一点将那夜余定在原地。

“你四根不净,还是在这里多多醒悟罢。”他起身,从夜余身下拉出自己的外衫直直出了院门。

夜余被定在原地,全身上下也只有眼睛能动,他看着师尊快步离开硬生生看出了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这念头从心底一过,他下意识心声喜悦。

陶然这头从自己歇息的院落出来,沉思一二转身去了后山,打算转一个小周天。

“我看你俩还挺般配的。”小八躲在他肩头笑得厉害,“你好像是那被那妖精缠上的木讷和尚。”

陶然听罢直接一张符纸贴在了小八身上,要让这顽皮系统发不了声音。

小八张着嘴,怎么说话也发不出声音,于是把身体一扭,高贵地离开了陶然的肩膀。

他的耳边终于清静下来,驻足在一眼泉水前的小路上,动了动手指解了夜余的符咒。

夜余这头保持这探身上扬的姿势已经许久,难免腰酸腿疼。一下子解开束缚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他咬着牙从地下起来,拍拍身上灰,一双眸子左看右看发现师尊不在,也就不急着跑路了。

夜余回身去看那箜篌,脑子里一下子蹿出来方才师尊扶弦的画面,默默伸着手把自己的两只耳朵摁了回去。

他从屏风后钻出来见到那窗下的桌案,思及刚刚师尊伏案的剪影,心思一动好奇地跑了过去。

那桌上用镇尺压着一幅画,颜料未干,像是刚刚作成的。画中是一道士,头顶戴玉冠,坐在一城楼之上,环抱着青云木箜篌。

残血红阳之下,恢弘城楼之上,那道士只露了背影,隐约可见其风姿。

夜余的眼球一下子被那青袍道人的背影吸引住,神经猛地抽搐,牵连着胀痛。

他的步子一晃,手下意识拖住案,竟是直接摁在了那未干的画卷上。

夜余勉强稳住身形,伸手去扶脑袋,结果一眼看见手心那抹青色,顿时面色一白。

再看那画上衣袍上的青色已然糊掉了,留下无法掩盖的污渍。

夜余心下觉得师尊应当不会因为一幅画大发脾气,但心里也是害怕的。

他小心拿了画卷,转身跑出了院落,就想去寻赵婵儿,还未跑出几步就碰见了师姐。

他们二人,一个面目通红发丝紊乱,一个眼睛通红衣衫褶皱,撞在一起,两边尴尬。

赵婵儿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抖了下嘴,先发制人:“你在这做什么?”

她挑着眼睛往里看,心中不安:“师父呢?”

夜余这时候没空与她斗嘴,闻言直接挤着眉眼焦急道:“师尊出去了,我方才不小心弄脏了师尊的画作 。”

他展开自己手里的给赵婵儿看,指着那抹开的青绿:“师姐有没有法子补救一下。”

赵婵儿本还不甚上心,结果画卷展开一看,竟是在月下流着暗光,像是要飞出来了。

她结巴了一瞬:“这……可是青琉石磨出来的颜料……”

“……”夜余沉默着,脑子乱做一团,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赵婵儿声音颤抖:“把你我卖了……也赔不起。”

赵婵儿的手有些冰凉,她叹了口气拍拍夜余的手:“虽说咱们师尊财大气粗,这天下唯有的一块青琉石可能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他都能拿来磨成颜料……”

赵婵儿也想不出弥补这化作的方法,最后只是道:“你让我先去找师尊,等我说完了,你再去行吗?”

夜余那张脸已经挂不住勉强的笑容了,他麻木地收起画来:“师尊会很生气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不是会把他赶走。

赵婵儿又看了看他手里那幅画,想起来那宝贝箜篌,脸色凝重:“你放心,师姐虽然讨厌死了莲花门,但你毕竟是我小师弟。”

“那你会帮我劝师尊么?”夜余的眼里好不容易有点光亮。

“……”赵婵儿沉默了,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我先回去了。”

夜余一人站在门口,转身又回去坐在了门框上,想着等陶然回来,好好地给师尊道歉。

他垂眸看着画卷上那抹青影,心中满是波澜。

这画中人是谁?那架箜篌是他的……

他坐在地上倚着门,眼看着头顶月亮落下,又眼看着东方吐白,连陶然人影都没见到。

他想起今日要出去看夜白鹤,就从地上站起来,把那幅画小心放回桌上。

陶然这时候正与连家长老坐在厅中。他的背最开始还较为直挺,慢慢地直接靠在椅背上,以手撑着脑袋。

连虎这时候已然没了什么耐心,更别说陶然这轻慢地态度:“陶然,你既然已经不管人间世,这事情你何必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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