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远远传来拍打至岸边的浪潮声,谢元青的声音不停地拨动着她的心弦。
他每走一步明颂的呼吸就更浅一些。
直到谢元青落下最后一句话。
明颂心里有些道不明的情绪,她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只见对方嘴角轻轻漾开笑意,她的确发现最近的谢元青情绪越来越丰富了。
她讨厌谢元青吗?她好像从来都没讨厌过谢元青。
当谢元青神识告诉她被骗时,其实她更多是不解,她不懂为何谢元青不和她讲,偏偏用这种方式让自己黑化。
上一世的谢元青怎么可能不会黑化。
因为谢元青最懂自己什么时候最软弱,说什么话最能伤他的心。
如果此刻的系统仍是谢元青的神识,他一定会让明颂说些伤人的话,让谢元青再次缩回自己带刺的外壳。
明颂嗓音有些低,她试探道:“如果我说我讨厌你呢?”
谢元青的视线落在明颂的长睫上,投影在下睑上微微颤动着,这是她说谎的表现。
“你不会的。”谢元青依旧温声同她说话,脸又凑近了几分,“明颂,你没发现自己不会说谎吗?”
明颂轻蹙眉头,她还真不知道...
“而且你也不会骂人。虽然我不清楚之前你为何要故意对我说些难听的话,但你应该有你的理由,对吗?”
明颂脸颊微红,肩胛也忍不住收紧了些。
所以她之前对谢元青说过的那些话,都被他当笑话听了?
此时的谢元青黑眸明璨,一副早已将明颂看透了的模样。
明颂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看清谢元青眼中捉弄人的笑意,忍不住有些生气。
“你真不是人!”
哪想谢元青眸中的笑意欲浓,不禁失笑道:“嗯,我不是人。”
明颂脸上闪过一丝迷惑,识海里一直沉默看戏的系统此时甚至觉得有些诡异。
“宿主你完蛋了...你给他骂爽了...”
“...”
明颂的长睫微颤,视线游移至他修长的脖颈、衣领上的细纹、垂在身侧的手。
最终慌不择路般撤离这令人心乱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明颂走在前面甚至能感觉到某人的视线,怪别扭的。
现在她总算知道为何邪神归和会觉得谢元青不会黑化了。
因为这人已经进化了!
骂他都没用了,还怎么黑化!
想到这儿,明颂的步伐不禁加快了些,其他几人房间已经灭了烛火,长老殿外显得十分静谧。
甚至不想同人打招呼,明颂双手刚贴上门框,准备打开之际。
身侧突然伸出一只手,覆在明颂的双手上方,轻轻用力关上两扇门缝,谢元青半框住明颂,温声道。
“生辰快乐。”
明颂微微侧首,又听见他喃喃道:“这样,我就是第一个了。”
“你不是第一个啊。”明颂推开自己的房门,跨过门槛转身同谢元青面对面,挑眉道:“已经有人跟我说过了。”
话音刚落,明颂便似笑非笑地关上了房门。
扳回一局。
谢元青面色微沉,视线一一掠过其他几间紧闭的房门,又觉无趣,转身回房了。
听见房门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明颂这才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脑袋懵懵的。
她方才是在干什么啊...
后知后觉的丢脸这才找上她,明颂嗷了一声后将自己整个埋进被褥里,等待脸颊上的热意散去。
“...明...明颂?”识海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唤声。
明颂一个激灵翻身起来,她试探出声。
“流萍?”
系统此时围绕着那株绿植看,显然也听见了那声微弱的声音。
“...明颂...”流萍的声音仍是有些轻柔,她努力地回应着明颂。
“我在。”明颂按捺住自己此时有些激动的心情,耐心地等待流萍恢复。
流萍说话的声音清晰了很多,她不停地呼喊明颂的名字。
明颂放心地躺了下来,她一一回应后,这才开始询问她的状态。
“你还好吗?自从你进入我的识海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流萍似乎很享受明颂的识海,她心情颇好,“我很好。只是我没想到明颂你会毫无阻拦,就这样让我进你的识海。”
说到这个明颂还有些尴尬,她手指绕着一缕墨发,讪讪道:“当时根本没想到你会以这种方式...”
流萍的笑声悦耳,明颂听得也和缓了些神情。
“这里就是明颂的房间吗?”流萍有些好奇地透过明颂打量这个房间。
明颂侧头去看整个房间的布局,笑道:“不是。我们现在在灵界,惊烛渊。”
流萍诧异了片刻,似乎没有想明白。
“距你陷入昏迷,已经有半年多了。”明颂阖目回忆着,也慢慢同流萍讲诉这一路的事。
不过明颂并没有将所有的事都告诉她,因为明颂不想流萍为其他事担忧。
流萍听得很认真,也适当地表达了自己的遗憾,“要是我清醒着就好了。
“不过前段时间,你有些不对劲,是发生了什么吗?”明颂提及在云垂港的事,趁此机会问道。
流萍的声音慌乱了些,“是我影响到你了吗?对不起...”
明颂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当时只是觉得有些头痛。”
在明颂的再三确定下,流萍怀着愧疚的心情,语调更显紧张,“我也不太清楚,但应该是我感应到了熟悉的东西,才会有反应...”
明颂陷入沉思,云垂港会有什么东西让流萍感到熟悉呢?
“谢公子呢?”流萍小声地问道。
她方才从明颂的讲诉中并未听见谢元青的名字,还以为谢公子并未与她们同行。
明颂思绪突然断开,她嚅嗫了一番,低声道:“一起的。”
流萍更疑惑了,“那你们是吵架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流萍歪头仔细回忆着,“你们曾经不是形影不离吗?我以为你也喜欢他。”
这番无厘头的话惊得明颂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赶紧坐起来咳了几声,掀开被褥下床倒水喝。
“哪有形影不离...”明颂觉得流萍应该是沉睡久了,记忆有些错乱。
“所以你们就是吵架了。”流萍莫名斩钉截铁地下结论。
明颂连灌了好几杯水,无奈道:“没有吵架...只是因为其他的事...”
见明颂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流萍识相地宽慰道:“没事的,谢公子会解决的。”
也不知道流萍为何这般信任谢元青,但明颂也无意再次解释。
流萍的声音逐渐染上疲感,又断断续续的,“我...可能要...再睡一段时间了...”
明颂站在原地等了会,直到确认流萍是真的陷入了昏迷,她才和系统说话。
“这段时间我们不要说话了,流萍指不定什么时候清醒过来,被发现了不好解释。”
系统也赞同,毕竟同处在一个识海,虽然流萍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万一听见明颂与自己对话,心生怀疑怎么办。
看来将流萍移出识海的事得尽快了。
翌日。
为了今晚的祈福活动,惊烛渊的百姓们很早就开始准备东西了。
热闹声甚至传上了长老殿,等明颂从房间里出来后,发现大家都在垂眸观察着浅滩上。
“你可算是醒了。”明祺转头看见明颂,歪着脚就要朝她走来,春光满面的,“姐,生辰快乐!”
明颂伸手扶过明祺,一如寻常般只是点了点头,“谢谢。”
宁沅沅与周祈安也紧接着同声道贺,明颂有些不太习惯,难得自己过生日收到这么多祝贺,自己却因不知如何感谢而有些生硬。
宁沅沅兴致满满道:“今日我们去逛惊烛渊吧,闷了这么久,难得有机会休息。”
女孩子之间当然更有话题些,所以明颂与宁沅沅走在前面逛,其余三个大男人则被远远甩在后面。
惊烛渊商街上人流如织,街旁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有,但毕竟是灵界,与人界的东西都不太一样。
凭着一股新鲜劲儿,衣着、饰品、小食,宁沅沅是拉着他们都试了一遍。
因此五人逛得也算尽兴。
最后考虑到明祺的腿伤,夜里街上人会更多,不方便与别人挤,他们便买了不少的吃食回长老殿。
明祺攀在玉栏上,垂眸看着惊烛渊的热闹,而其余人将桌椅搬至露天的殿外,准备着晚膳。
“过来吃饭了。”明颂扬声喊人,哪想明祺跟入了魔般,一直垂首看下面的热闹,丝毫没听见。
谢元青余光瞥了眼明祺,抽了张符咒随风飘去,黄符在他的上方抖了抖。
下一刻便幻化为当初在山神庙里,蔚以柊吓唬人的幻象。
“啊——”明祺被吓得紧紧抱住玉柱,紧闭双眼,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笑声。
这才惊觉自己被捉弄了,怒火冲冲地朝饭桌走去,“是谁!”
“我。”谢元青轻飘飘将视线落到明祺脸上,后者却如山兔见了狼一般,立马泄了火,安安静静地坐下了。
明祺心里暗道:这个打不过...
其余几人都没忍住笑声,宁沅沅甚至笑得前俯后仰的。
突然明颂的视线触及到一抹明亮,她定睛望去,原来是第一盏长明灯。
紧接着是无数盏长明灯被人们放飞,在夜色中盖过了那明灿的繁星,熠熠的光华照亮了惊烛渊浓稠的黑夜。
在月沽岛祭日这天,千万盏明灯如约而至,人们轻轻托起的每一盏明灯,都是对岛上百余人的祈愿。
不是每盏长明灯都刻画有百花布的图案,数量太多了,且并不是每个人都对这事心怀愧疚。
明颂寻了一盏收回来,她提笔在上面写下了游岭的名字,将其放飞。
也许游川会是这个世上唯一会记得他弟弟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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