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帆方才被吓了一跳，现在缓和下来吸了吸鼻子，才发现少年身上并没有酒味，心中感叹演技这东西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问他：“你父母呢？”

“还在吃，我先溜了。”

“这不好吧……”

扶梯走到第四层，简云帆拐了个弯继续往下走，少年依旧勾着他的脖子不放，半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说：“你不是也偷跑吗？”

“我……我出去买点东西。”

简云帆随口撒谎，双眼滴溜溜地转。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手环摘了，把少年甩了。手环搭扣被汤启瑞上了密码锁，在没有电脑的情况下贸然解锁，不知道会不会引起汤启瑞那边的注意。最好是能找到一种看似不经意的方法，在离开酒店之前把手环弄坏。

又一个拐弯处，迎面走来一位使用悬浮轮椅的老人。他大概仍保留着行走的习惯，轮椅的后侧放了一杆拐杖。灯光之下，拐杖散发着冷冰冰的银光，像极了高尔夫球杆，看上去很坚硬，一副能把人脑壳敲烂的样子。

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档，简云帆将那拐杖顺了走，在确认老人已经走远之后，将那拐杖死命地往手环上砸。

少年被他的动作吓得松开了手，旋即反应过来：“你金主给你安定位了？”

“他不是我金主。”

行动间，他们已经走到一楼大堂。酒店经理分身乏术，没有人去注意两个看似醉醺醺的酒鬼。那手环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坚硬得很，简云帆自认为已经用尽了全力，也只勉强在表盘上砸出了一道缝，里面的功能还在运转。

啊……希望汤启瑞那边不会冒出什么撞车提示吧。

少年问他：“你要去哪里？”

简云帆只当他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没有回答，径直往街上走去。

中央大道人潮汹涌，除了狂欢的人群，还有各色小贩趁机出来兜揽生意。一位踩着高跷推销饮料的小丑正在弄试饮，递给简云帆一小杯，简云帆没有理会，倒是身后的少年接了过来，追到他身旁，说：“试一下这个。”

简云帆一愣：“这是什么？”

少年：“不知道，看样子是高糖碳酸。”

简云帆看了一眼手环，接过纸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杯里的饮料往表盘淋去。几乎是一瞬间，饮料顺着刚才被砸开的那道裂缝，给手环结结实实地淋了个甜腻的碳酸澡，饱经风霜的手环瞬间宕机。

按照简云帆的理解，定位器肯定是要废掉了，除非它不顾成本，采用了别的高新独立技术。要真是那样，只能算简云帆倒霉。

“谢谢。”简云帆对少年说，脚下依旧步履不停。

“你去哪？”

简云帆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地图，也不认得路。本来，他能搜集到的信息就少之又少，今天出逃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莽撞心态，想着走一步算一步，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重新抓回去而已。

少年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说不定对他有用。简云帆沉吟半晌，终于停下脚步，问他：“你知道36号码头怎么走吗？”

“知道啊，我家就在这里。你从中央大道和立水路交界出来后，往右拐，然后见到生命树的纪念碑，进去之后找到三号门，出来，接着往左走……”少年淡淡说着，忽然意识到简云帆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猜想他是听不懂也记不住，说，“你要不直接打车过去？”

“啊……手环坏了，没钱。”事实上，他压根就没想过用手环里的钱，避免向汤启瑞透露自己的消费地点。

面具遮挡住了少年的表情，少年似乎在思考，随后说：“我也要回家，顺路，载你一程？”

那就最好不过了。简云帆说：“那怎么好意思？”

少年：“……那你去不去？”

“去！”简云帆忙不迭应道，心想，这少年说话的语气怎么听着有些眼熟？

由不得他多想，少年拉着简云帆越过人群，穿过马路，走出交通管制的范围，在两个街口以外的专用停车坪上打到了车。

连日来的囚禁让本就五体不勤的简云帆显得更加体弱，一公里不到的距离就足以让他气喘吁吁，浑身冒汗。上车后，他不得不脱了肥大的西装外套，呼呼喘气。反观一旁的少年，气定神闲，脸颊上连颗小小的汗珠都没有。

从上车地点到36号码头大概要半小时的时间，简云帆利用这空档喘匀了气，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少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明明掩饰得很好。”

“啊，”少年说，“其实从你去洗手间我就已经注意到。”

“你不是应该在隔壁吗？”

“跑出来透气，我对饭局和庆典都没有兴趣。”

“那你也不必跟着我啊。”

“因为有趣。”

“啊？”简云帆表示不理解。

“一身定制进的洗手间，出来之后除了皮鞋和裤子，全换成了不合身的一般货，我就猜你要逃跑。而你的男伴也没有跟着，看样子是要逃离他身边。”

简云帆愣愣地听着他条理清晰地分析，感叹：“你长大以后应该去当个刑侦队长什么的。”

“刑侦队长是什么？治安长官吗？”

“呃……也许可能大概是这个意思……或者像军队什么的好像也可以。”

少年看似很认真地想了想：“好像也不错，不过要等我成年之后。”

简云帆刚开始不过是随口一说，本想随便打个哈哈就翻篇，没想到他竟这般认真地筹谋起来，一时之间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离中央大道越远，街道上的人就越少，直到靠近车子逐渐靠近空港，人潮才有多了起来。

少年：“等下在空港门口听一下车，你进去之后一直走，顺着双数扶梯一直走，就能找到36号码头了。”

“啊……”简云帆听得云里雾里。

大概是见简云帆神情茫然，少年叹了口气，好心道：“还是我带你去吧。”

简云帆前途未卜，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摇摇头：“你能送我到这里已经很好，剩下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少年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可直到简云帆下了车都没有说出口。

第八人造要塞的空港看上去和简云帆印象中的机场没有太大的区别。他朝车内的少年挥挥手，走入了人群里，走进了空港大厅，

大厅内人潮涌动。根据汤启瑞对本次庆典的介绍，活动将会延续七天，这七天恰恰是旅游的高峰期，也是空港最繁忙的时候。空港的标识按照单双数排布。简云帆按照少年的提示，找到了双数扶梯，沿着扶梯一直走。

指示牌在他身旁缓缓闪过，从2-88到10-88，随着起始数字的减少，简云帆也离他的目的地越来越近。终于来到了36号码头外的长廊。

长廊是完全透明的，巨大的飞船已经停靠在了码头外。透过长廊和窗户，能清楚看到飞船内的一举一动，有人在收拾行李，有人在吃零食，有人在睡觉。

长廊门口，有两位警员正配合机器一起检票和安全检查。

简云帆假装要上洗手间，躲在角落里暗暗观察，现在已经是五点多，飞船提前45分钟就可以上船。门口一长排的人龙开始移动，只见警员举起手上的机器往乘客的虹膜上一扫，那人的信息便会在终端上显示出来，以此达到身份确认和检票的目的。

长队中有人因为残疾或其他原因没有办法进行虹膜识别的，则通过手环来进行识别。

对方只让简云帆过来36号码头集合，却没有给他提供任何可以上船的凭证啊，怎么办？

正踌躇间，简云帆的右肩被人撞了一下。他侧身看去，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铁盒。撞他的人是一位佝偻的老头，看上去形容枯槁。老头手上还扶着另一位长胡子的老头。

长胡子老头的胡子又长又白，几乎要拖到地上。他的眉毛也是纯白的，弯弯地缀在眉骨上。加上剃得光秃秃的脑门，看上去七十多岁的模样，让简云帆想起了福禄寿，以及鲁临多。

佝偻老头微微扭头，墨镜后闪现出一缕淡淡的亮光。是陆光。

简云帆看着他们直接走到长队的最前头，将手上证件递给了警员，警员只看了几眼，便给他们开放了绿色通道，直接上船。

简云帆将手上的小铁盒塞进兜里，闪身进了最近的洗手间，把自己关进尽头的隔间。

他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副和美瞳十分相似的隐形眼镜，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圆点密布。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简云帆对于这套密码已经非常熟悉，快速读取出里面的内容：

身份和船票已经备好，戴上它，上船。

果然，这不是一副简单的美瞳。

简云帆摘掉面具，拿起隐形眼镜，略显生疏地戴到眼睛上。他眨了眨有些泛红地双眼，把纸条冲入下水道，铁盒随手扔进垃圾桶里，走出了隔间。路过镜子时，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和平常的自己没有太大区别。

因为要过检查，面具是不能再戴了。简云帆在离通道关闭只剩最后十分钟的时候顺利混进了人群里。

36号码头的对面是34号码头。正等待间，简云帆忽闻一阵喧哗，见身边的人都往34号码头的方向看去，他也狐疑地跟着看了一眼。只见一艘带着特殊记号的飞船缓缓降落，从里面下来了一群黑衣人。

在黑衣人的簇拥下，一位年轻男子缓缓走下飞船，朝身边的人礼貌挥手。

人群窃窃私语：“那不是宇文参谋长，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