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瑟放缓了呼吸，视线几番辗转，最终落在艾利·安铎身上，对方已经清剿完了魔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望着他。

很奇妙，卡瑟想。这一次艾利·安铎看他的眼神，居然没能让他感到冒犯。平静、晦暗，还有些他读不懂的情绪。

艾利·安铎又一次开口叫他的名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印证他的存在。

卡瑟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艾利·安铎的视线瞬间变得更复杂了。卡瑟只能从其中读出他最熟悉的，也是最不该出现在这人眼眸里的那种情绪——恐惧。

艾利·安铎在害怕什么？卡瑟想不明白，他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对方欲言又止，最后转过身道：“探查完最后一处位置，我们就回去。”

“嗯。”卡瑟道。

在山林间穿梭的时候，卡瑟望着前面人的身影，呼吸着正午特有的、更加温暖的空气，阳光懒洋洋地越过树梢撒到他身上，几乎染上惬意的意味。

好想睡觉。他脑海里最终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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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查的任务也几乎被艾利·安铎一人包揽，卡瑟只来得及在旁边抬手给对方指了个线索，这人就如离弦之箭一样飞出去了。

卡瑟靠着树干，低头用沾着红色墨水的羽毛笔在地图上划了个叉。狡兔三窟，这一处只是掩人耳目，连只魔物的影子都没能见着。

“走吧，”从山林深处回来的艾利·安铎走到卡瑟身边，“明天再继续。”

“好。”卡瑟抬头看了眼空中高悬的太阳，凭着本能估摸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下午三点，也是时候回去了。

他将地图收进自己的储物袋，还没来得及动作，绑着锁魔绳的那只手上就传来另外一人的体温。艾利·安铎今天的体力消耗比他大得多，灼热粗糙的五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钻进他指缝，从他的指尖一路擦到指根，最后牢牢扣在一起。陌生的奇异感觉沿着奔涌的血液传遍全身，身体止不住地战栗起来，卡瑟立刻就想逃走。

他刚缩手，对方的指尖已经按上他手背。指间脆弱的骨头被这力道按压得发痛，无声地警告他一切挣扎都是徒劳。被完全掌控的糟糕感觉席卷全身，连他和对方的掌心都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行动间只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体温和跳动的脉搏。

卡瑟宁可艾利·安铎拿那条破绳子牵着他走。

对方就这样不讲道理地牵着他一路下了山，走进镇子里，开始借审判庭例行走访之名慰问四周的居民，套取信息。与任务无关，镇民的抗拒远不及从前，换句话说，有谁会不乐意分享自己幸福的生活呢？

站在遍布酒桶的酒馆中央，各式各样的属于酒的醇香侵蚀了感官。卡瑟抬眼，看到酒馆的老板用过分爽朗的声音道：“敬爱的审判官大人，我的佳酿会让您忘记所有的烦恼。”

“要来一杯吗？”他一边自卖自夸，一边将手里的麦酒一饮而尽。

艾利·安铎冷漠地拒绝后，牵着卡瑟重新回到了街上。

大白天去酒馆能问出个一二三才是真的见鬼了。卡瑟想。

转过满是绿意的街角，视线里的学堂有一间黑矮的屋子，篱笆围出一个活动用的小院，艾利·安铎拉着卡瑟走了进去。

教室里的教师用着自行编纂的课本，正在教孩子们识字。他们靠在墙边，在一片叽叽喳喳的后听到稚嫩的童音齐声朗读道：“奥西利亚伟大的神明，赐我以无边的浪漫与无尽的幸福。”

“奥西利亚伟大的神明，予我以完满的生命与永恒的乐土。”

课堂结束后，朝他们走来的教师眼里满是歉意，他的声音宛若一阵幽幽的花香，“您要来参观我们的学堂吗？看看这里的孩子，他们的笑容是多么天真可爱。”

艾利·安铎摇摇头，牵着撇嘴的卡瑟离开。

挨家挨户慰问的过程中，他们敲响了一扇位于花园中的白色小门，门后的是一双小鹿般稚嫩的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就已经紧紧闭上，气若游丝的声音飘来，是她在同家人对话：“审判庭的大人气势好吓人，我们这几天可以……不要出门了吗？”

艾利·安铎听完这话，转身就走。卡瑟没忍住偷笑了一声，换来对方轻按手背的警告。

三步并作两步，回旅店的途中，路过镇中心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微凉的树荫下，年纪小到还不需要上学的孩童绕着树，玩着某种过分传统的捉人游戏。

“现在你是恶魔了！快来抓我——哎哟。”

有人撞到艾利·安铎的身体，卡瑟瞥过眼，见这人蹲下身，轻轻拂过孩童的额头，问：“没事吧。”

阳光为鎏金的眼眸装饰上一层浅淡的暖意。

“啊！是你们！”

“你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使吗？我的神明有一双蔚蓝的眼睛，和你的眼睛一样漂亮！”

清亮的孩提声音道：“祂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神明了！你一定会喜欢祂的！”

蔚蓝色？蔚蓝色……卡瑟被对方用力牵着的、微微下垂的手第一次做了回应，很轻，轻得像生物濒死前最后的求生本能，他的指腹碰到了对方的手背。

这一点点反应却足以让艾利·安铎侧目。卡瑟没有抬眼与对方对视，冷淡的声音经由传音魔法在对方耳边轻轻回响：“回去。”

他任由艾利·安铎牵着他回到了旅店，步履间，耳下的紫水晶几次碰到颈部的肌肤。

烫。卡瑟拧了下眉，脑海里只能冒出这么一个字来了。

旅店的床一如既往地柔软，卡瑟坐在床沿，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张空白的卷轴。

他一手握着羽毛笔，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半晌，连羽毛笔上的墨水都要掉到纸上形成墨渍了，他都只字未写。

艾利·安铎坐到他身侧，好脾气的问：“发现什么了？卡瑟。”

“……我，”卡瑟的呼吸缓慢而凝重，“正在想。”

他的笔尖终于缓慢落到纸上，最初的那个字符还是不可避免地晕染开了一大圈，卡瑟因此皱了下眉。

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几乎比写的速度还要更加缓慢，“这里的人……他们似乎都……很幸福。”

“这就是问题所在。”艾利·安铎耐心地听手都快要拿不稳笔的卡瑟说完话，很自然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出乎意料，又好像是情理之中，他那骄傲的、满身是刺的宿敌居然没有躲开，甚至于没有拍掉他的手。

这让艾利·安铎难得的有些迟疑，他继续道：“这里很奇怪，卡瑟。”

卡瑟很慢地眯了眯眼，道：“……嗯。”

“你也很奇怪。”

卡瑟扭过头来看他，漂亮的湛紫眼眸里几乎写满不解，以及几不可察的空洞和迷茫。

他问：“哪里奇怪？”

艾利·安铎干脆利落地发问：“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比真相更加艰难的问题，黑长发的青年微微低下头，毫无规律地把玩起自己的头发。卡瑟将头发围在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有些痛了就松开，循环往复几次后，终于道：“我想睡觉了。”

“你不能睡觉。”艾利·安铎毫不犹豫地拒绝道，速度快得让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卡瑟为什么不能睡觉？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整合完信息，所以卡瑟不能睡觉吗？

在艾利·安铎的头脑风暴中，卡瑟很冷淡地回了一个：“哦。”

卡瑟怎么会只是回他一个“哦”字呢？

一个更早就埋下的猜测在此时此刻，终于得以生根发芽。

艾利·安铎捧起卡瑟的脸，朝他命令道：“站起来。”

卡瑟于是放下纸笔，站起身来。青年迷茫地看着艾利·安铎。

艾利·安铎的视线寸步不离地黏在卡瑟身上，“现在，走到门口，然后走回来。”

他看到卡瑟稍微拧了下眉，好像要张口说什么，但最后却闭上嘴，带着不满很缓慢地走到了门口，然后又走了回来，站到他面前。卡瑟看着他的眼神不加任何掩饰，明明白白写着一句话：艾利·安铎你要是脑子有病就赶紧去治。

虽然他不理解，但是他照做了。艾利·安铎想。

艾利·安铎站到旅店的书桌边上，从储物袋里取出茶叶、茶具、打火石和铜质的水壶，随后对着卡瑟说：“泡杯茶，卡瑟。”

“不准用魔法。”他补充道。

听到这句话的卡瑟看起来似乎十分不满，他轻飘飘地瞪了艾利·安铎一眼，毫无杀伤力，随即转过身，将水壶架在地上，拿起打火石，动作看起来是真的想去烧水泡茶。

泡茶时不用魔法，在卡瑟看来跟浪费时间没有区别。这人厌恶泡茶本身繁琐至极的流程，在他看来，只需要用魔法烧沸水，然后把茶叶扔进去就行了。

换句话说，卡瑟几乎不可能愿意正儿八经地泡茶来喝。

“停。”艾利·安铎话音一落，卡瑟立马将所有东西归于原位，还悄悄地朝边上挪了一步，看起来这辈子都不想再碰到这些东西。

不满应该是他的本能。真正关键的是卡瑟虽然不满，但还是对他的每一个命令照做不误，简直听话得要命。

卡瑟怎么可能会听话呢？

艾利·安铎喉结上下滚了滚，压下心里那些晦暗不明的东西，将今天卡瑟的所有反应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终于决定验证他的猜测。

为此，他要做一件，卡瑟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别动。”艾利·安铎道。

剧情发展需要，带大家体验一会儿艾利视角，之后会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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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的笔记】

这一章尝试了名为“蒙太奇”的手法来把“慰问居民”的剧情剪在一起，一幕一幕，就像电影镜头里的闪回那样！

用的还比较笨拙，但感觉很有效，不知道大家读起来会不会有这种感觉>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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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BL是指两个男的谈恋爱的1个手榴弹、1个地雷和评论。

感谢耐你的1瓶营养液和评论。感谢一衍的5瓶营养液。

感谢白绒团子的评论。感谢乌乌绒的评论。

谢谢大家喜欢我的故事！祝大家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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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示我以真（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