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事件后，庄墨焱确实没再明着针对车烬。
他是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那点因意外而起的迁怒，在对方绝对的实力和近乎漠然的态度面前，显得既掉价又可笑。他庄墨焱还不至于真跟个新生过不去，尤其还是个肉眼可见会成为顶尖战力的新生。
偏见没了，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却像根细刺，扎在心口，不疼，但总也忽略不掉。
帝**事学院的Alpha预备役，统一由Alpha教官带队。庄墨焱带的“炽焰”班，三十号人，是从今年机甲系和指挥系新生里筛出来的尖子，背景一个比一个硬，脾气一个比一个傲。
除了车烬。
还有另外几个，也是“刺头”预备役。
比如那个顶着一头火焰般嚣张红发、来自军事世家的埃德蒙·冯·奥斯顿，体能爆炸，性格也爆炸，看谁都不太顺眼，除了对车烬似乎有那么点“既生瑜何生亮”的别扭关注。
再比如那个总笑眯眯、一双狐狸眼弯着、来自商业巨擘家族的百里昕，看着斯文，体能测试却稳居前列，脑子转得比光脑还快，最擅长在规则边缘反复横跳。
还有一个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在关键位置的凌夜，背景成谜，据说跟情报部门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帮人凑在一起，“炽焰”班的日常训练，简直是鸡飞狗跳与暗流汹涌并存。
庄墨焱抱着胳膊，站在模拟对抗舱的控制台前，看着大屏幕上实时滚动的数据流和战况画面。
今天是小组对抗战术演练。红蓝双方，在复杂的“陨石带”地图里争夺能量核心。
车烬所在的蓝队，战术核心明显就是他。他没有像埃德蒙那样猛打猛冲，也没有像百里昕那样诡计多端，他驾驶着一台基础型号的“夜刃”机甲，行动轨迹却刁钻得像星际幽灵。几次看似不经意的走位，就巧妙地引导红方露出了破绽。
“蓝队，车烬，侧翼迂回，诱导成功。红方主力被牵制。”庄墨焱对着通讯器，声音平稳地播报战况，听不出情绪。
旁边观战的百里昕凑过来，狐狸眼弯弯：“庄教官，车同学这手‘引蛇出洞’玩得漂亮啊，是不是得了您真传？”
庄墨焱眼皮都没抬：“我的真传是‘绝对火力压制’，他这顶多算投机取巧。”
百里昕笑嘻嘻地也不反驳。
屏幕上，车烬的“夜刃”突然一个极限变向，险之又险地避开红方埃德蒙的狂暴一击，几乎是擦着陨石的边缘滑过，同时一道精准的粒子炮点射，打掉了红方后方支援机的动力枢纽。
动作干净利落，对时机的把握妙到毫巅。
控制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抽气。
庄墨焱看着屏幕上那个稳定得不像话的操作曲线，指尖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敲了敲。这小子，确实有狂的资本。那种举重若轻、一切尽在掌握的调调，和他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不，不可能。
他甩开这荒谬的联想。
演练结束，蓝队胜。
学员们从模拟舱里出来，个个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
埃德蒙一脸不爽，径直走到车烬面前，嗓门洪亮：“喂！车烬！下次正面打一场！别总玩阴的！”
车烬正拿着能量补充剂慢吞吞地喝着，闻言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埃德蒙更憋火了。
百里昕赶紧打圆场：“哎呀埃德蒙，战术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车同学厉害着呢！”他转向车烬，笑容可掬，“对吧，车同学？”
车烬依旧没说话，只是把空了的能量剂管子精准地投进了远处的回收口。
凌夜不知何时站在角落，阴影笼罩着他大半张脸，目光在车烬和庄墨焱之间悄无声息地转了一圈。
庄墨焱走过来，扫视一圈：“表现尚可。埃德蒙，勇猛有余，策略不足。百里昕，小聪明太多。凌夜……”他顿了顿，“存在感过于低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车烬身上。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听这位以严苛著称的教官会对这个最强新生作何评价。
庄墨焱看着车烬沉静的脸，看着他那双墨色眼瞳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顿了两秒，才淡淡开口：“车烬。”
“到。”
“操作尚可，意识尚可。”庄墨焱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下次记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技巧都是徒劳。”
这话听起来像是告诫，又像是某种隐含的挑衅。
车烬看着他，眼神依旧没什么波动，只是微微颔首：“是，教官。”
又是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庄墨焱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又冒起点苗头。他不再看车烬，转向全体，声音冷硬：“解散！下午重力场适应性训练，迟到一秒，加练一小时！”
学员们哀嚎着散去。
庄墨焱转身走向控制室门口，高领下的腺体似乎又在隐隐发热。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雪松味的信息素伪装剂气息逸散出一丝。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
他好像……又闻到了那丝极淡的、清冽的海盐味。
就在身后。
庄墨焱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金属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模拟舱里混杂的气味，也隔绝了那道沉静得让他心烦意乱的视线。
他得去再弄点强效抑制剂了。这该死的临时标记，影响比他预想的还要持久。
而在他身后，控制室内，车烬看着那扇合拢的金属门，目光深沉。他抬手，指尖极轻地拂过自己的下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梦中，那冷冽雪松掩盖下的、一丝极淡的咖啡苦香。
墨色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如同深海下的暗流，缓缓涌动。
帝**事学院的选拔赛，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炽焰”班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全校范围内选拔最精锐的五人小队，代表学院参加星际联盟举办的“穹顶杯”军事竞赛，这是荣誉，更是通往军界高层的快速通道。
庄墨焱作为主教官之一，负责初步筛选和推荐。压力不小，上面盯着，下面争着。他那张漂亮得过分却又冷若冰霜的脸，这几天更是绷得一丝笑意也无，雪松味的信息素伪装剂都仿佛带了冰碴子。
训练间隙，他站在重力调节室外，透过观察窗看着里面在加倍重力下依旧坚持训练的学员。目光主要落在几个人身上。
埃德蒙像头不知疲倦的狮子，即使动作因重力而变形，那股猛冲猛打的劲儿依旧不减。百里昕则灵巧得像只猫，总能找到最省力的方式完成动作，就是脸色有点发白。凌夜……庄墨焱微微蹙眉，这小子在加倍重力下似乎比平时更适应些，动作几乎没受影响，只是气息更沉。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车烬身上。
车烬正在进行高精度射击稳定训练。在1.8倍标准重力下，他端着重型狙击枪的手臂稳得像机械支架，呼吸平稳，眼神专注。屏幕上，弹着点密集得几乎重叠。
纯人种的体能极限，似乎在他身上被重新定义了。不，或许不是纯人种。
庄墨焱眼神微闪。他想起一些古老的记载，关于“化形者”——那些在人类形态与原始兽态之间自由转换的存在。在星际时代，他们大多融入了人类社会，但血脉和能力依旧特殊。军部高层，乃至皇室，都不乏化形者的身影。
他自己就是。一只血脉不算纯粹，但天赋尚可的白狐化形。这事儿瞒得死紧，是他最大的秘密之一，连信息素都靠特殊手段伪装成了Alpha。
那车烬呢？
那晚酒吧里，那股强悍霸道、带着原始掠夺气息的信息素，还有他此刻展现出的非人体能和稳定性……
庄墨焱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观察窗上划过。蛇类化形？倒是有可能。冷血，专注，一击毙命。很符合车烬给他的感觉。
正想着，重力室的门滑开，学员们陆续走出来，个个汗流浃背。
百里昕扶着墙，喘着气，狐狸眼都耷拉下来了：“庄教官……下次能不能……循序渐进点？我这把骨头快散了……”
庄墨焱冷眼扫过去：“‘穹顶杯’的对手不会跟你讲循序渐进。受不了，现在就可以退出选拔。”
百里昕立刻站直，赔笑：“哪能呢！我还能再战五百年！”
埃德蒙抹了把汗，看向车烬，眼神复杂，哼了一声：“怪物。”
车烬没理他，走到装备区，开始默默整理自己的武器。他的作训服后背湿透，紧贴着背脊，隐约能看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凌夜悄无声息地走到庄墨焱身边，低声汇报：“教官，关于选拔赛的初步情报，发您加密频道了。另外……”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情报显示，这次‘穹顶杯’，可能会有‘非纯血’势力重点关注。”
庄墨焱心头一凛，面上不动声色：“知道了。”
“非纯血”，是官方对化形者的一种隐晦称呼。凌夜特意提这个，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他看向凌夜，后者已经退开，重新隐入了人群的阴影里。
这时，车烬整理好装备，走了过来。他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打湿，几缕贴在额角，眼神依旧沉静。
“教官，”车烬开口，声音因为刚结束训练带着一丝沙哑，“关于小队战术配置，我有一个建议。”
庄墨焱挑眉：“说。”
“可以考虑加入更灵活的突袭单元，利用环境进行隐匿和精准打击。”车烬语气平稳，“比如，在某些特殊地形，拥有特定……天赋的队员，可以发挥更大作用。”
特定天赋？
庄墨焱瞳孔微缩。他紧紧盯着车烬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点蛛丝马迹。但那双墨色的眼睛如同深潭，什么也看不出来。
是单纯指战术，还是……在暗示什么？
庄墨焱不动声色，语气冷淡：“战术配置我会考虑。做好你分内的事。”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另外，注意控制你的信息素，训练时不要过度外放，影响他人。”
这话带着教官式的告诫，但庄墨焱自己知道，他是被那若有若无的海盐味搅得有点心烦。那味道，总让他想起那晚的失控和后颈隐隐的灼热。
车烬看着他，目光在他拉高的领口处极快地停留了一瞬，然后微微颔首：“是，教官。我会注意。”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走过拐角时，他似乎极轻微地偏了下头，目光掠过庄墨焱，那眼神深处，仿佛有冰冷的蛇信一闪而过。
庄墨焱站在原地，指尖微微蜷缩。他几乎可以肯定，车烬知道些什么。关于他，关于化形者，甚至关于更早的……他们可能存在的交集。
咖啡与海盐，白狐与潜蛇。
这场选拔，看来不仅仅是学员之间的竞争了。一些更深、更暗的东西，正随着“穹顶杯”的临近，悄然浮出水面。
他需要更强的抑制剂，也需要尽快查清楚，车烬这条突然出现的、目的不明的“蛇”，到底是想盘踞一方，还是……另有所图。
选拔最终阶段的地点，定在了学院掌控的编号K-77生态秘境——“幽影森林”。
这地方与其说是森林，不如说是一片被未知力量扭曲的生态区。参天巨木的枝叶是诡异的墨蓝色，散发着幽微的磷光，地表覆盖着厚厚一层能吸收声音的菌毯，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味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能量干扰。
所有参与最终选拔的学员，包括“炽焰”班的几个尖子，都站在秘境入口的光幕前，神色凝重。就连一向跳脱的百里昕，也收敛了笑容，仔细观察着光幕后方那片诡谲的景象。
庄墨焱一身利落的作战服，站在队伍前方进行最后的简报。雪松味的信息素伪装剂在这里似乎也受到了压制，气息变得有些滞涩。
“K-77秘境，模拟的是‘穹顶杯’可能遭遇的极端环境。内部生态自成体系，存在未知生物和空间扭曲现象。”他的声音透过面罩内置通讯器传出，带着一丝金属质感，“你们的任务，是在48小时内，穿越核心区，取得放置在‘沉眠之湖’中央的信号信标。过程中，允许有限度的对抗，但严禁致死性攻击。最终根据抵达顺序、信标获取方式以及综合表现评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车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停顿半秒，又在埃德蒙紧握的拳头上、百里昕微眯的狐狸眼上、凌夜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站姿上掠过。
“记住，在这里，你们不仅要应对环境，更要警惕彼此。”他语气冰冷，“现在，检查装备，准备进入。”
学员们最后一次检查武器和生存包。
车烬调试着手中的能量步枪，动作一丝不苟。埃德蒙不耐烦地活动着手腕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百里昕则悄悄放出了几个微型侦察机器人，它们像金属甲虫一样无声地没入光幕。凌夜……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全覆盖式的战术目镜，镜片上数据流飞快滚动。
庄墨焱看着他们，补充了最后一句，声音压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秘境会对某些‘特殊存在’产生共鸣或压制，自己小心。”
这话意有所指。几个学员眼神都微不可查地变了变。
“进入！”
一声令下，学员们依次穿过波动的水蓝色光幕。
庄墨焱看着最后一个学员的身影消失，才转身走向监控中心。他能感觉到，在穿过光幕的瞬间，体内属于白狐的血脉似乎轻微躁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撩拨了。他强行压下这种感觉，眉头紧锁。
秘境内部，景象骤变。
墨蓝色的森林寂静得可怕，连风声都似乎被吞噬了。脚下菌毯柔软得让人心生不安。
车烬进入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选择方向突进。他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的气味涌入鼻腔——泥土的腥气，腐叶的酸味，其他学员残留的微弱信息素，还有……一种极淡的、冰冷的，属于爬行动物鳞片摩擦过岩石的特殊气息。
他睁开眼，墨色的瞳孔在幽暗的光线下，似乎微微收缩，变得更细长了些。他选择了一个方向，步伐轻盈而迅速地没入丛林，方向并非直指核心区，反而有些迂回。
埃德蒙则是典型的暴力开路型，依靠强悍的体能和能量刃，硬生生在纠缠的藤蔓和怪异灌木中劈出一条路，动静大得惊人。
百里昕依靠侦察机器人反馈的信息，选择了一条相对安全但绕远的路径，嘴里还嘀咕着：“这地方真邪门，信号干扰太强了……”
凌夜则如同鬼魅，身影在粗壮的树干和阴影间闪烁，几乎不留痕迹，速度却丝毫不慢。
监控中心内，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分割出数十个画面，实时显示着学员们的动态和生命体征数据。
庄墨焱坐在主控台前，目光锐利。他看到埃德蒙遭遇了一群拥有锋利口器、形似放大版蜈蚣的生物，陷入苦战；看到百里昕的机器人被一种能释放强磁脉冲的诡异花朵摧毁；看到凌夜巧妙地利用环境陷阱，甩掉了一个试图跟踪他的学员。
而车烬的画面，最是诡异。
他仿佛能预知危险。几次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沼泽，绕开了一棵正在散发致幻孢子的巨大蘑菇。他甚至没有动用太多武器，只是凭借精准的时机把握和诡异的移动方式，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蛇，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穿梭自如。
有几次，监控镜头捕捉到他的侧面，在那瞬间，他墨色的眼睛在幽蓝磷光映照下，似乎真的变成了冰冷的竖瞳。
庄墨焱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敲击着。车烬的表现，几乎印证了他的猜测。
突然，属于车烬的那个监控画面猛地闪烁起来，信号变得极不稳定。
“怎么回事？”庄墨焱沉声问。
技术员快速操作：“报告教官，该区域能量场异常紊乱，疑似有高强度生命体反应或空间褶皱！”
画面在雪花和模糊影像间切换。庄墨焱隐约看到车烬似乎停了下来，正抬头看着什么。紧接着，画面一黑，彻底失去了信号。
几乎在同一时间，庄墨焱感到心脏莫名一跳，后颈那个早已该消散的临时标记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引动了的灼热感！
他猛地站起身。
“教官？”旁边的副官疑惑地看向他。
庄墨焱脸色难看，强行压下身体的不适和心底翻涌的不安，冷声道：“继续监控其他区域。我去……检查一下外部能量稳定装置。”
他转身快步离开监控中心，走向秘境入口的方向。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车烬那边出事了，而且，很可能与他，与他们之间那该死的标记联系有关！
幽影森林深处，车烬站在一片突兀的空地中，四周弥漫着浓稠的、带着腥甜气味的白雾。他手中的步枪已经端起，警惕地指向雾气深处。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同源却又充满敌意的冰冷气息锁定了他。与此同时，他留在庄墨焱身上的那个临时标记，也产生了细微的共鸣。
雾气翻涌，一个庞大的、布满暗色鳞片的阴影，缓缓显现。一双毫无感情的、金黄色的竖瞳，在雾中亮起，死死地盯住了他。
车烬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非但没有恐惧，眼底反而闪过一丝近乎兴奋的暗芒。
“终于……引出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蛇类的嘶哑。
可以可以么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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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勾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