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珍宴安排在永安宫的水榭处，因着福康公主喜爱热闹，这一回来的贵女并不少。

不大的水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好不热闹。

程幼瑜一路走来，看得啧啧称奇。

水榭两边除了些未见过的番邦珍品植物，还有许多奇花异草，比如被称为魏紫姚黄的牡丹圣品，硕大的鸭黄色花朵和紫红色花朵，娇研恣意的绽放，十分漂亮。

还有十分难养的十八学士，雪白如羊脂玉的瑶台玉凤，细如纤丝的十仗珠帘，那日程太妃送来的蝴蝶兰也在其中，只是这一盆的颜色更深些，开得也更灿烂。

这些花各个都是种类中的花中圣品，寻常也难得一见，还有些并非这个时节开放，如今全聚拢在这小小水榭中，可见福康公主的受宠程度。

岭南盛产山茶，什么十八学士，绯爪芙蓉，茶梅，六角大红，这些名贵的品种，程家都有不少。

但品相如此好的十八学士，还是十分难得。

程幼瑜来了几分兴致，靠拢过去，细细欣赏。

花朵颜色深浅不一，重辨也是数量不一，果然养得极好。

她不由得想到阿耶书房里的那一盆十八学士，

也不知阿耶从哪里得来，无论品相，还是颜色都是极好的，阿耶宝贝得要死，在家中之时，都会亲自照料。

那时，她整日想着偷跑出去与楚玄游玩，有一回回来得晚了，惊动了阿娘，她惊吓之下，便躲到了书房之中，因着黑灯瞎火的，那盆十八学士便被她无意间打碎了。

因着这事，她被罚跪了一个时辰的祠堂。

想起往事，程幼瑜不免怔愣起来。

“呀，程姑娘看得如此认真，也懂山茶不成？”

后面传来熟悉却让人厌恶的声音。

程幼瑜缓缓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宋湘莲与邹映月的身影。

两人立在不远处看她。

宋湘莲虽是笑着，眼眸里却有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故意皱着眉说：“我以为程姑娘从岭南来，定然是不喜欢这些的。”

话里话外，是在说她这岭南蛮女，粗俗无比。

程幼瑜原不想与她计较，但这宋湘莲心眼也特小了一些，三番五次的寻她麻烦，委实让人不爽。

如今她既然自己撞上来丢脸，程幼瑜自然不会放过。

她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慢悠悠的道：“宋姑娘竟然不知，这金陵的山茶多半出自岭南，十八学士自然也不列外，宋姑娘以后还是少开口为好……”

看着宋湘莲的面容微黑，透着羞愤，程幼瑜送上绝杀：“……免得贻笑大方。”

宋湘莲气得眼睛都绿了，颤抖的手指指向她：“你……你混蛋……”

程幼瑜眼含嘲弄，漫不经心的一笑：“宋姑娘可是大家闺秀，又不是我这岭南蛮女，怎可口出粗鄙之言？”

宋湘莲气得咬牙切齿，跺了跺脚竟想上前来，邹映月一把拉住她道：“湘莲，别冲动。”

程幼瑜哪里管她，理了理裙摆，正要向里面去。

“程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呈这口舌之快。”

程幼瑜脚步一顿，眯着眼看着缓缓走来的唐水仙。

这话说得奇怪，明明先出口挑衅的是宋湘莲，她不过还击回去，怎得变成了她的错？

宋湘莲讥讽她时，可不见有人出来主持公道。

唐水仙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裙，如墨云般浓密的秀发上插着一枝步摇，衬得她清丽脱俗，端庄典雅。

她依旧一副温婉的模样，语气也是轻轻柔软的，

就是说出的话让程幼瑜不舒服。

这位唐仙子自卢家那次宴会之后，对她便有了不清不楚的敌意。

程幼瑜有些奇怪，自己并未得罪过她。

以她的性子，对着唐水仙这样拉偏架的，定要出言讽刺几句的。

但想到山崖下，那位太子殿下的狠辣手段，而眼前的女子又是他心爱之人。

若是开罪了她，怕要得罪那位太子。

程幼瑜素来识趣得很，垂下眼眸说：“唐姑娘教训得是。”

唐水仙淡淡看了她一眼，露出个温婉的笑容：“程姑娘既然知错，便向宋姑娘赔个礼便罢……宋姑娘，看在我的面上，可否不要在计较此事。”

宋湘莲冷哼一声：“这个蛮女口出狂言，我原是想教训教训她的，但水仙这般说了，我便不计较了。”

三言两语，就给她安了个罪名，还要她给宋湘莲赔礼道歉？

这位唐仙子明明晃晃的是想让她当众出丑啊。

程幼瑜不由得眯起了眼，这礼若是赔了，以后她在金陵可真成了笑话。

她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程家和程太妃的名声她还是要考虑一些。

这礼当然不能赔，但要如何化解如今的尴尬境地？

程幼瑜环视一周，看着越聚越多的贵女，她们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她。

许是怕得罪唐水仙，没有一个站出来帮她说话。

程幼瑜不由的嘲弄一笑，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孤立无援。

宋湘莲得意洋洋的看着她，等待着她赔礼道歉。

程幼瑜垂下眼眸，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一声尖细的嗓子：

“淑妃娘娘到。”

这一声，把水榭里的人全叫出来了。

众人纷纷见礼：“给淑妃娘娘问安。”

程幼瑜与唐水仙，宋湘莲等人也不例外。

刚才凝重的气氛消失无踪，赔礼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福康公主从水榭中出来，爱娇的迎上去：“母妃，你怎么来了。”

淑妃娘娘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我这不是不放心你么，过来看看。”

福康公主撅着嘴巴不服气，“不过一个赏珍宴而已，我能办好。”

她说完，转过头去，见着程幼瑜与唐水仙她们，惊喜道：“程姐姐，唐姐姐，原来你们已经来了，怎得不进去？”

程幼瑜与唐水仙屈膝见礼，唐水仙温婉的笑：“正准备进去了，便遇到了淑妃娘娘。”

提起淑妃，她语气甚是熟稔，并无半分惧怕。

也是，淑妃虽然受宠，但膝下只有福康公主一女，对于唐水仙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多多少少会给些面子。

程幼瑜笑了笑，算是附和唐水仙的话。

淑妃眸光随着福康公主的话，落到两人身上，嘴边的笑意深了些：“堵在这儿像什么话，都进去吧。”

淑妃一发话，众贵女自无不应。

不一会儿，便都回到了水榭中。

水榭中的位子从上到下依次排开，众贵女都十分识趣的将前面的位子空出来，按着自己的身份坐到合适之处。

程幼瑜自然也不列外，她向往常一样，往后面走去。

却突然被淑妃叫住。

“程姑娘，你坐到我身边来。”

程幼瑜有片刻怔愣，她看了一眼淑妃娘娘的周围。

淑妃娘娘坐的是主位，左边第一个位置是唐水仙，她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坐左手第一位，倒也说得过去。

右首边第一位是福康公主，她是公主之尊，又是这次宴会的主人，自然当之无愧。

而淑妃娘娘指得位置，却是唐水仙身边，左手第二位。

这水榭中公侯伯爵家的贵女无数，还有不少是宗室之女，

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这个岭南来的小蛮女。

许是见程幼瑜没有回应，淑妃娘娘又笑着补了一句：“程姑娘上次救了小女，未曾感谢，今日便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姑娘莫要推迟。”

程幼瑜这才恍然大悟，见淑妃娘娘都这般说了，再推迟也说不过去。

便盯着众贵女的目光，硬着头皮坐下。

又朝淑妃娘娘笑道：“淑妃娘娘客气了，福康公主这般可爱，那日无论是谁，都会如民女这般做的。”

淑妃娘娘笑着摇头：“我自己的女儿还不清楚么，她呀，就是调皮得很。”

口里说着嫌弃的话，眼里的宠溺藏都藏不住。

程幼瑜瞧着不免有些羡慕，以前她在家里时，阿娘也是这般对她的，好几次她偷跑出去玩被抓到，阿娘嘴里责怪她，却在爹爹罚她时，第一个出来护的。

淑妃对她十分客气，问了她许多家常话，比如在哪里长大啊，家中有些什么人啊，来金陵过得习不习惯啊。

程幼瑜受宠若惊，都一一答了。

一旁的唐水仙冷眼看着，眸光里闪过几丝诧异，这淑妃娘娘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瞧着众人的目光都聚在程幼瑜身上，她心里闪过些许不舒服。

淑妃是何等人精，一眼便瞧出了唐水仙的不悦，这才察觉冷落了这位太子妃。

她眼波流转，笑着将话茬引了过去。

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

这时，赏珍宴也开始了。

丝竹声从廊庑下传来，语调轻缓，让人放松。

这一回的赏珍宴，同城阳公主府的宴会又有些区别。

重点是在赏字。

不一会儿，各种奇花异草，奇珍异兽，都被宫女太监们呈了上来。

有声调柔软的太监解释着来源出处。

一时间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程幼瑜也看得大开眼界，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福康见她们惊奇的模样，颇为得意的说：“待会儿，你们见着凤鸟，那才是真的漂亮。”

凤鸟？

程幼瑜一愣，难道是古书上的凤凰吗？

她心下震惊，没想到福康公主竟让能弄来这样的东西。

这赏珍宴，可算是没白来。

程幼瑜更加期待了。

待宫女太监们退下后，两个青衣小太监抬着一个黑布盖着的笼子进来。

福康公主兴奋道：“凤鸟来了。”

程幼瑜一错不落的瞧着，心中满满的期待

素来冷淡自持的唐水仙，也忍不住露出几分好奇来。

其余的贵女更不用说了，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凤鸟的真容。

在大家的期待下，黑布被拉开。

两只凤鸟露出了真身。

凤鸟嘴巴尖尖的，头上三根有长又好看的翎毛，像是一顶凤冠。

周身羽毛色彩斑斓，像是一匹染色精美，油光水滑的锦缎，长长的尾巴拖在地上，蹦跳间十分优雅。

突然，凤鸟刷的一下展开了尾巴，仿若折扇，扇面五光十色，美不胜收，惊艳不已。

水榭里的众贵女发出哇哇的赞叹声。

无不惊叹这凤鸟的美貌。

即便是唐水仙，也流露出惊叹之色，不由的道：

“也就这样的鸟，才能是古书上非梧桐不栖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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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赏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