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了!”
春夜的和谧被一阵骤然响起的惊呼打破。人群四处逃散,顷刻间,熙攘的街道便已变得空空落落。
盛鸢抬眸朝骚乱处凝神,原本空旷的小食铺前,凭空出现两队玄色身影,皆携刀执刃,蓄势待发,将里侧的周乾和谒光二人层层围住,一时杀气四溢。
“何人?”不及多想,她便踩上窗沿,腾空跃出,纵身朝下掠去,动作快到不曾留意身旁少年伺机出手的动作。
眼前衣袂翻飞,姜悬猝然收手,紧随其后,在她身旁不远处落地,压低声朝她唤道:“殿下。”
“你留在这,哪儿也别去。”盛鸢脚步不停,双眼笔直盯向打斗的那边,只略微偏过小半张脸,冷声道:“你伤那么重,别去找死。”
她双眉紧蹙,唇角绷直,摆明了心情极度不佳,语气更是毋庸置疑的强硬,甚至称得上严厉。
姜悬脚步一顿,静默半晌,终究温声应了句好,老老实实留在原地,没有再追上去。
在不出任务的时候,楚浔府上的杀手偶尔也会聚在一起闲聊,他一向独来独往,对京中哪些贵胄权臣的事也不感兴趣,听过便忘,这么多年下来,只对盛鸢依稀留下些印象。
出奇一致的绝情评价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她比百弑榜上的所有杀手,都要强。
百弑榜是个暗中流传的榜单,名列其中的都是南夔境内数得上名号的杀手、刺客,江湖人士居多,也有像姜悬这种朝中官员私豢的死士。
姜悬在榜首的位置上已经待了五年。手起刀落的事情,也要弄个劳什子榜单,偏生还颇被看重,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可没有谁喜欢落于人后,要说没在心里暗中为这事较过劲,那也是假的。
掌权者总喜欢将自己摆在旁人遥不可及的位置,通过往自己身上镀金来彰显力量,好让底下人心甘情愿依附、听命。
他们习惯了被人前呼后拥的维护,时间一长,自然生出强人一等的错觉。好比楚洵,他身边总是围绕着一众幕僚下属,他们替他出谋划策、出生入死,而他,只需隐于幕后坐享其成,并将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说实话,他之前一直没将盛鸢放在眼里,他以为,这位手握大权的皇位继承者,和朝堂上那些昏庸无能却精于谋位的臣子,没什么两样。
这么多年,他经历的搏杀不计其数,伯仲之间的强劲对手,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可适才盛鸢周遭瞬间涌现的凛迫气息,仍旧让他有些诧异,几乎让他下意识间选择暂时住手。
以他现在的状态,真要和那样强势的气息对上,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他不免开始好奇,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殿下,是不是真像传闻中那般厉害,甚至比他还要胜上一筹。
他后退几步,好整以暇斜倚在树下,饶有兴味地看远处的众人厮杀。
对方显然是想拖住周乾和谒光,这次派出的杀手不仅人数众多,看身手,有好几个至少能排进百弑榜前十。
见盛鸢出现,客栈旁边的巷道接连冲出十几名精瘦汉子,皆着劲装、佩长刀,为首的青衫客,便是适才伪装成馄饨铺前小贩的那位。
留意到身后急促紧密的脚步声,盛鸢眯眸斜觑,转身的瞬间猛然抬手,腰间白栾软剑霎时出鞘。空气有顷刻凝滞,待回神,那队人马均动作迅速地抽出刀剑,嘶吼着朝她直奔而去。
盛鸢一袭白衣,在一众周身全黑的刺客中极其显眼,只见那抹雪色携着剑气在人群中穿梭起落,所到之处,霎时倾倒一片。
她身姿轻盈,修长纤细,如月下执剑起舞的仙子,周遭凛冽的气势,迫得不远处观望的青衫客领鼻息一滞。似察觉到有人暗中窥视,她抬起清寒的眼眸,从剑影刀光中匀出一线目光,自他身前浅浅扫过。
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她腾空而起,跃至半空,广袖一挥,手中的长剑霎时笼着一股凶悍的剑气朝面前的众人身上削去。
满院刺客悉数打落在地,或死或伤,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逐渐落下,最后都悄无声息躺在地上。盛鸢于半空中飘然落地,反手一弹,手中的剑刃携带尖锐的铮鸣,横钉在青衫客身前咫尺之外的货架上。
青衫客猝然驻足,迟疑回望,未待完全转身,盛鸢便已疾速移至他身前,长剑疾如旋踵,依次挑过他身上筋脉,随着长剑抛落在地,青衫客筋脉尽断,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怎么,这会儿想走了?”说话间,盛鸢嫌恶地甩了甩衣袖,似乎想将适才沾染上的死气抖落干净。随后,走到一旁的樟树边,伸手摘了片新叶拈在手里。
“说吧,”伴随着一声微乎其微的喘息,她徐徐抬眸,径直看向对方的眼睛,“谁派你来的?”
青衫客双脚尽废,已然无力支撑,只能低垂着头,屈辱地跪在地上,咬紧沾满血沫的唇齿,不发一言。
“一个两个的,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想我死。”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谁能心无波澜。临街灯笼摇晃,雨丝逆光成白雪,盛鸢不合时宜地想起前世。
至高的权势与至深的孤独向来如影随形。她脑海中飞快闪过很多张面孔,最后,停在顾景那张无比熟悉却又已若隔世的面容上。
手腕旋动,手中的叶片撕裂空气如裂帛,转瞬间已在青衫客左胸划过一条深长的口子。她一味沉默,借掌风撷过落在近旁的树叶,一道接一道,疾风骤雨般刺向地上跪立之人,直至身上几近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肤。
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快要控制不住,遂攥紧手心,缓缓呼出一口气。
“八十九道,”青衣人咳出一口血痰,扬起脖颈:“就差一道,不如给个痛快。”
“你是卖命,我也是卖命,”盛鸢轻叹一声,“你不让我痛快,便也别想得痛快。”
“呵,”那人抬眼,目光越过她,朝她身后看,忽而阴恻一笑,摇头道,“你有麻烦了。”
一阵凛风吹过,落雨携花而起,身后人敛着气息,悄寂无声逼近。盛鸢侧目,姜悬面无表情站在她几步开外,手里握着她那把白栾。
剑光熠熠,冰凝雪铸般,折闪过他眼周的三朵血花,妖异如鬼魅。
“姜......”悬字还未出口,耳边铮鸣骤响,剑锋已递到眼前。盛鸢闪避不及,后仰急退,足尖在地面滑过。
少年的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眉梢眼角笼上寒霜,往常柔和的眼神变得如寒潭般幽深冰冷,激不起一点波澜。
他出剑极快,下手毫不迟疑,招招阴狠毒厉,直取性命。盛鸢没有见过这样奇诡的身法,几无章法,却又杀气盛极,锋芒逼人。
“殿下。”谒光踹倒跟前最后一个刺客,提刀跃至她身旁。
“离远一点,你不是他的对手。”盛鸢从姜悬零散招式中感应出他体内狂乱的气息,“他失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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