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涅槃

是日,凤鸣火山突发异动,一道红光照亮半边天穹,火山底下汹涌的岩浆滚滚流动,扭曲的热浪从火山口滚滚往下吹,惊扰了一方在桃林中幽会的男男女女们。

这火山早以沉寂了数百年,百年间沧海桑田几经变幻,春雨泽被大地,火山底下竟也能生出一片桃林。正是人间四月天,桃花灼灼,路过的修士闻兆驻足,眺望远方,盯着那异动之处神色各异。

有位博闻强记的修士道:“此等异象,莫非是赤羽上神遗藏披露之兆?”

上神遗藏这四个字一出,举座哗然,众人皆心潮澎湃。

且说那赤羽上神,自她陨落后,五百年间,还未有人找到过她的遗藏之地。修真界中,能获得古神遗藏者无一不成了当世大能,譬如说如今风头正盛的渡微帝尊便是在奔命流浪之际得了机缘,得了寒山狻猊的遗藏,至此仙途坦荡,从一籍籍无名的小辈成为众人望尘莫及的帝尊,执掌光明境八十二城。

一时间各路修士御剑而行,如流星般向着凤鸣山疾驰而去,期盼着能在这异动之中,获得一丝机缘。

赤焰席卷,桃林中的修士纷纷逃散。林深处,一尊卧倚山壁的石像由焰火缭燃,烧去表层的泥衣,有名女子从石像中苏醒,扭头吹灭自己肩上跃动的焰火,她见天空中火云翻腾,嘹亮的凤鸣声震彻云霄,不由得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您终于醒过来了。”她喃喃道。

火海吞噬了整片桃林,岩浆将那些胆大不怕死的修士阻隔在外。

火势最盛处,一道倩影若隐若现,好似正接受这烈焰的洗礼,劫火焚尽旧皮囊,又在火舌的舔舐下丝丝缕缕地重生。

忽来一股磅礴之力冲破天际,绚烂光芒挥洒,所过之处,诸方生物皆感舒泰畅快,仿佛有无上神力拂面而来。

“这莫非就是赤焰上神的神力?”

“难不成有人已经打开了上神的遗藏?”

此刻,所有人心中都萦绕着一个疑问,这个万幸之至的人究竟是谁?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毫无疑问,修真界恐怕又要变天了。

不消片刻,从火光中走出一人,周身华彩流溢,祥瑞之气氤氲不散,眉眼间透着一股与身俱来的尊贵与霸气。

卫离甫一见她,喜不自胜,随即单膝跪下,一只拳头贴在噗通跳动的心脏处,俯首道:“弟子卫离,恭迎师尊涅槃归来。”

那女子轻轻抬手,神人之姿,示意卫离起身。

止央身为四位古神之一,在其余三位古神相继陨落后,也觉自己岌岌可危,有大祸将至,于是向神树天机问了一遭,便知是生死难关,遂选了这凤鸣山作为坟冢,安息于此。只是没想到,当年她要面对的不是陨落之祸,而是又一次的涅槃大劫。

原来这回,竟是要过情关。

一场烈火,洗去凡人止央满身污秽与哀愁,只是终究是在世为人一遭,做林止央的那些年,这不,在她的手腕处化作一颗不可磨灭朱砂痣,正是被顾识危的箭羽洞穿而过之处。

见止央愣神,卫离好奇地凑上来,道:“师尊,你在看什么?”

她也见了那朱砂痣,问道:“这是您涅槃留下的印记么?”

“算是吧。”止央摸摸卫离的脑袋,拂袖将这出朱砂痣遮住。

当年,止央惜于自己虽身为上神,可堪堪活过了做神的年头——她才一万岁,算是位极年轻的神尊。凡人寿数不过百年,修仙者千年,神尊便是万年。死到临头,回首万载岁月,她竟是逍遥极了,深居简出,连一个徒弟都没收过,一下子万分懊悔。

她身消道陨,虽说不能像白泽神尊一般死后化为天机神树造福众生,好歹也该留下点道术传承,死干净了也便人讴歌称颂。

临了,止央在寿终正寝的最后五百年里,一口气收了七个徒弟,卫离便是其中的老幺。

“我入凤鸣山后,你一直守在这?”止央道。

“师尊陵寝,我自然要守在这,不让您被外物侵扰,不得安息。”卫离道,说着说着,她倒生出些不好意思,“我原是想替师尊守个千百来年,谁知竟睡着了。”

止央忍俊不禁,“你有着功夫,早能在修真界闯出一番天地来了。”

卫离嘟囔道:“我闯天地做什么,我就爱学着师尊,本意逍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也确实舍不得您,一点也不想看着您死。”

止央给她们做师尊时,便时常变戏法一样的弄出许多惊喜出来,卫离想,也许她只要一直在原地等着,师尊就会醒来,天可怜见,竟让她真的等到了。

“倒是比你那几个师兄师姐有心。”止央探知到许多陌生的气息正往这方涌来,她施法掩去羽衣的惹目的华彩,对卫离道:“咱们先行离开。”

“师尊,咱们要回洛水吗?”卫离问。

“你先回洛水待着罢。”止央道,她尚有些小事需要处理。

洛水是止央的仙府封地,依照上界的规矩,上神陨落之时必须得设置遗藏造福后人,且这遗藏之内须有神尊一半的神力。

狻猊上神与金麟上神陨落前都将自己的遗藏设在仙府所在地,是以止央“陨落”后,大批大批修士争先恐后的奔赴洛水,将那地方翻了个底朝天,有一年顾识危也带她去过,止央忘了前尘往事,回一趟家什么也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止央不禁摇头,心道:我这两位兄长找得地方可真没创意。

止央将自己的遗藏设在了梅林,故她得前往梅林拿回自己的另一半神力。她十六年不闻世事,早已不知如今这世道几何。

百千修士齐齐涌向凤鸣山,这其中只有两位“怪胎”背道而驰,止央不必多说,其中还有一位是个飒爽的青年人,那青年人躺在桃林里,枕着双臂靠在身后的枝干上,火海的余烬吹过他的侧脸,焰火映照在他的瞳孔内,渐渐地映出一个绰约的人影。

止央特意选了一处僻静小路躲着人群走,不曾想还能遇上人。这人倒是奇怪,眸子紧锁她,自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的呼吸就乱了,倒不像是初相识。

止央道:“你这么盯着我,难道我们认识?”

但她的记忆中并无这号人物。

这具身体止央生疏了五百年,涅槃后,不少人和事都在她都记忆模糊。

那青年从树上跳下来,这才收敛自己的目光,与她招呼道:“小辈不过是一乡野村夫尔,只是与上仙一见如故罢了。”

一见如故这个词,对止央来说倒是少见,眼高于顶这个词形容止央恰如其分,有幸见到赤羽上神本尊亦或分身的修士尊者也不敢与她论一见如故。

这个人,胆子挺大。

“不知上仙要往何处去?”

莫名地,止央对眼前的这位青年人算得上信任,她问道:“梅林要往何处走?”

青年人了然,又道:“在下奚景和,正巧也要往梅林去,不知可能邀上仙一同前往?”

上界仙着出行是极快的,一个传送阵便能有瞬移十万八千里,只需知道起始地与目的地的路线即可。止央输就输在并不知凤鸣山与梅林之间的路怎么走。

当年她在梅林设下遗藏后,云游到凤鸣山,觉得这地界好,便随手将这地方作为自己的长眠处,都是要陨落的上神了,她倒是随性。

这随性也延续到了现在,止央点头应允,奚景和结阵,阵起,流光闪烁,须臾,两人便到了梅林这方地界。

只是不巧,他们偶遇了一场刺杀,是场以百战一的战斗,修士们打打杀杀争勇斗狠早已是家常便饭,杀人夺宝那更是屡见不鲜,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之所以还能分出一缕心神从旁观战,是因为她在这百人中见到了一位熟人——陈观,顾识危的三大心腹之一。由是止央对被追杀那人生出些许好奇,以顾识危的性子,能叫他出动陈观,必定是什么机密要紧的事务。

陈观其人修为并不出众,但他善拥法阵擒敌,于飞沙走石的追杀阵中,那男子头发有些凌乱,正是做垂死挣扎之际,生死一线时,他许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止央他们的气息,将怀中的卷轴取出,转身一扔,朝着山峰方向掷去。

止央微眯着眸子,这卷轴是冲她而来的,她与奚景和正站在这一处峰顶俯瞰,不过是旁观一场好戏而已,谁料卷轴划破虚空,拖曳出一道绚烂的光弧,直直地击穿她的隐身术,四周结界如薄纱般撕裂开来。

她没有任何动作,奚景和在她身边精准地握住这只袭来卷轴。

止央静立在山峰之巅,衣袂随风烈烈舞动,仿若与云雾相融,三千青丝如瀑般垂落,在山风的吹拂下肆意飞扬,几缕发丝轻拂过那白皙胜雪的面庞,唇若樱桃不点而朱,端庄高贵,超脱物外,美得不可方物。

陈观抬眼见到止央容颜时,心肺俱是一颤,脱口而出便是一句夫人,随即他自觉失言,俯身朝止央作拜致歉。

他家夫人已经故去十六年,自爆灵脉,神魂俱灭,烟消云散。

这十六年间,帝尊上穷碧落下黄泉,使尽千般术法万般手段,再也寻不见夫人一丝一毫的踪迹。

人死魂灭,又怎能复生?

违逆天道,只会招来灾祸。

偶尔,他也有看不下去僭越的时候,劝过两句,希望帝尊莫要因执念所困,忘了大道,偏走那偏执狭窄的小径。可每回,他都只能得到帝尊的眼神警告和往后更加艰巨的任务,久而久之,他也不敢再多言语。

再者,这位仙友气度非凡,也绝非凡胎可以比拟,两人虽然形似,但神态确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等在此惊扰上仙清修,多有得罪,敢问上仙尊号?”

“只是一逍遥散仙,并无尊号。”

陈观恭而有礼道:“可否将这卷轴还与在下?”

止央接过奚景和递过来的卷轴,知它非比寻常,道:“可以,若你能告知这卷轴中写了何物。”

陈观踌躇难言,想必是什么机密,对外人难言,这倒是更加叫止央好奇。从前顾识危只是教她修炼,他的政务倒是对她闭口不提。

眼见那上仙没有要把卷轴还给自己的意思,陈观汗流浃背,正是焦头烂额,想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苦苦劝说时,那被追杀的男人一句话就将他的路给堵死了。

他道:“这卷轴就当是我赠与上仙的见面礼,上仙切莫让这卷轴落入此等贼子手中,在下死而无憾了。”

他似临终前将一桩要务托付给止央,给顾识危找不痛快,止央乐意,她将卷轴收入囊中,想必陈观也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陈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离去,最终遗憾退场。

止央打开卷轴,心下了然,扫过一眼便又将卷轴抛给奚景和,“这是回礼。”

奚景和笑道:“这卷轴内所载魔术万千,是魔族十万年阖族积累之精华所在,上仙一出手便是小辈担不起的大礼。”

“担不担的起自然是我说了算。”止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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