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姑娘。”
州勾矮身出了姜霆的屋子:“你生气了?”
“没有啊。”小满背起腰篓,回身朝屋里的姜霆说:“不要碰水,别动那个伤,过几天我再来。”
姜霆不应,小满扒在门口探头:“聋了啊?听见没?”
姜霆哼唧:“赶紧带你的娇滚蛋。”
“死鸭子嘴硬!”小满也不在意,姜霆就这个性子,她招呼州勾:“我们回去吧。”
州勾藏下眼神,勾唇:“好啊,我们回家。”
小满歪头看了他一眼,这人说话怎么都像带钩子似的呢?
“刚才小满姑娘是不是生气了?”州勾问。
“我像那种随便生气的人吗?”小满摇头:“别客气,和大家一样叫我小满就行。”
“我不想叫你小满。”州勾低声道,笑:“满满,怎么样?”
小满挠挠头:“没人这么叫过,感觉有些别扭,哈哈。”
“没人这么叫过,我叫,可以吗?”州勾问,他比小满高一头,二人说话时总会微微偏向小满那边。
“一个名字而已,想叫就叫吧。”小满耸肩,对他的亲近觉得有些别扭。
“那你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州勾。”
说完,州勾看着小满,仿佛想从小满脸上看见不一样的情绪。
让他失望了,小满只是表示:“周勾,你的名字很特别。”
“那我叫你周大哥。”小满甩着辫子,笑眯眯的。
“不能像喊那人一样吗?”州勾问道。
小满管那人叫“姜哥哥”来着。
“哪样?”小满试探着:“混……混蛋?”
州勾一愣,哈哈笑了两声:“满满,你真有趣。”
平时那么多人叫她“小满”都没什么感觉,州勾低沉的声音喊她“满满”,倒是令小满耳朵发痒,有些不自在。
但不自在是什么?姒满女士可一向以不要脸闻名呢!
“周大哥我们快走吧,阿娘在家等我们呢。”
“满满。”州勾喊住小满:“我能否请满满帮个忙?”
“帮忙?”小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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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家原本很大,空着好几间屋子,但住进来盲婆婆和州勾后,就显得紧凑起来。
尤其姒壮回来了,小满只能抱着枕头睡客厅。
她也怀念自己的屋子呀,但州勾身体弱,又特别招蚊子,在客厅睡一晚非叫蚊子抬走不可。
这一晚,小满瞪着眼睛等涂氏回房睡觉后,悄悄溜出客厅,扣响了自己的屋门。
“满满?”
“是我。”小满边低声应,边探头观察姒壮夫妻的动静,姒壮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你进来,门没锁。”
小满溜进屋。
州勾靠在帐子里,屋里灯烛昏暗,只能看见模模的身影。
“哪件破了呀。”小满问,她是抱着涂氏的针线笸箩来的,下午这人请她缝件衣服。
“在床边,麻烦满满了。”州勾的身影从帐子里传来:“恕我衣冠不整,不能出来相见。”
何止衣冠不整,州勾靠在墙上,长发松松拢在身后,雪白亵衣挂在削瘦身上,哪一个风流能形容。
他本就生得好,在列国公子榜上都是赫赫有名的。
这相貌放在山沟沟里,放在一豆烛火下,倒显得明珠蒙尘了。
可惜屋子里另一人属眼瞎的,她背对着州勾坐下:“破这么严重呐。”
他的袍子上有一道大口子,像被利石划破的。
“不小心划破了。”州勾单手托腮,望着她的背影:“若没有你,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客气什么。”小满丈量了下尺寸:“不过我的手艺一般,只能缝上不叫它透风。”
“满满愿意帮我就很好了。”州勾道,指尖勾着衣领内的细链把玩,那里挂着一枚红宝石。
“满满。”
“嗯?”小满应道,屋子里只有线滑动的声音。
“……没什么。”
小满专注缝衣服:“好啦,来看看。”
原本划破的地方被她用交叉针脚缝了起来,她真的一点都没谦虚,确实不怎么美观。
州勾忍不住低笑,小满正在卷线:“笑什么呀,下午就跟你说了我手艺不怎么样啊,你说没关系的。”
“没关系,确实没关系。”州勾以拳掩口笑了几声:“你要走了?”
“是啊,不然我留下来干嘛?”小满抱着笸箩出门:“对了。”
“夜里冷,虽然在屋里,也还是把衣服穿好吧。”
“着凉就不好了。”
说罢,木门“砰”一声合上了。
州勾愣在床/上,半晌笑出声。
被看出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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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霆不愧是野生的,小满给他换了第三次药以后就生龙活虎的了,叫姒壮十分羡慕。
年轻人就是好得快。
他好了,就得兑现小满的承诺。
“你水性真的很好吗?”小满抱着姜霆的衣服,看他在岸边开大胯。
姜霆瞥她一眼:“我水性要是不好,你会舍不得我下去?”
“我会考虑给你栓个绳。”
姜霆:“……滚。”
“老子游水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说罢,姜霆单手松开衣领,将衣服扔到小满身上:“天气不错,水下够亮。”
“等爷回来。”
说罢,他挑了个下水的位置,“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小满紧走几步,今天不是涨潮的日子,海面也风平浪静,她的族人在夏天经常下海捞鱼什么的……希望那哥没事吧。
原本小满想让他入夏了再去,但是姜霆脚一好就迫不及待想下水试试,一副折腾不死自己就继续折腾的狂样。
他这人……还真是难懂。
“他下去了?”州勾靠在岸边礁石上,问。
海风卷起他的衣袍,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原本小满不让他出来吹风,但他不想留在家跟姒壮夫妻大眼瞪小眼,小满考虑了一下他的处境,就一起带出来了。
“是啊。”小满点点头,将姜霆的衣服一件件叠好。
浆洗得发白,袖口还磨破了。
姜家只有兄弟俩,过得真够糙的。
州勾捡起一条黑绳,上头拴着一颗尖锐的狼牙。
“他的?”州勾问。
“对啊。”
这堆东西都是姜霆的,下个水扒得可真够干净的。
“姜……霆?”州勾辨认着狼牙上的文字。
“咦?”小满凑过来看:“你认识字啊?”
这话说得小满在心里泪流满面,她一个从四岁读书到二十四岁,整整受了二十年教育的人,居然被复杂的金文生生搞成了文盲。
“读过几年。”州勾翻看着那枚狼牙,除了姜霆的名字,还刻着他的氏族溯源。
是姜姓啊。
小满觉得他可不是“读过几年”的水平,想必家里肯定有钱有势——这个时代能读书的非富即贵呢。
“满满想学?”州勾将狼牙放回去,微笑着问。
“当然想学!”小满激动了:“我之前还想去山下掳个先生……咳,请个先生,如果你愿意教我们,那真是太好了!”
“掳一个?”州勾看她。
“请一个,请一个!”小满笑:“你真的可以教我吗?我……我学东西挺快的!”
只要标注上现代文字然后慢慢背,学起来毫不费劲好么!
“满满喜欢,明天就可以。”州勾含笑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
小满之前真的打过先生的主意,因为这里属于边城,偶尔会有官员被流放,这些人满腹经纶,只是在政治上失利了,如果能抢一个过来……哧溜,读书完全不是梦啊!
“流放的官员多是狂徒,满满不要对他们抱有太多希望。”州勾道:“万一牵扯上一个叛贼,叫朝廷派兵来剿,倒对部族不利了。”
小满想了想:“也对。”
“‘一’怎么写呢?‘山’呢?‘海’呢?”她赤脚踩在湿润的沙滩上,踩出一个个湿漉漉的小脚印。
冬天的风大,但是南方不算太冷,尤其上次的大雪化掉后连续出了好久太阳。
州勾折了一截树枝,在沙滩上书写下几个字:“这是‘山’。”
金文是华夏文字的雏形,还有象形的痕迹,“山”真就一座小山包的样子。
“这个我知道,“水”是不是这样的?”小满用指头写下了另一个字。
小学课本上就有“山”的甲骨文,金文和甲骨文差不多,水则像小河流。
“字是这个字,但书写顺序不对。”州勾俯身,握住了小满的手:“从这边开始写……”
小满的手兀地就被他抓住了。
要说不说,这哥身体真就不怎么样,这凉飕的。
“哗啦!”姜霆从海里冒出头,举着装虾的小篓:“喂——你要的是不是……”
得?他在水下忙了半天,那两人就搁沙滩上你侬我侬呢?
打湿的黑发贴在脸上,更显肤白貌美,姜霆撸了一把脸上的水,蹬动波浪:“哼。”
不能让他一个人忙活。
“啊!!!”
于是,小满就听见了一声惨叫,她腾地一下站起来,结果撞到了州勾的下巴:“呃!”
“呀,你没事吧!”小满急忙查看他的伤。
州勾倒是还好,咬破了唇瓣而已:“没……”
口中一片铁锈味,想必是流血了。
碧波海浪中,姜霆的身影起起伏伏:“老子脚抽……筋……咕噜咕噜……”
小满只好放下轻伤的他,朝大海跑去:“姜霆!”
州勾抹了把嘴角的血,又咸又腥。
望向那片碧波的眼神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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