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周行牧蹙眉:“刘先生他,身体如何?”

刘静继续低头捣他师父没捣完的药:“从太医院退下来就得了咳疾,医不好,只能用药吊着,春日花粉多,咳得会厉害些。”他捣了两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来找师傅做什么?”

周行牧没说话。

刘静等得不耐烦便扔下捣药杵,起身问周行牧:“你是不是也想让师父去崆鸣山治疫病?”

周行牧听他说“也”,便问他:“还有谁来寻过刘先生?”

“还有谁?太医院的那帮废物!”刘静恨恨道,“靠着我师父留下的医书占着太医院的职位,却连疫病都治不好!如今还腆着脸要我师父出山!我师父......我师父身子不好了,哪里去得了那么远......”

刘静说着,声音哽咽起来:“你若是念着当年,我师父在宫里对你和......和你母亲的照顾,就别劳烦他老人家,我自认师父那些本事都学到手了,我去崆鸣山行不行?”

“不行!”房门推开,刘墨扶着门框挪了出来,“就算阿牧不开口,我也是要去崆鸣山的,你随我一同去。”

“你去做什么?”刘静叫起来,“路途颠簸你受得了么?教了我这么久你还信不过我的医术?”

看着一点就炸的刘静,刘墨叹了口气,周行牧上前搀着他,他才堪堪能站稳,语重心长道:“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你性子急......我不放心,再者说,我若是放你一人去,时日一长,我在这挺不住了......到时连个给我收尸的都没有......”

刘静听了,嘴一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重重吸了吸鼻子道:“那就一起去,我陪着你!”

刘墨点点头,让刘静去收拾行李,转头拉着周行牧的手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

院子里日头刚好,借着日光,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周行牧的脸:“好......好......长得这样大了,你母亲若是能看见,定也是高兴的......”

“当年......多谢您......”

刘墨拍了拍周行牧的肩膀:“总说谢我救命之恩,可我并未将她救回来......”

“那是御赐的鸩酒,发作得极快,太医院无人敢来,只有您......这份恩情我绝不敢忘。”

周行牧并未告知刘墨,他的谢的并非母亲的命,而是自己的命。

那夜母亲喝了公公送来的酒,顿时便说不出话了,八岁的周行牧清清楚楚地看见母亲的眸子从震惊化为哀伤,那样浓的情感,即便没有任何言语,也让周行牧从心底里慌张起来,只几个呼吸之间,他便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死不瞑目......

不愿相信母亲已死的周行牧冲出飞英殿,恰逢夏季雷雨,天边划过一道闪电,漆黑的天瞬间亮如白昼,随即雷声炸响,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

周行牧拼命奔跑,雨水砸在脸上生疼,他却不敢停,到了太医院门前,被台阶绊倒,手臂磕在台阶上搓破了皮,他忍着痛去敲门,却无人应答。

宫中的人在皇上的授意下对周行牧母子无视良久,周行牧刚学会走路时,逮着谁都要说上两句,那些人却像没看见他似的,都目不斜视地走开了。小周行牧固执地跟在这些人身后继续说,坚持几天后他便沮丧地不再出飞英殿了。

周芸蒲问清了缘由,摸着小周行牧的脑袋告诉他:“你不一定要同他们讲话,池子里的小鱼,假山旁的花草,都能听你说啊......”

于是小周行牧便每日蹲在院子里,同花草鸟鱼说话,虽然得不到任何回应还是会有些寂寞,但它们一直都在安静地陪着小周行牧。

“求求你们!救救我母亲!救救她!求求你们了!”他喊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子扒在门缝处奋力拍打门环,太医院内却无一人前来应答。

周行牧想起有一次,他看见有犯了错的宫女想要免于惩罚便下跪磕头,最终保住了性命,于是他转身跑到雨中,跪在太医院前磕头,边磕边喊。

雨幕密了,屋子被暴雨冲刷,大股积水顺着瓦片泄下来摔在地上,水声哗哗,似是要掩盖住周行牧的喊声。

直到给皇上请完脉的刘墨回太医院,才看见已经淋透了的周行牧跪在地上,声音已经嘶哑得近乎没有了,他连忙撑着雨伞上前,见周行牧磕得满脸是血,血混着泪和雨水直往脖子里淌,周行牧见到刘墨便哑着嗓子让他救救周芸蒲,他才拎着药箱随周行牧赶去飞英殿。

送酒的公公早就走了,飞英殿空无一人,只有周芸蒲的尸体躺在地上,门外响起一道惊雷,极亮的光洒在周芸蒲脸上,衬得她脸愈发白,血愈发红......

刘墨将周芸蒲口中喷溅的鲜血擦净了,全了她最后的体面,他看着额头还在淌血的周行牧道:“皇上会派人来收尸,你让他们将芸蒲带走,我会想办法换走她......”

原本想随周芸蒲一同死的周行牧呆呆地看了尸体许久,才轻轻应了声。

那个人将自己和母亲软禁在飞英殿九年,绝不会善待母亲的尸首,他不能就这样死了,他要亲眼看见母亲的尸首被换出来,他要带着母亲的骨灰逃出这里!

“芸蒲......在北都还好吗?”刘墨问。

“母亲供在佑民寺中,一切安好。”

“那便好......”刘墨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在屋子里忙着收捡行李的刘静,对周行牧道,“那孩子......被我惯得脾气有些大,我怕我走了,他会吃亏......”

“若是他愿意,随时可以来北都。”周行牧承诺。

周行牧在刘墨晒满了药材的小院子里坐到了夕阳西沉,他知道刘墨不日便会出发前往崆鸣山,老人家的身子该是撑不到下次见面了,此一去便是永别。

刘墨站在门前:“走吧,当心被人瞧见。”

周行牧已戴好斗笠,他点点头,往街口走,快要转弯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刘墨还站在门口,见周行牧转头,他抬手挥了挥。

周行牧也挥挥手,这次没再犹豫,转身便走了。

祁雪回宫后便闷在房中列单子,直至封后大典前她才将单子交给周行牧。

周行牧接过单子,挑起眉:“这些......”

“这些都是北都所缺的,建造工艺、酿造工艺、制造工艺......凡是我能想到的,都列上去了,这些工艺并算不上是秘闻,除北都外的各都皆有专人研制,而宫中的工艺方子定是最全的,与其带金银珠宝,不如带这些方子回去,轻便好拿,若是能因地制宜,研发出专属北都的方子,便能靠此长久地赚银钱!”祁雪的眸子亮晶晶的。

周行牧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单子,而后将它收好,对祁雪道:“那就带这些。”他转身看了看天色,又道,“时候不早了,去梳妆吧,今日的夜宴是重头戏。”

祁雪这几日听周行牧说了,皇上借着封后大典召集各都大王爷,并非简单宴饮,而是要从各都征钱、征粮,去填崆鸣山的窟窿。

夜宴果然同祁雪想的一样,极尽奢华,桌上银杯金盏、山珍海味。

皇上与皇后居主位,其余官员按品级大小左右排列。

宁浮席上并未同祁雪说话,眼神也未给一个,祁雪心中难受,却也奈何不得,她几次望向主位,见宁浮不搭理自己,便又去看皇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皇上真容。

周懿放比周行牧小一岁,面孔精致,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气。

祁雪又转头去看周行牧,心中觉得还是周行牧好看。

周行牧和周懿放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无论脸还是气质都差异极大,细究起来,二人五官也并无相似之处,祁雪正疑惑着,就听一旁传来一个男声。

“阿牧,多年不见了。”

来人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眉目清秀,气质儒雅。

“皇叔。”周行牧行礼道,祁雪也跟着起身行礼。

她偷偷打量着面前这人,周行牧同她说过,先皇只有一个弟弟,在周行牧被派往北都的前一年,这位皇叔被派往南都做大王爷,自那以后,南都的海货与商运便日益发达起来。

“这位是你夫人吧?”周倾礼朝祁雪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他转头对周行牧用手比了比,感慨道,“上次见你,你才这么高......如今都娶妻了。”

周行牧也跟着笑了笑:“皇叔还未娶吗?”

“咳......”周倾礼轻咳了一声,问周行牧,“回来后,去看望过你母亲么?我为她在青天寺燃了一盏长明灯......”

周行牧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母亲死后,刘墨费力将她的尸体替出来,期间发现还有一股势力在做同样的事,想来便是周倾礼了,只是周倾礼慢了刘墨一步,他到如今都不知道,还以为青天寺供着的是周芸蒲。

周倾礼又同周行牧说了几句,身后的乐声便停了,看样子皇上要说话了。

众人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等着周懿放说话。

“不知诸位可曾听闻崆鸣山之事?”周懿放并未废话。

殿内静了会儿,无人敢答。

“那便是都有所耳闻了,崆鸣山疫病棘手,朕派去的太医还未寻到良方,难民众多,中都存粮已空,眼下需得各都合力,才能度过此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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