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夜宴本该是欢声笑语,此刻殿内却落针可闻。

在场谁人不知,崆鸣山疫病扩散范围极广,若无人将疫病方子研制出来,即便有再多的粮食也是治标不治本,这样的无底洞,谁也不敢贸然站出来填。

周懿放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他借着酒杯掩护,眼睛四下扫了一圈。

“皇叔,南都繁华可是天下闻名。”

周倾礼起身行礼:“陛下明鉴,如今受灾严重的,当属崆鸣山及西都一带,自疫病横行,南都商会各商贾牵头筹集捐粮,已将城中余粮全数送往西都,但南都毕竟不盛产粮食,所捐有限,尽力而矣。”

周懿放的目光扫向林茂,林茂并未说话。

“那便只剩北都了。”周懿放道,他转头望向周行牧,“北契已签了五年,北都城可有长进?朕记得,当初大司农回禀的奏折中,说北都地广土肥,适宜种粮。”

周行牧起身行礼,刚要说话,便被周懿放打断:“你递上来的单子朕瞧了,宫中的方子可都是能人巧匠留下的,朕将这些方子交予你,你必得拿出些诚意来吧?否则朕不好向天下人交代为何北都城能独享良方。”

祁雪听得直蹙眉,周懿放这是一石二鸟之计,给了方子既能在百姓面前卖个好,以防周行牧起事得民心,又能逼着周行牧替他解决崆鸣山之事。

她垂下眼思索,周行牧先前说,已有高人前往崆鸣山研制疫病方子。若是快一些,兴许入夏便能将疫病控制住,入夏前即便没有米吃,土豆还是有的;若是慢些,北都的稻子到了七月也该收了。

不过七月想要收割足够的粮食,必得扩大种植土地,种子也须在四月前播种下去,如今已是二月了,待他们回到北都城便是三月,如此看来,形势便有些紧迫了。

不过无论如何,此事可奋力一试。

祁雪轻轻拽了拽周行牧的衣角,见他看过来,便朝他微微点头。

周行牧收到祁雪的意思,便应了周懿放的要求。

封后大典结束后,各都大王爷需尽快回到所属都城。祁雪被周行牧带着去拜会了林茂,而后便待在飞英殿收拾行李。

在宫中住了半个月,官员们络绎登门,留下的礼品数量众多,祁雪一件件清点入册,装箱后天已黑透了。明日便要回北都了,祁雪想着她还未好好逛过飞英殿,便就着月光信步走出了房门。

飞英殿不算大,入门是前院与前厅外,往里走左右有两座带院子的屋子,再往后便是宽阔的后院,周行牧带人将杂草都清了,此刻后院看起来光秃秃的。

月光清冷,祁雪款步走到院子中间,忽听身后高处传来“咔嗒”一声。

她回身望去,只见周行牧正坐在屋顶上饮酒,方才的“咔嗒”声是他将酒坛放在瓦片上发出的。

周行牧的脸上有点红,祁雪担心他喝醉了,忙让他下来。谁知周行牧忽然将酒坛放在屋顶,自己飞身下去,揽住祁雪转身将她带上屋顶。

“啊!”祁雪没爬过这么高,她吓得直喘气,杵了半晌才敢挨着周行牧坐下。

瓦片倾斜,屋脊高耸,祁雪双手撑在两侧,屈腿踩着脚下的瓦片,生怕摔下去。她身旁的周行牧就显得随意多了,他躺在屋顶,一只手垫在脑后枕着,另一只手拎着酒坛,抬起来就往嘴里灌酒,有许多洒出来溅了他一身,他也毫不在意。

祁雪第一次见周行牧喝这么多酒。

“王爷可是有烦心事?”

周行牧似是有些醉了,眯着眼看祁雪,表情有些慵懒,眸中却带着化不开的忧伤,看得祁雪心头一跳,她并不知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似是心疼,又或者......心动?

“想起些旧事罢了。”周行牧说着,又倒了一口酒进嘴里,酒水浸润过的双唇嫣红饱满,眼角也泛着红,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祁雪挪开眼,盯着荒芜的后院,想了想,轻声问:“王爷在宫中时......就住在飞英殿么?”

“嗯。”周行牧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忽然坐起身来。

祁雪感到身旁传来一股酒气,但她并不觉得难闻,她早已习惯了周行牧在身侧,无论周行牧换了什么衣裳、佩了什么腰带,她都能觉察出那就是周行牧,只要是他,她的心便能静下来,即便是酒味也不觉得反感。

“那儿......”周行牧指着后院的东南角对祁雪道,“原先有一棵桃树,是母亲同我亲手栽的......”

周行牧记得,那棵桃树是从当时得宠的妃子院中移栽来的,宫中有流言说树下埋了死人,桃树吸食了死人的身体,中空早就烂透了,是以好几年都不结果,那妃子忌讳它晦气,想着拔了去。

恰好那时小周行牧迷上了种花种草,因着还未种过树,便日日念叨,不知怎的竟传到了周倾礼的耳朵里。彼时先皇掌权,打压比他年幼许多的弟弟,周倾礼在宫中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费了一番力气才将这桃树挪了来。

七岁那年周行牧与周芸蒲一同将桃树栽在了后院,周芸蒲说,要到明年才可知这桃树活没活,小周行牧没什么耐心,精心伺候了几日便抛到脑后了。

后来周芸蒲身死,周行牧被派往北都,临行前他忽然想起桃树,于是特意来看,树已死了。

如今后院东南角连土地都平整了,看不出栽过桃树的痕迹,祁雪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看着周行牧一口一口地喝酒。

屋顶上静了会儿,祁雪又开口问:“那时北都战乱,王爷何不......逃?”

“逃?”周行牧似是有些意外,继而又转为平静,“逃不掉,他派了死士护送我,不到北都决不罢休。”

祁雪当然知道周行牧口中的“他”是谁,是那个建立大荆朝的先皇周明枫,下令诛杀前朝祁皇后九族的人。

“我想去北都。”周行牧忽然道。

祁雪疑惑:“为何?”

“我母亲......是北胡人。”周行牧说完,定定地盯着祁雪。

周行牧的母亲是北胡人?她是如何来的中都?被迫?那为何周明枫抱得美人归后又弃之不理?

祁雪心中划过无数猜想。

“别猜了。”周行牧移开目光,“母亲是被北胡人献给他的。”

“北胡.....向他进献?”祁雪震惊,听闻当时周明枫以大荆朝纲不稳、兵力不足为由,拒绝向北都派兵,原来并非事实,不支援北都是因为他早就在私下同北胡人做交易要卖掉北都?

祁雪不由觉得荒唐,进献美人就可以割地?那北都城中的大荆百姓算什么?那些在战场上为守卫北都而丧命的战士算什么?

周芸蒲虽是北胡人,却只属于北胡中一支很小的部族,曷鞅朗的父亲看中周芸蒲美貌,想将她进献给大荆新皇,为免日后族人报仇,便将她的族人全部杀害。

周芸蒲本已许了人家,不日便要成婚,忽然要被送去大荆,她宁死不屈,被灌了迷药后强行带上路。中途她趁身边人不注意,逃出去躲在北都城外,那里有一户北都人家,虽言语不通且物资匮乏,却还是好心地收留了周芸蒲。

周行牧每每听周芸蒲提起这段往事,都能在她的脸上捕捉到名为“幸福”的痕迹。

那家人只剩下一对老夫妻,他们给周芸蒲吃食,教她说大荆话,周芸蒲的大荆名字也是那对老夫妻取的。周芸蒲曾告诉周行牧,自族人被灭到被送进中都宫中,那段在北都城外的日子是她最安心的时日。

只是这段时日并未持续多久,北胡人便提着刀冲进了屋子里一刀砍了老婆婆,血溅在老头脸上,糊了眼睛,他吓得当即晕了过去。

周芸蒲为了保住老头的命,只能进宫。没多久她怀上了周行牧,可周明枫不知从哪儿得知她在北胡曾有婚约,疑心她并非完璧之身,便将她软禁在了飞英殿。

祁雪犹豫了半晌,还是问:“那她是如何......”

“御赐鸩酒。”周行牧垂下眼,掩住眸中情绪,“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那鸩酒是为何而送。”

祁雪忽然觉得有些冷,四下都黑黢黢的,她转头望向空荡的后院,片刻又抬头去望更远处,这宫里有的是比飞英殿更高更大的宫殿,她只能望见层层叠叠的屋檐,密密麻麻仿佛没有尽头。

虽然对帝王家的无情早有耳闻,可给曾经的枕边人赐毒酒,又将自己年幼的亲生孩子送往战场,这分明是不将他们的命放在眼里,既是如此,当初又何必呢......

祁雪看向周行牧,只见他脸颊绯红,眸中带水,眼神迷离,似是下一刻便要睡着了,这下祁雪确信,他是真的醉了。

祁雪在屋顶喊行津的名字,不一会儿行津便找到了后院来,她飞身上来看了一眼周行牧,随后拎起酒坛砸向周行牧:“将军,回屋睡觉去!”

祁雪见酒坛直直往周行牧脸上砸,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见周行牧猛地睁开眼,抽刀将酒坛劈了个粉碎,他看向行津的眼神中还有些许茫然。

“我会将夫人送回房的,你喝醉了,夫人搬不动你,你自己回房吧。”行津道。

北都冬日里谁都会喝上两口酒取暖,周行牧也不例外,偶尔他也会一个人躺在树上喝醉。即便醉着,他也很警惕,旁人近不得身,行津在眼睁睁看着行莽被周行牧的刀误伤几次后,学会了对付醉酒周行牧的法子。

待周行牧走了,行津便对祁雪道:“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嗯......”祁雪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东南角的方位,行津正要上前拉她,便听她道,“我想在这儿种一棵树。”

“啊?”行津傻眼了,顺嘴问道:“种什么树?”

“桃树。”

小祁你舅宠他爸!我~想~在~这~儿~种~一~棵~树~这不得乐死小周那个大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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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都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爱得轰轰烈烈,你俩跟这儿搞细水流长、日久生情合适吗?!

合适!

因为我喜欢细水流长的互相心动呜呜!啊!她好爱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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