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字写了多久?
凤七记不清,她只觉得手很累,抬起来也很艰难。
空中由她写出来的那个字依旧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只能勉勉强强看出这是一个“我”字。
陌霜看出了她的不愿,说,“先休息一会。”
下一秒,空空荡荡的山洞中就骤然多了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壶水。
原先四周只有白色的雾,现在却凭空多出了这些。
凤七黑白分明的眼睛缓慢眨动了两下,才弄明白这不是幻觉,她原本坐在地上,此时又站起来,伸手想要摸一摸这张桌子,看看它是不是也是雾变成的。
因为营养不良而泛黄的手刚伸出来,还没有碰到桌子,她就没有一丝反应时间地向前摔去。
女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飘荡在空中的雾气就一瞬间接住了她。
陌霜终于睁开眼,“你不会走路?”
在看过的女孩记忆中,的确没有任何关于行走的印象。
女孩“唔”了一声,不知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
她轻缓地叹了一口气,才说,“我教你。”
教。
这个词凤七知道意思,她感受着冰冷的雾托住身体,在下一秒又缓慢地将她放下,稳稳落在地面。
她抬起脸,期待地看着陌霜,分明没有说话,却好像喋喋不休地在问,“教什么?”
陌霜只一言未发地起身,一缕白雾托起女孩,“站稳。”
女孩被困在地底多年,脚上虽然没有伤口,肌肉却没有得到发育,加上始终没有掌握过平衡,因此即使被雾托着,也摇摇晃晃、左右歪倒。
她像一只没了翅膀的小鸟一样,很努力地维持着平衡。
这样的感受并不好,像踩着细线,随时会仰面摔倒,凤七撑着无力的小腿,将所有心神都花费在保持稳定上。
陌霜看不过眼,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别动。”
指骨的冰寒透过薄薄一层衣物,被碰到的地方也似落了霜雪,又在下一瞬结成厚冰。
女孩冻得哆嗦了一下,又在下一瞬感受到寒冷散去——她指尖的温度竟不再那么冷了,虽然仍旧算不上有温度。
脚实打实地踩在厚重的石地上,不会摔倒,也没有漂浮不定的坠落感。
女孩楞了一瞬,像是有些新奇似得,轻轻踩了一下地面,鞋底下的地凹凸不平,反弹回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力道。
陌霜半搀扶半按着她的肩膀,垂着目,“试着走一步。”
空中的雾气凝成一个小人,在空中演示般走了两步。
凤七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亮,伸长了手去够半个手掌大小的雾气小人,边够还边说,“看!”
她会的词汇量很少,表达的东西也糊里糊涂。
陌霜停顿片刻,说,“别分心。”
女孩没怎么认真听,只伸着手指去够雾做的小人,还没碰到,空中的小人就骤然在眼前散开了,重新成为了雾。
“唔?”她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似乎有些不明白小人为什么会散开。
修长如玉的指骨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陌霜眉目淡淡,声线冷清,“专心。”
女孩“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的肩膀被稳稳扶着,即使歪歪扭扭也没有将要摔倒的感受,空中的雾气再次变化成一个走着路的小人。
“照着它的样子,走一步。”陌霜说。
雾气小人在空中来来回回地走着,动作很明显,凤七能猜出她的意思,屏住呼吸,如同对待什么很谨慎的事情一般,小心翼翼但左歪右扭地迈出了一只脚。
像是空中被凤打成漩的落叶卷着边翻滚,她也摇摇晃晃,力道虚浮,分明踩在厚实的地面上,却如同一头扎进了滔天的浪潮。
陌霜只站在她身后,没有给予过多的帮助。
凤七努力地维持着平稳,才没有摔倒,这一步也勉勉强强地迈了出去。
她发现自己站稳了后,开心地仰头看陌霜,像邀功的小孩——或者本来就是,“走路——我!”
陌霜松开手,纠正她的语序,“你,学会走路了。”
掌握了平衡后,即使被松开,她也没有摔倒,只是又摇摇晃晃地在原地停顿了一会,稳住身体后又试着走了一步。
她再次眼神亮晶晶地抬起头,“我会走路!”
陌霜轻哑一笑,声音冰凉,“没错。”
女孩又极富探索精神地走了好几步,像一只摇摇晃晃的鸭子,她摸到了桌子,同样是冰凉凉的,但和空中的雾气是截然不同的触感。
她好奇地摸了好几下,这白色的桌子似乎也是雾变成的,但很坚硬,像是石头。
陌霜看了一会,觉得不用费心,便又回到寒玉台上。
凤七抬起眼睛,一瞬间又被桌上的茶壶吸引了注意力,松开了桌子上的手,转而去摸这个水壶。
刚将精致的茶壶提起来,眼前便虚浮不定起来,有刺目的光轰然炸开,她痛得闭目,呼吸都变得颤抖,刺痛感却越来越强,如同钢针在脑海中翻动——
“嘭——”
茶壶落在地上,碎裂后成为了雾气。
陌霜骤然抬目,看见女孩面色青白,冷汗涔涔,覆盖着难以忽视的痛苦。
凤七在白光中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带着重力失衡的反胃感,刺痛如针扎火烧,她整个人如同从水里被捞出来的一样,气息奄奄。
哀叫声,痛哭声,诵经声,杂乱无章,几欲灭顶。
她手不停颤抖着,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那道古怪声音却没有停止,尖啸一样刺耳地钻进灵魂。
啊啊啊——
她痛得不行,在满是白雾的地上翻滚,额头黑纹遍布。
下一瞬,凤七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感受到自己被按住了。
一双修长的手在她的额头上停留了一瞬,冰冷刺骨,骨头缝都几乎被冻住,她怔怔地抬起眼,面前昏暗发黑,那些刺耳的声音却奇迹般减弱,她只听见面前的女人用极为冷静的声音说——
“别怕,没事的。”
迷迷蒙蒙的,剩下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她眼睛缓缓开合,最后沉重地阖上。
……
再次醒来,依旧是在刺痛之下,沉沉浮浮的意识只能听见模糊的声音。
“此事重大……不容……”
“可……”
刺痛越来越清晰,能听见的声音也是。
她闭着眼,没有睁开。
一道苍老的声音说,“既如此,试试倒也无防。”
“若失败呢?她身上可牵扯到了上古——”
这道声音只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老祖缓缓眯起眼,“既长云,你何时有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父人之忧。”
既长云停顿半秒,神情冰冷,却没有再开口。
戴着兜帽的人始终没有开口,立身于阴影中,身上带着难以忽视的鬼气,或者说死气,她“嗬嗬”一笑,声音沙哑,像指甲抓挠着地面,“剑魄,我倒还没有见过。”
见到她的第一眼,既长云就清楚着绝不是正道之人。
她身上的杀气滔天,带着阴冷的死气,若不说这是一个修士,恐怕大多数人会将她当作怨鬼。
老祖说,“问冥,如今也见到剑魄了,有几成把握?”
问冥青白的手扣住女孩的脖颈,缓缓收紧,她低哑地说,“四成,若能有些魂灵,还能再多一成把握。”
既长云腰间的玄羽蠢蠢欲动,她按下了,没引起注意。
老祖问,“哪种魂灵?”
问冥,“上等最好,中等也可。”
魂灵……既长云垂下目,她们口中的魂灵只会是修士的魂魄,而所谓的品级,约莫是生前的修为。
作为苍生道修者,她理应愤怒,又或是像巫凌那般阻止。
但这两种都没有,她只是没什么情绪波动地抬起眼,说,“剑魄已经醒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