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李怀璧声音的那瞬,谢元意认命般地闭了闭眼。
她时常怀疑李怀璧到底有没有真正睡着过,白日闭目养神,夜晚和衣而卧,明明显得很疲惫,可只要谢元意稍微发出一点声音,他就会立刻睁开眼睛,让视野范围内出现她的身影。
谢元意其实已经学乖了,她不再鲁莽地想要逃跑,毕竟惹毛了李怀璧对她没有一点好处。
她只在心里悄悄谋划,总有合适的时机能跑掉。
但这并不代表她已经屈服于李怀璧的残暴,该骂他的时候,谢元意绝不会嘴下留情。
“我要去方便,你要看吗?”
李怀璧面色未改,说出来的话依旧很欠揍:“你没有什么是值得我看的。”
谢元意捏紧了拳头。
她这具身体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是个美人,柳叶眼,水湾眉,明眸善睐,笑起来时左颊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虽然没到国色天香的地步,可胜在婉约清丽,身形窈窕,别有一番雅韵。
谢元意不知道多满意这张脸,刚穿越过来时,这是唯一能让她觉得高兴的地方,她每日起床都要对着铜镜照上许久,到了湖边江畔,身影映在水面,她都要停下来欣赏的。
连路边卖花的小姑娘跟包子铺的老板娘都说她生得特别好看呢。
可李怀璧竟然说不值得他看,眼里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
瞎子。
眼瘸的疯狗。
谢元意又在心里咒骂他全家八百遍。
李怀璧无视了谢元意那好像要把他大卸八块的表情,他从树下站起,扯了下红链子,谢元意一个踉跄,差点朝着地面栽去。
方才那位尸兄死得很惨,黄土地里混着鲜血,红的黑的黄的染成一片,气味熏得谢元意眼睛都睁不开,她用了全身力气去稳住身形,不让自己被那污血沾到。
“你今日最好走快一点,晚了没地方住,你就等着喂野兽吧。”
李怀璧只顾自己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道。
野兽要吃也是第一个吃他这个黑心肝的。
……
谢元意的身体素质根本支撑不了她走那么多路,最开始跟着李怀璧时,他像个怪物一样,日夜兼程,根本不休息,谢元意的脚磨起了泡,磨出了血,怎么求怎么骂李怀璧都没有停下。
后来她破罐子破摔,往地上一坐,拽着李怀璧的剑往自己心头捅。
“你杀了我吧,我死了你就满意了是吧,你这个畜生!你光折磨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意思,你祖坟被人扒了你这么缺德!杀千刀的玩意儿,你一顿都吃不上两道菜!”
发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有作用的。
谢元意不知道她到底骂了李怀璧多久,她最后是被李怀璧用剑柄敲晕的。
李怀璧可能也没有想到她那么脆弱,头上鼓起个大包,两日都没醒,只能抱着她去城中找大夫,花了他不少钱。
大夫说谢元意太虚弱了,不能过于劳累,需要好好养身体,否则就是早死的命。
谢元意醒来时是躺在客栈,柔软的床铺让她瞬间哭了出来,她本来就该这样,算命挣点小钱,吃穿不愁,盼着好日子的到来。
李怀璧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他端着一碗药,怼到谢元意面前,“喝了。”
“我不喝。”
“不喝我就剁了你的手。”
谢元意愤恨地朝他比了个中指。
李怀璧不解:“什么意思?”
她当然不会跟李怀璧解释,这个该死的古人,她以后真的会杀了他的。谢元意觉得头痛的厉害,她发誓,她是屈服于病痛,而不是屈服于疯狗的胁迫。
她拧着眉喝完了那十分难喝的药。
大夫给谢元意开了一大堆的药,加上两人的包袱,可以说李怀璧整日都是在负重前行,他可不是保留君子风范想要照顾谢元意,只是单纯觉得,让谢元意带这些东西,她会走得更慢。
三个月内,李怀璧要回到京师,他等不了了,仇恨日复一日的浓烈,李怀璧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上辈子的事,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掉那些人。
李怀璧舍不得让谢元意死,她身上有太多谜团,他们两人的命运,或许是连在一起的,同样是变数,李怀璧隐隐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感。
所以他暂且愿意,为了谢元意耽误一些时间。
赶路时,谢元意说累他们会坐下来休息,入夜后,李怀璧会寻客栈住宿,他们偶尔也会进城添置衣物。
每次花钱的时候,是谢元意对李怀璧讨厌度最低的时候,他好像很有钱,简直可以说是挥金如土,他们两个行程轨迹跟逃荒差不多的人,穿着绫罗华服招摇过市。
在遇见李怀璧之前,谢元意在这个朝代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对于货币的购买力有了一定的概念,是以李怀璧花出去的每一笔开销,对她来说都是天价。
他可能尚且还有那么一丝人性吧,至少他穿好衣服也没落下谢元意,甚至谢元意的衣裳经常会更贵,好衣服穿上自然是舒服的,再去吃一顿好饭,快活似神仙。
李怀璧确实也是个会斤斤计较的人。
“你不是说我一顿吃不上两个菜吗?如何?”
谢元意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陷入无语的境地。
神经病。
他们之间有代沟。
她也不指望李怀璧能懂。
反正从那之后,谢元意的日子好过了点,在她意识到发疯对李怀璧有用,且他并不会真的杀了她以后,她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他们平时说话不多,李怀璧惜字如金,也不喜欢谢元意聒噪,所以没有特殊情况时,他们一整日说的话不超过二十句,仅仅保持必要的沟通。
谢元意旁敲侧击的,想要知道李怀璧到底是什么人。
他最初的打扮像个书生,朴素白净,可他功夫很好,剑使得更是漂亮,一派武林高手的风范,在谢元意眼里,江湖前十那个水平吧,他还很有钱,是视金钱如粪土一般的模样,吃穿用度更是要求极高,像是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公子哥儿。
谢元意猜不出来,她只能去问。
“你叫什么名字?”
她知道他叫李怀璧,是因为她曾见过他包袱里的手札,有点像小学生日记本的样式,手札封皮上写着李怀璧三个字,他本人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名字。
李怀璧淡淡开口:“李初一。”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杀手世家。”
“你多大?”
“四十一。”
“你是何方人士?”
“地府。”
混蛋。
逗她很有意思是吗?
李怀璧看见了谢元意那快要翻上天的白眼,他学着她问道:“你叫什么?”
算完命的那一日,李怀璧已经将谢元意所有的消息探听了遍,她似乎是个热心肠,在下榻的客栈没过几日,就跟街前街后的人相识,人家都知道她叫谢元意,掌握她的情况,根本没花李怀璧多少时间。
谢元意掰着手指头,没用正眼瞧李怀璧。
“谢十五。”
她可不是胡乱起了个名字,作为孤儿,谢元意被师傅捡回山里,师傅供她吃喝读书,把她养大,收了她当弟子。
她师傅是个老道士,在道观修行,还认识许多有钱人,靠着替他们看风水算财运,攒下了丰厚的身家,所以他才可以收养那么多孩子。
谢元意入门前,她师傅已经收了十四个孩子了,名字太难记,所以师傅给他们排序,在山里,所有人都管谢元意叫谢十五。
不过李怀璧不这么想,初一,十五,实在像抬杠。
所以他又问:“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祖传道士。”
道观就是她的家。
“你多大?”
“二十四。”
天杀的,她死的时候才毕业两年啊!谢元意不得不承认,人倒霉的时候是什么事都能遇上,取个快递都能被车撞,还是辆电动车,她怎么就好巧不巧被撞到横出来的尖石头块上呢。
李怀璧有些恍惚,他死的时候,也是二十四岁。
他仅用了一息把怅惘压下。
他记得谢元意是十七岁,今年十一月,本该是她与谢珩的婚期,上辈子,婚礼变葬礼,也是唏嘘。
李怀璧没有再问了,反正他们都认为彼此是在胡扯。
……
赶在太阳下山之前,谢元意跟李怀璧发现了一家客栈。
从外面瞧,客栈有些破败,匾额上肉眼可见地布满了灰尘,瞧着是有两层,占地不广,唯一有些意思的,是檐下挂了只鹦鹉。
鹦鹉瞧见他们,顿时开始叽叽喳喳:“客官来啦!客官里面请!客官来啦!客官里面请!”
谢元意看见李怀璧瞪它了。
何必呢,都是同类。
他们方才踏进客栈内里,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这个外表看上去腐朽老旧的地方,里面却是流光溢彩,处处透露着奢靡气息。
一楼大堂内,两三桌客人正喝着酒吃着肉,那菜色同谢元意他们在城中酒楼里用的也差不了多少。
这地方让谢元意觉得诡异,她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二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一道柔婉的女声切断了谢元意对周围的打量。
女子一身红裙,相貌十分艳丽,看样子是客栈的老板娘,她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一圈,最终落在了那牵连两腕的红链子上。
李怀璧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不动声色地收敛了气息。
“一间上房。”
被这链子拴着,他们也只能住一间,一路都是如此,这话已经不能在谢元意心中掀起波澜了。
只是今日这位与从前的客栈老板不太相似,她多问了一句:“不知二位是什么关系?”
“本店做的是正经买卖,可经不起什么风浪,若是……”
谢元意听懂了她的弦外音,无非是怕李怀璧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诱拐良家妇女,会坏了他们店的名声。
她还没来得及得意,便见李怀璧展现出与平日完全不同的模样。
原本淡漠的眉眼浮现几分柔意,收敛了阴狠气息,换做温润如玉的君子风范,稍一拱手,语调放缓,再透露些许歉疚与不得已,瞬间成了一个所谓的好人。
“店家莫怪。”
“我妻患有失心疯,不得已如此。”
谢元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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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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