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意听见我妻这两个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这对她来说太惊悚了。
更惊悚的是李怀璧会变脸,他们相处这半个月以来,他要么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知道赶路,面无表情的坐着,要么就是在杀人的时候流露出癫狂的气息,仿佛杀神转世。
魔头、煞星、精神病,这是谢元意对他的认知。
她头一次看见了他不一样的一面,清雅隽秀,像是真正浸染在世家里,德行教养出色的谦谦郎君。
因为过于惊讶,谢元意甚至忽视了李怀璧说她是失心疯。
“你真该换个职业。”谢元意冷笑道。
当演员不比当杀手合适。
李怀璧已经习惯了谢元意时不时蹦出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嘲讽,他如今披上了人皮,认真扮演起了爱护妻子,无微不至的好夫君。
如果是平常,李怀璧绝对不会退让,可马上就要出建州了,离开建州,没了那些人的追剿,回京之路便会好走许多,李怀璧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出岔子。
他如何盘算谢元意不清楚,她只知道这家店的烧鸡很好吃,以及隔壁桌的八卦很好听。
“高同知一死,高家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谁能想到这高官权贵府里藏了那么多腌臜事。”
“高家的大公子竟然早与庶母有了首尾,两人生的孽种可是管高同知叫了七年的爹,若是高同知知晓儿子变成了孙子,怕是要气得活过来!”
“这高家的女人也是了不得,早些年不都说高家大小姐命好吗,招了个赘婿,对她千依百顺,夫妻那叫一个恩爱,谁能想到高大小姐竟然是为了能时常与奸夫苟合,才嫁了这么个软柿子。”
“你们可知道,高小姐的奸夫是何许人也,我听说……”
谢元意听得正起劲儿,冷不丁被李怀璧一拉,有些缓不过神:“你干什么?”
“吃完了就回房去,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赶赶赶,赶着去投胎啊!
谢元意这么恨他是有道理的,李怀璧口中的赶路,指的是天色昏暗时,连鸡都还没开始打鸣她就得起来,这样走上一整天,若是碰上了客栈还好,有地方睡,若是没有,风餐露宿,得亏是夏日,野外晚风阵阵,吹得还算舒服,换了冬日,早就冻成冰坨子了。
谢元意很遗憾没能听到八卦的结局,她耷拉着眉眼,垂头丧气地往楼上走,腕间的红链子从地上拂过,嗒,嗒,嗒,一声一声,好像在诉说她的坏心情。
她真是很没出息,李怀璧这样想。
“奸夫是桐州知州的二儿子,高大小姐与他相识时,那奸夫已有了结发妻子,起先高大小姐是被他诱哄,一来二去有了真感情,更是舍不得分开。”
“高家败落,那奸夫连忙撇清了他与高大小姐的关系,连予她些钱财,让她为母亲治病都不肯,是个十成的狼心狗肺之辈。”
行,又是一个畜生。
谢元意对李怀璧的身份更加好奇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她方才听邻桌说起,这些事并未发生多久,李怀璧日日同她在一起,他从哪听来的。
李怀璧不理她了。
夜已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谢元意进了房间开始折腾自己的被褥,她把被褥叠了两层,平铺在离床榻不远的地面上,这店家不算黑心,被褥软和,谢元意躺上去也不觉得硌。
有李怀璧这疯狗在,她哪能睡床呀,他不可能花自己的钱睡地上,谢元意也不可能跟他躺在一张床上,就他那个对于未知风险的应对能力,谢元意生怕半夜不老实,朝着他那边抬下腿伸下胳膊,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被削得只剩下骨头了。
比起丧命,睡地还是很惬意的。
她麻利的动作让李怀璧一时有些凝滞。
他再次肯定了谢元意的优良品格。
她很坚韧。
最开始闹着不住野外要住客栈,闹着要分房睡,闹着要睡床不睡地,到如今这样随遇而安,转变也太快了。
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李怀璧不留软弱无能之人。
等到两人都躺下,屋里的灯熄灭,陷入漆黑时,谢元意做好了进入梦乡的准备,耳畔却忽然传来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你方才喝的茶里,加了蒙汗药。”
谢元意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吃饭的时候不喝水,会有种自己要被噎死的错觉,是以那一壶茶,基本都进了谢元意的口中。
她没记错的话,李怀璧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她还以为他不爱喝水呢。
“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说!”
“等等,那我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没晕?”
李怀璧没理她,谢元意怒了下,拽了拽红链子,李怀璧一时不慎,半截手臂被带了出去,垂落在离谢元意不远的位置。
他不太高兴了。
谢元意觉得屋子里透了点凉风,那个煞星又变成原本的模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敢杀你?”李怀璧在想,他对谢元意或许有些过于纵容,她哪有一点当俘虏的样子,骂他,瞪他,如今还敢对他对手,他该对她狠一点的。
谢元意一骨碌坐起,滑跪很彻底:“大人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她每次都是这样,这次,李怀璧不想放过她了。
他起身,拿起一旁的剑。
借着昏暗的月光,谢元意看见李怀璧那只根骨分明,苍白却有力的手握住了剑柄,寒光一寸寸出鞘,谢元意抖得越来越厉害。
剑尖挑起了她的衣袖,在红链子旁徘徊,谢元意能感觉到痛,被尖锐戳中,再进一点点,她的血就会流出来,再横一点点,她的动脉就会被割开。
真实的死亡威胁,让谢元意没办法不害怕。
除却最开始被囚禁的三日,李怀璧对她不算太差,偶尔流露出对一点点好,甚至会让谢元意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怕。
所以,终究还是错觉。
李怀璧还是疯子,从来没变过。
剑尖没有离开谢元意的身体,李怀璧悠悠开口说道:“这链子叫做牵机,是我废了很大功夫才寻到的宝物,它是南疆的一位巫师所制。”
“巫师制它是为了困住自己的妻子,他与妻子曾经鹣鲽情深,却不曾想,妻子与他之间有着天大的仇恨,妻子在他身边是为复仇,她给他下毒,想要他痛苦的死去,可没有人比巫师更懂毒药。”
“巫师没死,他本该杀了妻子的,可他舍不得,他不想妻子离开他,所以便有了牵机。”
“牵机有毒,不至于要人性命,却可在日夜更替中,腐蚀人的心智,使人日渐虚弱,最终,化为一滩血水。”
谢元意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被长剑分隔开,落在地面,一点响动都没有。
这个畜生,到底要给她下几次毒!
再这么下去,谢元意怀疑自己都要变身绝命毒师了。
眼泪是无法触动李怀璧的,他手指微微用力,锋利的长剑便划破了谢元意的肌肤,一个很小的口子,却足以让鲜血争先恐后的奔涌。
谢元意很怕疼,那瞬间她忍不住想要叫出声,却被李怀璧制止。
“嘘,别出声,外面有人呢。”
这话在深夜里听得人心发慌,谢元意知道,他没说谎,这家店很古怪。
她用手帕捂住了伤口,痛感来得汹涌,她的眼泪就没断过,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出现,她想干脆死了算了,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受这种折磨。
可是凭什么,她多了一条命,可以再多活很多年,为什么要因为李怀璧这贱人而想去死。
该死的是他。
谢元意擦了擦脸,顺着李怀璧的视线看向屋外,幽黄的烛火渐渐映出了人的身影,女子柔婉的线条逐渐清晰,她身子一动,耳边有什么东西晃了晃,谢元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是客栈的老板娘。
她记得她戴了只很漂亮的步摇。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答案,老板娘轻轻敲了敲门,发出叩叩的声响。
“公子,你们歇下了吗?”
李怀璧的手始终握着剑,他没有出声,一旁的谢元意扯了下他的衣摆,试图将身子往他那边靠。
她不知道这家店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真打起来了,她在李怀璧身边,至少是安全的。
她讨厌李怀璧,此时却又为了保命不得不依附他,这种感觉很难受。
老板娘连敲了三次门,都没有得到回应后才转身离去,身影彻底消失的那瞬,他们身后的窗户被推开了一个缝,丝丝寒意爬上了谢元意的后背,她扭头,与窗外之人视线正好对上。
“嘘。”
谢元意真的烦了,今晚到底还让不让人睡。
得亏那人上来就说明了来意,赶在李怀璧挥剑之前爬进了屋子。
“我是来救你们的!”他压低的声音里显露出几分激动。
此人身量很高,面目看不太清,但声音雄浑,浑身上下似乎透露出一股正气,一开口,便是如长辈一般的焦躁训诫。
“你们两个小娃娃胆子可真大,什么店都敢进,竟是一头栽进了这淫窝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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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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