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开车停在小区门口,由于已经凌晨一点,小区的保安早已休息,因此没人来开门。
“你怎么进去啊?”老周在车上问他。
“门房旁边那个小门开着,我走进去就行。”陆岑远指了指保安室旁那道狭窄的铁门。
“我打个电话,喊你爸妈下来接你吧。”老周说着便拿起了手机。
“别,他们不在家。”陆岑远阻止道。
“出差去了?”老周问他。
“对。”
“你这么一说,也是,我还以为他们睡着了,还说老两口心挺大,孩子大半夜不回家也没给我打个电话。”老周后知后觉。
“那我跟他们说一声吧。”老周又要按手机。
“别了,老师,不说还好,一说事情反而变得麻烦了。”
“麻烦?不会吧,我是你的班主任,我讲话不可信吗?”
“不是那样的,我爸爸知道了可能会说我耽误学习,被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没必要。”
“好吧,听你的。”老周将手机放下。
“谢谢您送我回家,明天见。”陆岑远打开车门下车。
“您走吧!”陆岑远站在小门前面朝老周挥手。
“你进去我再走!”老周隔着车窗回应。
“行!”陆岑远转身进了小门。
“回了家给我打电话!”老周冲他喊道。
“知道了!”陆岑远远远应答。
小区院子里的路灯间隔较远,陆岑远的身影忽明忽暗。
老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缓缓开车离开。
车刚走开没多久,老周便接到了陆岑远的电话。
“老师,我是陆岑远。”
“知道,到家了?”
“嗯,刚进门。”
“那好好休息吧,别耽误明天上课。”
“好。”
老周已将电话挂断,陆岑远坐在沙发上翻看着通话记录。
爸妈也许是太忙了的缘故,竟然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他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漱。
天还未亮,陆岑远便被闹钟吵醒。
他眯着眼睛洗漱后出门,人依旧是一副将醒未醒的状态。
迷迷糊糊地到了学校,刚好赶上早自习。
铃声还没打响,全班同学都在站着背书。
陆岑远放下书包,打着哈欠取出语文古诗词,张嘴便开始背诵。
夏书就小病初愈,又熬了大夜,整个人都不大精神。
同桌两人站在一起背着书,嘴里都是含糊不清的词句,好像含了个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又似虫子嗡嗡。
老周大约是走得太急,似乎没来得及洗漱的样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过来找夏书就。
“你出来。”他朝夏书就挥挥手。
夏书就放下书,跟着他走出教室。
陆岑远仍旧口齿不清地念着字,眼神却飘到了窗户外面。
隔着班里同学参差不齐的脑袋,陆岑远也看不大清楚。
过了一会儿,夏书就回到座位。
“怎么了?”陆岑远凑过去问她。
“没什么,周老师问我好点没,我说好多了。”
正说着,老周站在门口朝这边望过来。
陆岑远立刻捧着书站直。
上午物理课,老周一进教室便将卷子分给第一排的同学,大家会意,立刻起身分发卷子。
陆岑远和夏书就则开始在桌上寻找自己的试卷。
“我记得我没交啊,放哪儿了?”陆岑远翻着课本,检查自己是否将试卷夹到了书里。
“我也没,我甚至没写。”夏书就小声说。
两个人正找着,卷子便从空中飘了下来。
“不知道谁给你俩交了。”发卷子的同学说道。
“谢谢谢谢。”
两人将卷子分离,各自展开。
“哇,陆岑远,保留三位有效数字,你保留三位小数。”夏书就看着卷子,不禁发出了感叹。
“我下次注意。”陆岑远看着卷子上的错误,不好意思地回应道。
老周将正确率较低的几道题悉数讲完,刚好下课。
一节课下来,两个人都顶着困意强撑。
老周一走,陆岑远和夏书就便将卷子一推,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起了觉。
等到上课铃声响起,两人才不情不愿地从桌上爬起来,将卷子匆匆收起,换上了另一科目的教材。
陆岑远坐在书桌前,将思绪从遥远的五年前收回。
不知为何,他与夏书就早已没了联系,可一想到这些过往,他心中还是会莫名感到喜悦。
或者说,只要想到夏书就,这莫名的喜悦便会来临,可这喜悦却总也伴随着阵阵伤感。
他将卷子合上,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既然开学从必修一讲起,那就先看必修一的卷子吧。
考单一的知识点的话,题型变化应该不会太大。
陆岑远翻看着前面几张试卷,在纸上列起了公式。
沉睦借了陈洛阳的卷子,手头相当于有了一套参考答案。
但由于数学解答过程几乎没有文字表述,沉睦看起来还是略微吃力。
因此,如若两人结伴去自习室,沉睦总是会问陈洛阳一些问题。
陈洛阳也都一一耐心解答。
数学题难免需要纸上演算,陈洛阳在路上说不清楚,便会到自习室同沉睦边写算边讲解。
一来二去,沉睦也将数学作业完成大半。
开学前一天,沉睦将试卷和答题卡都还给了陈洛阳。
“你不用了?”陈洛阳问她。
“不用了,写得差不多了,空下的都是不会的。”沉睦回答。
“理科综合的卷子你还没看呢。”
“来不及了,不过还是那句话,”沉睦也开始打趣自己,“我的水平,老师们都知道,答题卡写得太满,大家反而都知道我这作业是抄的了。”
沉睦将书包提起,对陈洛阳说道:“明天我就不来自习室了。”
“明天学校见。”陈洛阳会意。
等到开学那天,大家都提前到了学校。
沉睦看着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的人,并不意外。
这世上只有两种学生,一种是写假期作业的,一种是不写假期作业的。
陈洛阳一直是前者,沉睦以前是后者。
每逢假期结束,到了开学的日子,班里总是会有一些同学提前几个小时返校,不为别的,只为抄作业。
这次也不例外。
有的同学是为了将不会做空下的题填满,以免答题卡留白太多。有些极端的同学则抱着一字未动的、白花花的答题卡直接从零开始恶补作业。
班里的同学表面上坐得整整齐齐,奋笔疾书,背地里却互相传阅着答题卡,“借鉴”着已经写完作业的同学的答题卡。有时答题卡不够,便有手速快的同学将自己抄完的作业再传给下一位眼巴巴等着抄作业的同学。
每到这种时候,大家都顾不得挑挑拣拣,追求正确率了。哪怕平日里是学霸的同学,此时也会抱起答题卡埋头苦抄——毕竟学霸里也有贪玩小孩。
沉睦将包里的答题卡抽出,便有邻座的同学凑过来问,沉睦表示自己也空了很多,同学却满不在乎。
“看起来满,就行。”
得到同学并不介意的答复后,沉睦将答题卡递给同学,自己却无事可做,只好又抱着卷子思考起空着的那几道题来。
陈洛阳还没来学校,他的同桌跑到别处去抄答题卡,那几张桌子正好空着。
几个讨论问题的同学便围在了他的桌前,他们早早写完了作业,来到学校又无事可做,只好给自己找事情做。
一番探讨之后,几人得出了确定的结果,于是便又开始四处寻找自己那不知被传阅到何处的答题卡,想把过程补上。
班里又开始涌起了传送答题卡的“海浪”。
答题卡到手,几人便站在原地,挤在凳子上填补解题过程。
“欸,理科综合卷上那道电路题,你们谁有思路啊?”一个同学看见自己答题卡上空了一个填空,于是出声问道。
“哪道?”她旁边的同学凑过来看。
“就卷三这道。”
“这题我会。”物理课代表凑了过来,“我寒假去问过周老师了。”
“怎么做怎么做?”几个同学围到课代表身边。
“忘了……当时听会了,但周老师说超纲。”课代表老实回答道。
“你想想嘛,回忆回忆。”
“回忆不了一点,真忘了,通篇下来就记住个‘高考不考’。”
“嗐。”同学们叹气。
“沉睦当时也在。”课代表指了指正盯着卷子苦思冥想的沉睦。
众人齐齐回头看向沉睦。
“我?”沉睦抬起头来看向大家。
“我更不会了,我当时就没听懂。”
“唉。”同学们齐声叹气。
陈洛阳这时背着书包走了进来,见一群人围在他桌子前叹气。
“怎么了这是?”陈洛阳问道。
“有道题不会。”几个同学给他让出位置。
课代表两眼发光,指着陈洛阳一脸兴奋地说道:“他那天也在!”
众人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我?”陈洛阳将书包摘下,“哪道啊?”
离他最近的同学指了指答题卡,回答道:“理综卷三那道填空。”
“有点儿印象。”陈洛阳将自己包里的答题卡取出,下一秒,便有同学凑上来借阅。
陈洛阳将答题卡递出去,又翻出了试卷。
“你们是想让我讲这道?”陈洛阳指了指卷子上的题目。
“嗯嗯。”众人齐齐点头。
“我试试。”
众人将陈洛阳围在中间,低下头看他在纸上演算。
讲到一半,老周走进教室。
同学们迅速停笔,将手中的答题卡藏起,目光齐齐看向他。
“课代表呢?”老周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问道。
“我在这儿呢。”课代表闻声,举着手抬起头。
陈洛阳也将手中的笔搁下。
“下了第一个自习把作业收起来。”老周走过去,也好奇地凑到陈洛阳桌前。
“聚众讲题呢?”老周看清楚了陈洛阳的笔迹。
“这道题啊,”老周神情悠然,“高考不考,明天我给你们说说。”
老周看了看表,拍了拍两个学生的肩膀:“快吃饭去吧,一会儿回来还得赶作业呢。”
大家一脸惊诧。
“我什么没见过。”老周松开学生,悠哉游哉地走出教室。
班里的同学顿时散去,尽数向食堂出发。
陈洛阳站在桌前,看着写到一半的过程。
“还听吗?”他问。
“听吧。”
教室里只有几个人还在赶作业,沉睦坐在座位上,她仰头看向围在一起的几个人,突然觉得他们好像几支被拢在一起的同款铅笔。
笔尖朝上,校服贴纸,长短不一,却都又高又瘦。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