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在天空中持续地绽放，三楼的食客闻声，也都聚到了窗边。

陆岑远突然觉得玻璃窗上拥挤的人脸有些碍眼。

人群热闹，不时有食客打饱嗝的味道溢出。

陆岑远微微皱眉，抬手将窗户打开，任由冷风灌进，将走廊内的饭菜味道和暖烘烘的气氛吹散。

沉睦凑过去，伸手将纱窗也推开。

两个人的脑袋挤在窗前，手臂撑着窗台，看着窗外的烟花。在他们的头顶，还有几台被举起的手机。

眼前是璀璨天幕，身后是喧闹人间。

“新年快乐。”陆岑远朝她说道。

只是烟花燃放的声音和人们的聊天声都将陆岑远的声音盖过。

沉睦看见他开口，却听不清他说的一个字。

“什么？”沉睦朝他喊道。

“新——年——快——乐！”陆岑远大声呼喊。

“新年快乐！”沉睦也朝他喊道。

两个人相视一笑。

“许个愿吧！”陆岑远偏过头，凑到她耳边喊道。

沉睦被这一声震着了耳朵，她报复似的凑到陆岑远耳边，大声回应道：“好！”

陆岑远将脑袋移开，双手揉着耳朵朝她笑。

沉睦虔诚地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许下愿望。

许愿完毕，沉睦睁开眼睛看向陆岑远，发现他也正闭着眼睛许愿。

沉睦托腮看他，只觉得今夜的他格外漂亮。

“你在看什么？”陆岑远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对上她的眼睛。

沉睦拉起他的手臂，指了指人群外围，示意他出去说。

陆岑远任她拉着，脚步紧跟着她，硬生生地挤开拥挤的人群，走到走廊的拐弯处停下。

“刚刚听不见，你说了什么？”沉睦将他的手臂松开。

“没什么。”陆岑远否认道，“太吵了，我也忘记了。”

“哦。”沉睦点点头，指了指较近的窗户，问他：“你还看吗？”

陆岑远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里还站满了人。

“不看了。”他摇摇头。

两个人乘坐电梯下楼，结束了短暂的散心。

“你知道我刚刚想到了什么浪漫的事情吗？”沉睦抬头看向陆岑远。

“什么？”陆岑远也低头回应，“说来听听。”

“焰色反应。”沉睦一脸骄傲地回答，“这就叫，化学与生活。”

不同金属在火焰中灼烧时会放出不同颜色的光，烟花燃放之所以绚丽多彩便是利用了这一原理。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基本原理是化学中的电子跃迁，焰色反应本身却是物理变化——因为这其中没有任何新物质生成。

“厉害。”陆岑远朝她比起大拇指附和道。

“哪里哪里。”沉睦嘴上自谦，笑容却多了几分得意。

电梯停下，门缓缓打开。

“明年见。”

两人在电梯门口告别，奔赴向各自的宴席。

陆岑远回到席间，家中亲友已将剩下的菜品悉数打包。

见他回来，似后知后觉一般，拎着打包盒问他还要不要吃。

陆岑远笑着摆手，说自己早已经吃饱了。

席间众人便也纷纷起身，说着道别的话。

陆岑远的妈妈打包了几个奶油仙桃馒头，她将打包盒递给陆岑远。

陆岑远拉开拉链，将打包盒放进书包。

他推开散乱的笔袋和小物件，突然摸到包底的两罐可乐——原本要带到自习室喝的，结果忘记了。

他将可乐取出，重新放到书包最上面。

“你还带了可乐呀？”陆妈妈凑过去问他。

“对，您喝吗？”陆岑远取出一罐递给她。

“不喝，饱了。”陆妈妈将可乐塞进他的书包，“你留着自己喝吧。”

陆岑远的爸爸和伯伯们都有些微醺，几个人抱着肩膀互相道别。

陆岑远走过去，向爸爸拿了钥匙便去车库开车。

车刚开到出口，陆岑远便瞥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红书包。

“干嘛呢？”陆岑远将车靠近女孩，按下车窗问她。

“等我妈妈，她去开车了，我爸爸喝了点酒。”沉睦见是他，弯下腰凑到车窗边回答。

“这样啊。”

陆岑远将副驾上的书包打开，取出一罐可乐递给她。

“不用，我很饱了。”沉睦拒绝道。

“拿着吧，金榜题名款。”

沉睦接过可乐，发现易拉罐身上果真印着“金榜题名”四个字。

“借你吉言。”她朝他晃了晃可乐。

“记得静置一会儿再喝。”陆岑远想起上次帮她开可乐的乌龙事件。

“知道啦。”沉睦朝他点点头。

“先走了，再见。”

陆岑远将车缓缓开走。

陆岑远的父母早已在酒店门口等候，汽车二短暂的停靠之后，便带着一家人驶回目的地。

沉睦坐上副驾驶位，将安全带系好。她扭头看了一眼倒在后座上的父亲。

“爸爸喝醉了吗？”

“没有，他只是有些困了。”沉母开着车回答女儿。

“妈妈，我让你丢人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沉母反问女儿。

“今天大伯的话，我听着也很难受。”沉睦低着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其实我想让他闭嘴，虽然他说的没错。”沉睦回答道，“但是如果我真的喝止了他，他又会说我没有教养，不尊重长辈。”

“你怎么知道他会那么说？”

“我上次听到他那么说了。”

“什么时候，妈妈怎么不知道？”

“就那次放学，我的自行车锁打不开，陈洛阳就骑电动车带我回家。我们两个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碰到了大伯，我跟他打招呼，结果他说我年纪轻轻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就知道和小流氓找对象。我很生气，而且陈洛阳是我的好朋友，才不是什么小流氓。我就说，你不要胡说八道。然后他就说我没有教养，不懂得尊重长辈。”

“真是一派胡言！”沉母生气地说道，“这个老东西，真是该骂。”

“但是妈妈，你猜陈洛阳说什么？”沉睦又抛出问题。

“他说什么？”

“陈洛阳对着大伯说：‘你闭嘴吧！’”沉睦说着笑了起来，“当时绿灯刚亮，他说完就骑着电动车带着我跑了。”

“哼哼。”沉父坐在后座突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沉母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当时跑得太快了，都没看清大伯脸上的表情，但我猜，他一定惊呆了。”沉睦又补充说道。

“陈洛阳这孩子，还挺有意思。”沉母笑着说道。

“对呀，他可好了。”沉睦在一旁附和。

“欸，他是不是成绩比你好啊？”沉父开口问道。

“好得多。”沉睦回答。

“那你也要加油呀。”沉母为她打气。

“所以我是不是，让你们感到丢人啊……”沉睦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那算什么呢？”沉父无所谓地开口，“你考个大学才比较重要吧。席上他们说的话你不用在意，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可我有点在意。”沉睦说道。

“那你争取进步嘛，下次他说你考不上大学，你就把成绩单给他看。”

“可是那样他又会说我上不了好大学。”沉睦有点失落。

“你说得对。”沉父赞许地点点头，“那你再考个好成绩嘛。”

“那很难的。”沉睦苦着脸说道。

“也是，他那种人只会挑刺，通过打压别人来获得成就感，对付不了大人，就只会欺负小孩。”

“那怎么办啊？”沉睦无奈道。

“我有一个办法。”沉父凑到前面，双手扶着两个驾驶座，“我们以后不要跟他一起吃饭了。”

“……”

也是个办法。

沉睦一行人回到家，齐刷刷地摊在了沙发上。

“看会儿春晚吧。”沉父按开遥控器，歪着头靠在妻子身上。

沉睦起身去倒热水，红色的书包还挂在身上。

“把书包摘下来吧。”沉母对她说道。

“不了，我回房间。”沉睦端着水杯进了卧室。

沉睦坐在椅子上，将书包里的东西取出。

草稿纸上的过程清晰明了，沉睦翻看了一会儿，将它折起。

她翻找出理综卷子，打算独立完成那道磁场题剩余部分的解答。

印着“金榜题名”的可乐罐静静伫立在书桌一角。

沉睦终于将解题过程全部写完。

她看着答题卡上条理清晰的笔迹，心中涌起无以复加的喜悦。

一道题当然不可能让她将磁场的内容全部吃透，但是她好像离自己的心愿又进了一步。

实现愿望的过程固然会艰深晦涩，但她并不想因此就放弃。

也许是因为完成这一道题的原因，她倍受鼓舞。

这个学，她非上不可。

她拉开可乐拉环，易拉罐靠近热水杯，轻轻碰了上去。

“干杯。”

陆岑远回到家，将包里的馒头取出，背着书包径直去了书房。

“不玩儿一会儿？”陆妈妈朝他喊道。

“赶时间。”陆岑远回答。

陆妈妈将馒头放进冰箱，一脸欣慰地看着陆爸。

“孩子上进好啊。”陆爸也感叹。

“那咱俩玩儿会儿呗。”夫妻俩说着便坐在客厅玩起了手机。

“叮咚。”沉睦的手机提示音响起。

“新年快乐。”是陈洛阳发来的消息。

“新年快乐。”沉睦回复。

沉睦想起刚刚在车上的情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我们明年还做好朋友吧。”她将信息发送。

“什么话，”陈洛阳在手机另一边打字，“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

“我知道。”

窗外又响起烟花爆竹燃放的声音。

沉睦掀开窗帘，好奇地向外眺望。

整个小区亮如白昼，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迎接着新的一年。

钟表提示音响起，此时刚过十二点。

又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