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白芷跳下悬崖时,身上只剩一张符。
她本打算在落地前使用,好让自己安稳逃脱。哪想那人穷追不舍,竟也跟着跳了下来。
他高举长刀,就要给出最后重击。那张脸上神情轻蔑,目光不屑,好像在看一只螳臂当车的蝼蚁。
胸腔里涌上无数愤懑,凌白芷用尽全力,掷出她最后的定身符。
那人被定空一瞬。
只有一瞬,却足够让他因运力中断而无法攻击。
只需一瞬,能让她不死于这把刀下,却彻底断了生机。
耳边风声潇潇,宛若离别哀嚎。
衣袖翻飞,凌白芷这才发现,原来她的长袍早已沾满鲜血,变得污秽不堪。
或许她不该来。
若是不来,她就不会死在今日。
可她并不后悔。
因为这算得上她凌白芷,第一次为自己做的决定。
她本想夺得头名,去找父亲要个说法。问他为何对凌青苏偏爱至此,连规定半年才开的秘境都破了先例。
她本想用事实与长老同门辩驳,哪怕她尚未筑基,不擅用父族的剑,不常拉母族的弓,也能画出有用的符纸,有自己的机缘,自己的道。
她本想让母亲九泉之下,别太怪自己。
可惜,天意如此。
只能是天意,才会让她拥有无数人艳羡的身份,却因为平庸,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时至今日,还会有人愿意替她追凶吗?
凌白芷想起了贺清决。
她已经大半月没有找过师兄,平时也刻意避开他。
这些天来,每当想起他带着凌青苏回宗的画面,她都十分痛苦。
她说不清楚这其中有多少缘由,但最直观的,是从那时开始,她几乎失去了一切。
虽然这好像不该怪师兄。
她想起贺清决来宗门那年,也不过七岁。因年岁相近,被母亲委托照顾自己。
这一照顾,就是这么多年。
他做的很好,好到自己生了多余的心思。
倘若师兄知晓自己的死,应该也会为这么多年的情谊,尽力还她一个公道。
就是可惜,那只才替她扎好的纸鸢,再也没有机会放了。
大地越来越近。
凌白芷闭上眼,准备迎接碰撞。
可就在落地的那一刻,想象中的冲击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刹那的腾空。
上方有“唰”的声音飞过,还在空中的敌人被一股强劲力道击向旁侧。
凌白芷掉在地上,疼痛轻微,好似平地摔跤。她愣怔一下,立刻翻身爬起,朝余光里出现的人影狂奔。
却不过几步,就又有杀气袭来,凌白芷踩中滑石,踉跄一下。劲风从耳边刮过,径直冲向身后,“噔”的一声,危险被拦了下来。
凌白芷全程顾不得回望,闷头朝劲风源头奔去。那道人影越来越清晰,在看清是谁后,她心中大喜。
快至叶绥宁身前时,凌白芷忽觉当头一棒。那人可是筑基修士,自己怎能将师妹牵进其中!她仓促转开方向,朝另一侧松林跑去。
哪想她刚迈步,手腕忽然被人抓住,这力道强势,凌白芷被迫停了下来。
瞬息间,自己已被护在身后。少女背影如松,挺拔坚韧,替她挡开杀气腾腾的视线。
叶绥宁的声音在前方传来,语气不容置疑,“别跑了,站我身后。”
劫后余生,凌白芷眼圈一热,喃喃开口:“叶师妹...”
-
看着正朝这里走来的青年,叶绥宁眸中尽是不耐。
他走得不快,左肩还插着自己的匕首。鲜血浸出,染红大片衣领。可他浑不在意,脸上还露着一丝古怪的笑容。
嘴唇咧成夸张的弧度,青年对叶绥宁歪了歪头,问:“这位小师妹我怎么没见过?”
叶绥宁没有理他,只用身后的手拍了拍凌白芷,示意把赤仞递给自己。她的剑为了拦人,情急之下掷了出去,这会儿正四分五裂的碎在地上。
凌白芷会意,将赤仞放到她手中。
握上剑柄,叶绥宁才朝青年微微一笑,道,“还能怎么,你见识浅薄呗。”
那人闻言一怔,前进的脚步停下,随后开始哈哈大笑,好似碰见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才练气境的小师妹,竟也这般伶牙俐齿,有意思,有意思。”
“这样的年轻人,可不能死了。”
青年站在原地,拧眉思索一会儿,忽对叶绥宁笑道,“要不这样吧,你杀了凌白芷,我好心饶你一命。”
“呵。”叶绥宁冷笑一声,回答他,“要不你选择自尽,我好心留你全尸。”
她这话说完,青年又开始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有趣,真的好有趣。”
这笑声过分刻意,让人很不舒服。叶绥宁更加不耐,便出声打断,“为什么要杀凌白芷?”
“没有为什么,”那人摊了摊手,眼底显露疯狂之色,“想杀就杀咯。”
“我看不惯她很久了。不过仗着自己是宗主女儿,靠着身份活在这世上。哦,还得靠贺清诀的保护。除去这些,她什么都不是,那不就是一个废物。”
他这会儿收起笑容,认真道:“废物,还不如去死。”
话音落下,叶绥宁身后气压骤降。
停顿片刻,她出声讥讽道:“诶?但就是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竟然同你一个筑基修士缠斗到了现在。啧啧,看来你也不太行嘛。”
青年表情愤然:“那是因为她的符纸太多了!”
“可这符纸是谁画的?”叶绥宁扬眉,“那还不是人家自己画的。”
见对方愣住,叶绥宁莞尔一笑,补充道:“她的确是宗主女儿,也是贺清诀的师妹。却更是你杀不死的练气期符修,凌白芷。”
“哎呀,主动承认自己不如废物,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我没有不如!”
“嗯,略逊一筹。”
“我杀了你!”
那人咆哮一声,扬刀朝叶绥宁冲来。叶绥宁亮出赤仞,迎了上去。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几招过去,叶绥宁心中有了较量。
这人虽已受了伤,却依旧是筑基修为。哪怕只能近战,速度和力量也在自己之上。
她一边勉力防守,一边寻找对方的破绽。
可这青年已经看出她的勉强,他的表情由警惕变为松快,再显出讽刺。
他一击出手。叶绥宁堪堪躲过。
青年轻蔑一笑,回转刀锋,再次使出新招。叶绥宁惊险避开。
他速度越来越快,气势也越来越足。叶绥宁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她倏而靠近,再不设防,提剑猛攻。此时左肩被击中,叶绥宁却恍若未觉,依旧不躲。
青年被她这不要命的打法惊了一瞬。叶绥宁抓住机会,将主动权拉回自己的这方。两招过后,青年的节奏彻底乱了。
他怒急攻心,再无思索,只遵循本能出招。眼见利刃砍下,叶绥宁咬牙,准备承了这击。
就在这千钧之际,她忽然被人推开,一道身影冲着刀柄顶了上去!只听得“咔咔”骨头断裂之声,凌白芷如折掉的树枝,仰面倒地。
叶绥宁面色一变,却没有伸手去扶。她趁青年还未收势,迅速出剑,从侧方划开了他的脖子!
鲜血如柱般喷出,就连叶绥宁的衣袍也未能幸免。
青年扬刀的动作倏而顿住,下一瞬,长刀落地,人倒了下去。
叶绥宁没有任何迟疑,又在他脖子上再补两剑。
直到确认他胸腔再没有起伏后,她才绕开他,去推旁边的凌白芷。
凌白芷已经陷入昏迷,刚才那下太重,加上她本就受了很多伤,再也承受不住。
叶绥宁将她抱到树下,给她喂下一颗丹药,又返回去搜那青年的身。
谁想这人竟比她还干净,身上连块木牌都没有。叶绥宁极为不满地踹他一脚,转头离去。
还未走近,旁边的松林里,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叶绥宁警惕地回头,看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月白长袍的弟子。
看见他,叶绥宁有些意外。她记得这个人,当初在藏书阁里,他是那群内门弟子之一,还曾替凌白芷发声。
“发生了何事?”瞧着满地的狼藉,弟子有些茫然。
“有人要杀凌白芷。”
“啊?”弟子面露惊讶,语气慌张,“那凌师姐呢?凌师姐受伤了吗?”
说着,他目光一顿,看见了叶绥宁身后的人,抬步走来。
叶绥宁却忽然扬手,她指向悬崖那边,吩咐道,“你去那边寻一下木牌,等会儿带她出去。”
“哦,好。”那弟子愣了愣,却也没多问,点头应下。
他走过那青年尸身,到崖底搜寻。
“是这附近吗?”遍寻无果,那弟子回头问她。
“是。”叶绥宁回答。
“哪儿呢?”弟子小声呢喃,低头继续。
叶绥宁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悄悄回到树下。
凌白芷依旧昏迷着,发髻凌乱,脸上布满伤痕。
叶绥宁俯身,摸向腰间木牌,打算用凌白芷的手捏碎,让她先走。
谁知还未拿出,叶绥宁忽感颈背激凉,身后涌现杀意!
好在她早有防备,立马将凌白芷推向树后,自己则朝旁边顺势一滚。
“轰!”的巨响,方才她所站的位置,地上赫然出现一道裂痕。
叶绥宁迅速翻身站起,警惕地看着崖底之人,余光顾住凌白芷的方向,做好随时掷出赤仞的准备。
哪想那弟子根本没看凌白芷,直接在原地起势,挥剑朝叶绥宁猛劈。
道道剑意破空而至,狠戾至极。所掠之处,粗枝断裂,黄土四溅。
竟是冲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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