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渡，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魔头，你如此为祸世间，亵渎诸神，就不怕遭天谴吗？”
“姜渚，我劝你早日投降，归顺于仙门，可保你全尸。仍若执迷不悟，纵使仙师临世，也救不了你！”
……
“好吵。”
空荡荡的大殿，王座上躺着一个身着绛紫色衣袍，面容精致的男子。
他支起手臂，淡灰的眼眸微眯，神色有些疲惫。
就在上个月，仙门世家决定成立联盟，联合围攻这此世最大的魔头——姜渚，此刻却似乎仍有所顾虑，等在山下迟迟不肯上来。
自元历末年玄逸仙尊斩杀最后一代魔尊以后，魔族退居无妄海之外，就这样沉寂了两千年。
人们几乎都已经忘了魔族的存在，也再没有什么能动摇仙门的统治。
谁也没有想到会半路杀出个姜无渡，更没有想到这个新任的魔尊会如此疯狂，一上位就对仙门世家宣战，使得四大门派分崩离析。
在之前的几次征讨中，魔尊的强大在他们心中已留下了深刻影响，玉骨扇轻挥，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敢当那个出头的炮灰。
姜渚闭上双眼，渐渐松开神识，将自我意识弥漫到整个空间，尝试参悟那有中之无，无中之有的境界，与大道的本源相融，直到失去意识，又在虚无中找到自己的存在之后，便进入了无有之乡。
闻尘逸正在无聊的劈柴打发时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然转过头来，果然是那人又来了。
姜渚今天看起来不太对，竟然不是同往常一般冷冰冰的神情，而是在对着他笑。
那眸底的寒冰都化开了，勾的他不敢乱动，生怕这是幻觉。
要说这姜渚最能拿捏他三无真人的，就是这湖泊一般的烟灰色双眸了，可偏偏这湖底结了冰，一眼能将人冻死在里面，让他不敢多看。
“我说渚兄，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都快闷死了，能不能好好为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孤寡老人着想啊！”
姜渚一挑眉毛，嘲弄道：“哦？老人家身体可真好，还有闲心这劈柴呢，一会儿您瑶池的仙子该等急了。”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别总拿这个说事。”闻尘逸不知想到什么脸都红了起来，忙转移话题，“对了，一会尝尝我新发明的菜式，罗浮一梦，如何？”
看到姜渚没回答，他又补充道：“放心吧相信本真人的手艺，我已经为了这道菜练习了一个周了。”
姜渚回过神来，他感觉到了不群山下的众人此时已经浩浩荡荡的攻上了山头，触动了结界。
“等下次吧。上次你说要带我去玄都山赏桃花，此话可还作数？”
闻尘逸没有想到对方会主动提及这件事，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愉悦的心情，嘴角上扬道：“那是当然，本真人何时说话不算数过？你等着。”
说罢，他左手一挥，随着一阵有着强烈威压的罡风，一把泛着红光的古铜色大剑出现在闻尘逸手中。
两人坐在宽大了好几倍，如同飞禽般的剑上。闻尘逸就是闻尘逸，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必须安逸，很快就变出了个小桌以及一些茶具，从里面倒出汩汩的热茶来。
“……闻兄怎么不变个床呢？”姜渚调侃道。
“那倒不用，渚兄是困了吗？可以在我的肩上靠会儿，很快就到了。”
是啊，他确实很困了，但他还不能在这里睡，他要再看一眼眼前的这个人。
今日之后，笼中之鸟将会重获自由，而罪人也该重回他的地狱。
“闻修远，你能接住我吗？”
“啊？”闻尘逸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之后便看到姜渚直直的落了下去，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几缕发丝飘过他的眼前，他的瞳孔突地张大，手中的茶杯来不及放下，连人带剑顿时化为一道残影。
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姜渚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所拽入了无底深渊，风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他的思维连同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开始变得对所有事物毫不在意，渐渐闭上了双眼。
这是他无数个日夜里所遭遇的梦魇——无尽的坠落，一刻不曾落地的恐惧。
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臂膀，随即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姜渚听见了一道含着怒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姜渚，你疯了？”
他笑了，睁开双眼，与闻尘逸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后者措不及防撞入这一片眼底清河之中，一时晃了神，半晌才移开视线，火气消了大半。
姜渚听到了那无比接近的，胸膛中的心脏跳动声，咚咚，咚咚……像是密集的鼓声。
“开个玩笑罢了。”他在闻尘逸的怀里摆了摆手，然后用手臂环绕住他的脖颈。
此时的闻尘逸僵的像块木头，一动也不敢动，许久才咬牙道：“真有你的，姜渚，刚才幻境都差点被你弄塌了。”
“哦？是吗。”他不舍的移开目光，发现周围的山峰都有些不稳的摇摇欲坠，而远处的天幕更是混成了一团团五颜六色的色块。
姜渚：“……”
好吧，他确实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无有之乡本无一物，又包罗万象，闻尘逸便将其化成了他理想中的样子，也就是两千年前的九域，这些景象都存于他的一念之间，念起，万物生，念灭，山崩地裂。
闻尘逸现在也还是有些晃神，刚才他看见姜渚掉下去的一瞬间，竟然心神震荡，差点将他辛苦造出的世界毁于一旦，即使知道自己能接住，即使知道他不会有事，闻尘逸的心底还是没由来的一阵恐惧。
“我要你向我保证，不会再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此处是幻境也就罢了，万一哪天你记错了，是在外界，可没有人会及时救你。”他的神情不像往常那般悠闲轻松，少见的严肃认真。
只可惜他的话语没有一点威慑力，一个活在幻境中的人，又能拿他怎么样呢？就算自己死了，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这些话姜渚可不敢说，嘴里应付着道：“不会，我答应你。”
“为了防止你再次发疯，本真人要等到了玄都山再放你下来，在此之前，你就老实呆着吧。”虽然这样说着，他却希望前面的路再漫长一些，这样他就能抱着怀里的人再久一些。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对姜渚有了些微妙而不可言说的感觉，随着时日的增长而愈发不可收拾，他也从不可置信变为了顺其自然。无所顾忌如他三无真人，也不禁在心里纠结起来。曾经他一觉睡到天昏地暗，不知光阴流逝，可自从姜渚到来之后，他日夜等待着对方的再次拜访，活的像块望妻石。
他不是不想直接告诉姜渚，在永逸宫中他已经练习了千百次。可万一对方难以接受，以至于再也不来见他……闻尘逸觉得自己不如死了为好，可他偏偏就死不了，假如姜渚从未来过，他到可以如同过去的几千年一样在混沌中度日。
尽管他心里如何不舍，不久还是看见了一座被桃红覆盖的山头。
从远处望去，玄都山仿佛被一层温柔的粉色轻纱轻轻覆盖，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山头，从迷雾中折射出绚烂的光线。
闻尘逸挑了块赏景的风水宝地，将姜渚放了下来。
确实是块“风水宝地”，姜渚一下来就发现脚下的水如同实体，踏上去竟不会凹陷，只是泛起了微小的波澜。
这是一条在桃花林中央的小河，周围的桃树可能是吸收了太多的天地灵气，比一般的桃树要高得多，衬的这河如同一条细小的银丝带。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桃花之上，片片花瓣随风飘落，轻盈地落在水面上，随着水波漂流不知何处。
“如何？”
“好景致，此景人间难得。”
闻尘逸肉眼可见有些高兴，“这河水名相知水，是这玄都山的源水，纪念你我异界相遇相知，也算本真人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蓝颜知己了。”
“这么说可是有不少红颜知己了？”
闻尘逸尬笑一声，“哪有的事，渚兄对我误解颇深啊。”
片片残红飘落，姜渚张开手掌，接住了空中那一朵花瓣完好的桃花，修长的手指将其捏住，随即送入口中，清香微苦的口感在口中蔓延开来。
闻尘逸看着姜渚的动作，喉结微动。
“味道怎样？”
仙门联盟已攻入万业宫。
“姜渚，出来受死！今日我等定要讨回公道！”
“魔头，你辱我师门，折我师尊，残杀数万无辜同胞……将修真界搞得乌烟瘴气，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姜渚沉默半晌，指着他旁边的一直开的正盛的桃枝，“你去为我摘来，我再告诉你。”
他将视线落到姜渚所指的地方，发现这枝条的桃花异常饱满，像是承受不了自身的重量般垂落下来，上面只有少数几朵还含苞待放，其余都怒放盛开，花瓣表面还沾着露珠，看起来可爱非常。
“刷”的一声，那桃枝就稳稳的落到了闻尘逸的手上，没有抖落下一片花瓣。
拿着这饱满的花枝，他转过头来，刚想将之递给姜渚，却措不及防被一片阴影所笼罩。
直到唇上温润柔软的触感传来，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姜渚趁他不注意，竟在他转过头的时候凑上去亲了自己一口！
好在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离开了，蜻蜓点水一般，但对于闻尘逸来说已经算是一个不小的刺激。
他感觉自己的脸正在急剧升温，很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但偏偏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句话也组织不出，心更是像要跳出他胸膛。
“甜的。”他听见姜渚这样说，但思绪乱成一团，根本无法思考。
“师叔，你说这魔头怎么半天没动静，不会是跑了吧？这魔宫也一个人都没有。”
“不可能，就算跑，他能跑到哪去？这天下除了此处，可难有他的容身之所。”
姜渚看了眼前这个人最后一眼，眼底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能开口，将那些话咽了下去。只细不可闻的说了一句：“闻修远，我要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闻尘逸的思维有点迟缓，还停留在上一个阶段，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异样。
“你……”
姜渚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仿佛马上就要消失在原地。
反应过来的闻尘逸冲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膀，可很快他触碰到的地方也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站在原地的闻尘逸呆愣许久，自嘲一般的笑了几声，随即坐在了河面上，看着手中那支桃花。
这家伙，非礼了他就走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