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境的力量骤然消退，血腥味如同潮水般退去，燕决明只觉得周身一轻，腰上那束缚感顷刻消失，眼前的黑暗破碎，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他仍站在榕城那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仿佛刚才的心魔只是幻觉。
但手腕上缠情咒传来的细微悸动，以及脑海中那些虽不完全，却清晰无比的记忆碎片，都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燕决明攥紧了剑柄，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踏出了城门，他需要回北城，必须尽快找到白照春确认元叙白如今的情况。
再次踏入醉仙居，熟悉的喧嚣与酒气扑面而来，燕决明无心留意，出示玉佩后径直上了二楼。
白照春在小厮那得知了他昨日来此的消息，也心知他多半是为了元叙白而来，没等燕决明坐下便开口：“玄天道君心魔缠身，如今修为已失，于三日前离开了幽冥渊。”
白照春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燕决明耳边炸响，他不自觉摩挲着剑柄，神情有些恍惚。
修为已失？离开了幽冥渊？
“他……去了哪里？”
白照春见他这魂不守舍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继续道：“无人知晓他的具体去向。我只知三日前他独自一人离开幽冥渊，未带任何随从。据幽冥渊弟子说，道君离开时状态极差，周身气息紊乱，如今已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燕决明呼吸一滞，元叙白这十年树敌无数，修真界有不少人想置他于死地，如今失了修为，为何要离开幽冥渊？
是有内鬼？还是有了更安全的去处？
燕决明不敢细想，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缠情咒，指尖动作一顿。
既然此物能将两人绑在一起，那他是不是能通过这咒印找到元叙白？
是了！既然是由道侣契改良而来，断然没有只能单方面感应的道理，燕决明催起灵力至手腕，缓缓融入那咒印。
一股玄而又玄的感觉在识海中弥漫，他隐约能感知到，那另外一道咒印如今的方位……竟然在南域。
白照春见他动作，心中已然了解了一二，燕决明感知到大致方向也不再犹豫，仓促告别后化为一抹流光消失在原地。
燕决明本想御剑而行，但竹剑身上的裂痕太过严重，长时间御剑恐怕会将其损毁，他催动灵力，将脚下速度提升到极致，穿过北城外的树林。
缠情咒的感应时断时续，燕决明不敢有片刻停歇，日夜兼程，终于在一日后赶到了南域边缘一片人迹罕至的山脉之中。
他放出神识探查了一圈，发现此地灵力稀薄，山势险峻，倒是个适合藏身的地方。缠情咒的感应在此地中断，燕决明收敛气息，朝着山脉深处而去。
越往里越能感觉到此地的异常，燕决明站在一块视野开阔的青石上，感应着周边的灵气流动。
“……为何如此稀薄？”
此地虽然偏僻，但一过自己身后的这座山后灵气浓度瞬间下了一层楼，像是被什么抽走了一般，朝着一个地方快速流动。
“元叙白！我看你往哪跑？”
一声厉喝自不远处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燕决明心头一颤，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残影，朝着声音来源疾驰而去。
山谷深处一片狼藉，两三个修士正将一人围在中间，被围困者一身玄衣，怀中抱着一木匣，此刻背对着他，不是元叙白又是谁。
那几人修为皆是不弱，为首者更是元婴中期，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趁着元叙白修为尽失在此设伏。
“玄天道君？不过是个修为尽失的废物，小爷今天便要砍了你的脑袋，拿去仙盟换赏钱！”
那元婴修士面目狰狞，手中长刀寒光凛冽，冷声嘲讽道。
在他对面的元叙白怀抱着一个木匣，此时正借着缠情咒感受着身后不远处那道微弱气息，微微勾唇。
是了，他是故意的。
故意放出修为尽失下落不明的消息，故意选择这处看似隐蔽，实则容易被人追踪的地点。
甚至故意泄露一丝气息，引来了这些昔日的仇家。
他就是要赌。
赌师兄得知消息后会来找他。
赌师兄……依旧会对他心软。
如今，他赢了。
“你还笑！”
那修士见元叙白分毫不惧，瞬间勃然大怒，手中长刀煞气暴涨，直劈元叙白面门。
后者仍抱着那木匣站在原地，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在那长刀将要迎上他脖颈时，一道青色流光自不远处袭来，轻松地将它挑开。
那修士被这力道震得后退两步，定睛看去，只见一容貌绮丽的青年正站在不远处，手中竹剑虽布满裂痕，却散发着令人心颤的剑意。
“你是什么人！敢管本大爷的闲事？”
燕决明长身玉立，挡在元叙白与几人中间，看也没看那几个修士，薄唇轻启：“三息内，不想死就滚。”
“你！”
那元婴修士又惊又怒，他认得燕决明，或者说认得他这张在探春阁搅动风云的脸。
他壮壮胆子，色厉内荏地喝道：“不过是个金丹期也敢在此放肆。既然你非要护着这魔头，那就一起去死吧！”
他率先发难，灵力化作一道数丈长的刀芒劈向燕决明，另外两名金丹修士也同时从侧方攻来，意图封死他的退路。
面对三人合围，燕决明眼神一凝，非但不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手中长剑轻飘飘一递。
“观潮。”
剑气如同潮水般层层叠叠，连绵不绝地向前，青色剑光倾泻而出，将飞至面前的几道攻击互相抵消。
“止戈！”
竹剑青光大盛，剑气瞬间聚拢，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色长虹，直刺那元婴修士面门。
这一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快如闪电，那人露出惊慌之色，仓促提刀格挡。
“铛——”
刺耳的金铁相击声炸响，那元婴修士只觉得一股力量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崩出一条血痕，长刀险些脱手。
他整个人更是被这股巨力推得踉跄后退十数步，体内气血翻腾。
旁边的两位金丹修士脸色一白，没想到这魔头的帮手竟然如此强悍，一剑便击退了元婴初期的修士。
三人对视一眼，知道今日踢到铁板了，虽然不甘心就此放过到手的奖赏，却还知晓自己实力几斤几两，连狠话都没放便迅速遁走。
燕决明看着他们远去，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元叙白身上。
他依旧抱着那个不起眼的木匣站在原地，玄衣上沾了些尘土，气息微弱得如同凡人，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正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一时间竟无人开口。
最终还是燕决明先打破了沉默，他走到元叙白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
他想问他的修为是怎么回事，想问对方为何要离开幽冥渊，想问他关于那心魔境，无数问题堵在胸口，却在对上元叙白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时，只化作一个简短的音节。
元叙白看着他，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笑意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回答燕决明的问题，反而将怀中抱着的木匣往前递了递，指尖敲了敲匣盖。
“这是？”
燕决明看向那木匣，手腕处的剑契忽然一烫。
“咔——”
封印一解开，长明剑就迫不及待地从木匣内钻了出来，清越的剑鸣带着久别重逢的雀跃响彻山谷。
然而，当它感应到燕决明手中那柄布满裂纹的竹剑时，剑身猛地一顿，嗡鸣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
长明剑悬浮在半空，剑尖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绕着燕决明转了一圈，在感应到竹剑上与主人同出一源的气息后缓缓飘到不远处的树边，整把剑透出一股莫名低落的情绪。
燕决明：……
他看着不远处光华流转的本命灵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这柄已然濒临破碎的竹剑，心中涌起一阵淡淡的愧疚。
长明是难得开了灵智的佩剑，自有意识起就从未与他分开过，若不是这次自己为了任务将它埋在郊外，它也不会被人带走，分离近半月。
“它很想你。”
元叙白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燕决明心头一团乱麻，微微一叹，将竹剑收回储物戒。
随后转身，朝着长明剑伸出手，语气放柔，带着一丝安抚：“长明，过来。”
长明剑在空中犹豫地颤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化作一道流光，乖巧地落入燕决明掌心，算是哄好了。
他将其收回剑鞘，这才有空仔细打量元叙白。
“阿叙，你的修为……”
燕决明终于问出了口，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元叙白垂下眼帘，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暗芒，语气平淡道：“心魔反噬，道基受损，修为暂时没了。”
暂时？
燕决明的心猛地一沉，修为尽失对于修士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元叙白树敌无数，消息已经彻底传开，这人竟然还敢独自离开幽冥渊，跑到这荒山野岭来！
“你……”
燕决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与后怕：“你明知自己如今状况，为何还要离开幽冥渊？若是刚才我来晚一步……”
元叙白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里面翻涌着燕决明看不懂的情绪。
他没有回答，反而向前逼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师兄这是在担心我？”
元叙白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燕决明被他问得一怔，下意识地想后退，手腕却猛地被对方攥住。
元叙白摩挲着那道暗淡的缠情咒，轻声道：“既然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为何还要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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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长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