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念在心底咒骂了自己几句，恨不得将自己的手剁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无意识行为？她在干什么！
钟意倒是没有说什么，休整了片刻就继续赶路，只是路上段念再说什么他也不回答，提出跟他换着背招娣，他也不理。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段念这才想起来前几天范豪他们几个拿着狗尾巴草搔钟意的耳朵，结果被凶了一顿，当时她还觉得奇怪，钟意这么温和寡言的一个人，那天突然那么凶。
现在破案了，钟意刚才那没骂她，可能已经是在给她面子了。
一走就是一个小时，回到学校的时候，阳阳诗语早已经等在学校门口，张望着他们回来的路，宿舍的也已经打开，女孩子们在乖乖的贴着墙根站成一排，给招娣让出来位置。
段念抱起招娣，将她抱进女生宿舍，招娣把自己蜷起来对着墙，段念的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背上。
“好了，大家都休息吧。”
段念离开寝室的时候，顺手关掉了灯。
或许现在只有黑暗能帮助这个小姑娘隐去她哭红的双眼和啜泣的背影吧。
次日一早，段念趁着大家都还没起床，摸着黑就跑到厨房去准备早餐，拿着手机上的菜谱，一点一点的按照步骤准备，除了平常的早餐以外，她做了一盆木须肉。
昨晚上躺在地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也只能想到这么一个法子表达歉意了。
毕竟如果换做是她有这样的童年阴影，还被别人碰，也会不开心的。更何况之前范豪他们去撩拨钟意，也是她间接怂恿的。
“油开大火烧热，下入葱花，姜末……”段念看一眼手机，嘴里嘟囔着，手也不闲着，抓起葱姜末，丢进大铁锅里。
“滋！”的一声，锅里滚烫的油炸开了花，段念手上的水滴随着葱姜末一起下锅。像是在油锅中丢了个炸弹，油
花四溅，段念只觉得胳膊上一热，连连向后撤了几步。
低头看了眼胳膊，将手上的油渍抹掉，怕葱姜炒焦掉，又重新回到锅台旁，金黄色的气泡包裹在葱姜末周围。
“料酒，肉片，盐……”一样也不敢落下，段念两只手握住铁铲的手柄，艰难的将大锅中的食物来回翻炒。
别说炒三十个人的菜了，她在家连碗都不刷！
天色渐亮，段念已经是一头的汗了，把炒好的木须肉盛在盆里。
刚起床的阳阳眼睛都还没睁开，迈着拖沓的步伐走进厨房，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巴张得老大。
段念瞧着她的模样，典型的身体醒了，魂魄还留在床上，她走上前去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出了厨房，“都搞好啦，赶快回去睡个回笼觉！”
“天呀！遥遥你几点起的？今天竟然能吃到你做的饭了！”阳阳一个转身，挣脱开段念的手，“不行，我不放心，让我先尝尝。”
其实段念也不是没尝试过，一开始到的时候，也尝试着给大家炒过一个菜，结果炒的比咸菜还咸，小朋友跑过来问为什么午饭吃咸菜……
后来就不让她做了。
阳阳盛出了一勺鸡蛋，放在嘴里，细细的嚼了嚼。
段念观察着她的表情，一秒都不敢错过，“怎么样。”
阳阳面露难色，不想打击段念的信心“挺好的。”
怎么说呢，能吃，但也真的是不好吃……
“好吃就行！我在煮点米粉，就叫大家过来吧。”
小朋友们起床闻见菜香，赶紧洗漱好，拿着自己的碗排队。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段念特地多做了一些，把每个小朋友的碗都盛得满满的。
钟意起床来到厨房，他坐在厨房案板前，给老师的菜已经提前盛好了，每个人碗里都是菜类丰富，黄瓜、鸡蛋、木耳、肉都有。
唯独他的是一大碗黑黑的木耳……
段念给学生打完菜，双手背在身后，有些扭捏的窜到钟意的身旁，“以形补形嘛，对不起，别生气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会鬼使神差的那样做。
钟意端起那碗‘茂盛’的木耳面，被这有些荒诞的道歉方式逗笑，却也不敢明着笑出来。
“我没生气。”他薄薄的嘴唇淡淡的吐出了几个字。
“那你一直都不说话。”搞得她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好。
钟意没有再搭话，昨天晚上段念动作确实吓了他一跳，自他父亲和那个女的离婚了以后，任何人都休想再碰他的耳朵一下，稍微离得近一点他都会下意识的躲开。
可是昨天……
他夹起了一朵木耳填在嘴里，本地山里的鲜木耳又厚又肥，口感非常有嚼劲，就是调料的味道有些不尽如人意。
“你是不是没有少放了什么调料？”他印象中的这道菜，好像不是这个味道的。
“没有吧，我是按照菜谱一样一样加的！”段念掏出手机，网页还停留在菜谱的界面，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她的筷子停留在嘴边，确实是和她之前吃的不太一样，味道有点一言难尽，淡淡的没什么味道。
段念重新翻看菜谱，挤出了个略带尴尬的微笑，“那个，刚才有点忙，漏看了两行。”
转过头，看着外面正坐在小凳子上吃饭的学生，怪不得今天吃的这么慢，往日这边饭还没盛好，都有吃完得了。
孩子们平日里跟她玩儿的最好，照拂着段念的面子，一个个低头不说话。
山里的孩子知道粮食来的不易，从不剩饭，只能闷头苦吃。
段念也不拘谨，一手拿着筷子，走到门口，对着正在吃饭的学生们，像模像样的鞠了一躬，“对不起大家伙儿了，一会念念老师自费给大家加餐！”
沉闷的气氛立刻被打破，小朋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加餐？”
“念念老师可真有钱啊。”钟意在后面边吃着，幽幽的补上了一句。“我也要加餐。”
段念回头，这好像是钟意第一次叫她大名以外的称呼，虽然话听着酸溜溜的。
这个态度是真的没生气？没生气忽然不理她！搞得她天没亮就起床做菜！
“你添什么乱，竹笋炒肉你吃不吃！”段念鼓起嘴巴，抓住墙角立起来的扫把，威胁着钟意。
谁料钟意一转身，直接把身子背过去，看都不看段念。
气得段念将扫把丢在一旁，亏她还自责了半宿，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理他。
段念将剩余的菜重新放在锅里，重新翻炒添加缺少的调料，端着自己的饭碗到了招娣的寝室里。
招娣正坐在床上给自己扎鞭子，见到段念，抓住床边的梯子想要起身。
“快坐好！”段念端着饭碗两步垮了过去，阻止招娣，“跟我你还客气。”
招娣给自己扎了个低低的马尾，头发垂在一侧的肩头，她接过段念手里的饭，“谢谢念念老师。”
“招娣，你待会是想去教室上课，还是想在寝室休息啊。”段念特意将自己的饭碗也端了过来，怕招娣自己吃的太孤单。
“遥遥老师，我想去上课。”
“好啊。”段念夹了一大块鸡蛋，放在招娣的饭上，“多吃点，不吃饱哪有力气学习啊，你说是不是！”
招娣被段念逗笑，露出了一排白白的牙齿。
两个人侧着坐在床边吃饭。吃着吃着，招娣吃着饭的手停下，眼睛中闪着波动的光，注视着段念。
“遥遥老师，我以后也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忙活了一早上，段念饿的前胸贴后背，正大口朵颐着，被招娣的话说得一愣。
“我这样的？”段念一侧嚼着米饭半边的脸都被撑起来，像只嘴里塞满食物的小仓鼠，“不不不，还是别了。”
从小到大她可都是街坊邻居教育孩子反面典型案例。
什么一个小姑娘没有女孩子模样，像个疯小子一样乱跑，学习学不好，以后也没什么出息，这样的话听了不计其数。
“我觉得您真的很勇敢，和我身边的女性都不一样，以后我也想成为一名向您一样的人民教师。”
段念放下手中的碗筷，缓慢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她要怎么告诉招娣，其实她连老师都算不上，只是来这做一个暑假的后勤呢。
看她的奶奶就知道，同样身为女性，都对孙女那般苛责，可见这里的大环境就是这样的，她之所以会觉得她很勇敢，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她应有的尊重。
“招娣，女性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不只是人民教师，而你只是你生存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给了你错误的引导，其实世界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从这里走出去。”
段念低着头说着，真是没想到，她也有劝别人好好学习的一天……
“你慢慢吃，我去准备一下上课的东西。”说完，段念摸了摸招娣的头，便端着自己的碗筷走出门。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榜样。
段念不知道的是，她这随口的一句话，能给这个在深渊凝望天空的女孩儿多么大的能量，甚至影响她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