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吃好散落在校园的各处，段念蹲在水泥洗碗池旁，用抹布一点点的蹭干净自己的碗。
深深的无力感由心底而生，对这里的现状，对她本身的能力，对招娣，对钟意……
也是她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选择，如果现在重新让她回去选择一次，她或许真的不会坚持当初的选择，这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操场上，男孩子们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纸飞机，用半只脚掌站在台阶边缘，比谁飞的更远，大多是有的是拿课本的扉页折的，纸飞机上还有密密麻麻的英文。
唯独张力捧着一架纸壳制成的三角形的大飞机，还用了两个塑料瓶子绑在机翼上，其他人的飞机都飞出去了，他也不看，就自己研究自己的飞机。
“这小子……”他满眼都是赤诚的热爱，是生机勃勃的向往。
说他胆子小吧，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他都没少干，说他胆子大吧，他明明如此如此的喜欢，却连讲自己的梦想告诉别人的勇气都没有。
说他长大后会变成村里的村霸二号，凭着他做的那些不着调的事情，她信。
说他会成为一位战斗机驾驶员，就凭他这份热爱，她也信。
段念站起身来，将碗筷上的水渍甩掉，转身进了宿舍，看来是时候再加一节职业体验课了。
利用闲暇时间，段念迅速浏览着网页，大量的信息充斥在眼前，看得她眼花缭乱，各种专业术语，飞机型号，她连见都没见过。
估计就她这个水平，可能还没有张力了解的多，这课她还真上不了……
“念念，你怎么不休息一会儿。”阳阳躺在地上，看着段念盘腿坐着，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段念抱着手机扑到了阳阳的枕边，“阳阳，你觉得张力那小子怎么样？”
一听到张力的名字，阳阳的大拇指直接掐上自己的人中，大喘了几口气，“怎么样？那小子不把咱们气死我就谢天谢地了！”
瞧着阳阳的模样，段念哭笑不得，连把她的手拿了下来，“我倒是觉得，那小子还能救救。”
段念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相机取下，翻看她刚刚抓拍的照片，“你看。”
将图片放大，张力的脸出现在屏幕的中央，他的眼睛紧盯着手中的飞机，闪闪发光，“有一天，他跟我开玩笑说，他的梦想是做一名战斗机飞行员。”
阳阳接过段念的相机，凑近了看了又看，张力手里的飞机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异常的精巧。
纸壳与纸壳之间嵌的严丝合缝，飞机的尾翼用两个三角形的木片插在纸壳中央，就连飞行员的驾驶室也被他用半个塑料瓶子做了出来。
阳阳端着相机起身，“你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她走到窗前望向窗外，张力的位置几乎没有移动，依旧十分专注的盯着他手里的那架飞机。
“我想给张力加节战斗机飞行员的职业体验课，但是那东西我是真看不懂。”段念紧随其后，“阳阳，你叫钟意给他上一节呗。”
阳阳趴在窗边看了又看，也是跟着点头，“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张力专注的模样，完全不像他平时那副调皮模样。
“哎？”阳阳将相机重新重重的的放在段念的手上，“你怎么不自己去说啊？”
阳阳盯着段念，慢慢的眼睛里多了几丝玩味的笑容，侧过头眼神却一直留在段念的身上，上下打量着她，“你们两个……”
段念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阳阳，坐在床铺边上，假装擦拭着自己的镜头，“你想什么呢，我就是不想跟那个冰块脸打太多交道而已，看不惯他整天都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你可别瞎说！”
阳阳不为所动，依旧是一脸笑意，听了段念的一番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哦，原来是这样啊。”阳阳靠近段念，叹了一口气，若无其事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前几天你受伤了，钟老师火急火燎的给你找药送药，回来还威逼利诱，让我跟你说是我让他送的，真是搞不懂你们这帮小年轻呦。”
段念的擦着镜头的手停下，转过身看着阳阳，看着她那微微带着点调戏味道的笑，应该所言不假。
这是不是说明，不只她自己感受到了情感的变化，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冲动，段念只能迅速背回身，强装镇定的说，“你就说你帮不帮嘛！”
“帮呀！我肯定帮。”阳阳双手撑地站起身，抻了抻身上的褶皱，大踏步的走出了门。
段念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相机丢在一侧，脑子里全是阳阳刚才说的话，就像阳阳说的，为什么给她送药又不让她知道。
他会不会也……
想到这，段念猛地晃了下自己的头，双手托着自己的腮，头摇的像拨浪鼓，她在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疯了？”
正独自凌乱，钟意的声音在窗边响起。
段念动作僵住，恨不得手撕了阳阳，找个地缝钻进去。
钟意站在窗边，两只手肘撑在窗台上，“阳阳说你找我。”
段念清了清嗓子，尴尬的从地上站起身来，“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让你给张力加节课。”
透过窗子的空隙，阳阳站在钟意的身后的操场上，抿着嘴一脸得意的笑，段念没好气的飞了个白眼过去，怪不得答应的那么痛快！
“加课？”
“那臭小子想当空军飞行员，我又不太懂，所以就想叫你给他加节职业体验课。”
钟意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能看出来。”上次他在课上自我介绍的时候就发现了。
“我还有件事情比较好奇。”钟意身子前倾，将头探到窗子里来，“为什么不自己来跟我说呢。”
他的语气淡淡的，明明是个问句，却用着陈述句的语气，他直视着段念的眼睛。
“哎呀，就顺便嘛。”段念被盯得心慌，随随便便的打了个马虎眼。
——噔噔，噔噔噔
悠扬的电话铃声响起，段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把手机贴在自己的耳边，“哦，好好，我马上就去取！”
“钟老师，面包到了，您自便哈！”段念一溜烟的跑出了门，还好这面包到的及时！
上午她联系以前的老校长看镇上的超市能不能给送货，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上门了。
快步来到门口，那一头扎眼的黄毛映入眼帘，他穿着一身黑色，衣服上不知从哪里蹭的都是黄土，穿着一双鞋头开裂的人字拖，一只脚踩在门口的面包筐上。
嘴里叼着根抽了一半的香烟，身后还跟着两个皮肤黝黑的当地村民，长得高高壮壮。
黄毛见段念走出来，吊儿郎当的把脚收了回去，伸出手，“又见面了，三百。”
段念看了眼筐里的面包，就是平常两三块钱一个的夹心吐司面包，算上老师一共要了四十个面包，这价格翻了三倍都不止。
昨天看病他是去店里看过价格的，是正常的价格，现在这明显是摆明了坑他们。
段念没说话，毕竟已经答应了孩子们，现在重新去镇上买一来一回也要几个小时，回来天都要黑了。
而且还是校长帮忙联系的，也不好太难看。
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隔着铁门递了出去。
黄毛小子一把抓住段念手里的红票，朝着阳光仔细的辨认着，确认是真币后，把前揣到了自己的兜里。
从地上抱起面包筐，“开门吧，给你们送进去。”
“不用，放这就好。”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段念皱着眉看他，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她出来的时候就奇怪，这一筐面包，哪里用得上三个人送货！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娘们唧唧的搬不动，还是给你送进去吧！”黄毛语气戏谑。
段念暗自沉了一口气，压制自己的心中的怒火，换做是以前，哪里容得他这般。
也不想再演戏了，段念语气冰冷的说道，“你听不懂人话吗？”
黄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门我是不会开的，如果没什么事，请你离开。”段念回头看了一眼操场上，中午烈日当空，小朋友们陆续躲回了宿舍里，钟意在她身后两步的距离。
黄毛没想到段念的态度会如此的强硬，他把面包筐往地上一扔，把嘴里还燃着烟头吐向段念。
段念直视微微欠身，便躲开了。
确认了没有学生在周围之后，她也没了那么多的顾忌，再次向前迈步，贴近了铁门。“文明用语听不懂是吗？那我再重说一遍。”
眼神凌厉，段念的怒气已经冲到了头顶，声音提高了几倍，“滚！”
黄毛被吼得一怔，如意算盘落空，怎么也没想到在第一步就失败，压根就不开门。
黄毛从兜里掏出手机，将手机翻过来对着段念，“这是你录的吧。”
手机里播着视频，还能清晰的听到她说话的声音。
这视频怎么会在他手里！
段念要在说些什么的时候，手腕上传来了一道力，将她从铁门前拉开，钟意站到她原先的位置，“我让她录得，有问题吗？”
居高临下的看着黄毛。段念莫名的被拉在他的身后，手腕还攥在他的手里。他的力道很大，捏得指尖发白。
黄毛轻笑起来，双手抓住铁栏杆，更加猖獗了起来，“又TM是你，脑袋开瓢了还不长记性。欠揍是不是！信不信我再打你一顿！”
段念在钟意的身后站着，眉头皱得跟麻花一样，算起来也才是读高中的年纪，怎么就被教养成这样一副面目可憎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