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九十七章

翌日,我再度携珑佶探望义阳公主。

彼时张昭仪伏在义阳公主的床榻旁,眼睛熬的猩红,憔悴不已。

她犹想强撑着行大礼,我急忙扶起她:“令华如何了?”

张昭仪略略一让,只见令华揪着心口,满脸冷汗蜷缩在锦被里。

珑佶霎时便哭了,攥住小手上前,轻轻靠在令华床头,“五姐姐是不是很疼?姐姐别怕吃药,我把芙蓉李子、海棠香果儿都给姐姐吃,姐姐快点好起来吧。”

令华虚弱一笑,柔柔道:“七妹妹,不哭。等姐姐好了,陪你去放风筝。”

我避开孩子们,压低声音问张昭仪:“令华虽胎里不足,但这些年被你拘在阁里精细养着,即使旧症常发,也不像此次这般凶险,太医究竟怎么说?”

她垂泪不已:“太医们还是那套说辞,左不过先用药石,再端看公主能否撑过去。”

珑佶忽而扬声:“母后,五姐姐要和您说话!”

我与张昭仪忙回到床榻旁,俯身道:“令华,母后在。”

令华如秋风中瑟瑟的落叶,生机凋零:“母后,父、父皇为何不来瞧儿臣?”

未等我想好说辞,张昭仪便忙道:“华儿,母嫔告诉过你,父皇忙于朝政,不得空。”

令华失望而凄楚地摇摇头,脸上显出几分不愿拆穿张昭仪的了然。

珑佶止住抽泣,满目皆是心痛与焦灼:“我这就去请父皇过来看姐姐!”

画黛见我无意阻拦,遂利落福身,带着侍女内监们跟随珑佶。

张昭仪不觉发怔,苦涩含泪:“是我这没用的生母不得圣心,才教陛下待我的公主也不过尔尔。”

令华颤颤伸手,努力去擦拭张昭仪的泪水:“母亲别难过,华儿不疼了,别,别哭。”

那么乖的孩子,那么乖的孩子。我侧过身去,强忍悲意,唯恐扰了她母女俩。

不知过了多久,张昭仪倏然绝望嘶吼:“令华!令华!我的孩子!”

我从圈椅上惊起,眼睁睁看着小小的女孩生生断气。

奶母们不敢置信地去探义阳公主的鼻息,确认之后纷纷跪下大哭,紧接着一阁子的宫女内监全部下跪哀泣。

张昭仪几乎要晕厥,侍女拼命扶着她,她整个人面色青白:“不!不会的!我的孩子!她没有,她还在!”

皇帝此时终于来到,珑佶第一次经历姊妹的逝去,骤然丢了魂似的瘫坐在地上。

阁中连绵起伏的哀哀哭泣声如同绳索一般,绞的我快要喘不过气,轻轻走至皇帝身旁:“义阳公主临终前,问陛下为何不来瞧她。”

皇帝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悔恨,当下僵立在帷幔旁,良久不动。

张昭仪依旧不愿接受爱女死去的事实,只留恋地抱着孩儿渐渐冷去的身子絮絮低语:“令华,我的令华最懂事,不要吓唬母亲,好不好?母亲的心要痛死了,令华,求求你醒过来,你是母亲唯一的指望啊!不要丢下母亲!求求你!”

我颓然走出阁中,天色如此晦暗,无力与忧伤侵袭着四肢百骸,难以相信那么乖巧地唤我母后的孩子,突然就走了。

残阳如血,世事无常。

就这样停滞在廊下,听执事内监们打板报丧,哀恸声漫天盖地而来。

义阳公主薨,皇帝许是愧疚,因此丧礼极尽哀荣,追封义阳公主为岐国温怀公主,丧仪依亲王例。

直到六月,珑佶依旧郁结于心,梦中常自惊醒呼唤她的五姐姐。

而皇帝,只不过哀伤几日,便又寻欢作乐如故。

这天我再度探望张昭仪,从她阁中出来,不禁无奈叹息,对画黛道:“张昭仪,怕是走不出丧女之痛了。”

画黛亦是叹息,画竹却心直口快:“说来晋王妃也是张昭仪的侄女,如今张昭仪这般,她竟也不去劝慰一番。”

画黛忙拍了下画竹的手,“偏你多嘴,主子们的事岂容咱们置喙?”

我涩涩一笑,静徽素来淡心冷情,如何会在对她无用的人身上费心思呢。

满宫皆不过寂寥几日,张昭仪却要寂寥余生。

六月中旬,静徽与郑宝琼一道入内请安。

此时立秦王为储之势愈盛,而郑宝琼竟也不似料想中那般得意。

她反而是一副极寻常的模样,仿佛秦王的荣辱与她无关。

静徽很是贤惠,不嫉不妒:“母后,现下两位侧妃怀相皆很好呢,儿媳也就放心了。”

我浅浅一笑:“有劳你照看她们。”

郑宝琼懒懒瞥静徽一眼:“弟妹好大度,我反正做不来这起子事儿。若是在民间,妾通买卖,哪里还会有主母照看奴婢的道理。”

静徽姿仪端雅:“我不光为了她们,更是为了子嗣。如今长嫂府中的侧妃侍妾,也都要待产,但等来日孩子落地,还不是只能认您这个嫡母。”

郑宝琼颇有几分不屑:“弟妹当真贤德,嫂嫂我自愧不如。不过弟妹既对偏妃妾室这般上心,缘何不去瞧一回张昭仪,张昭仪论起来可是你的姑母。”

静徽望了望我,不慌不忙解释道:“怕见了彼此伤心,倒不忍心去了。”

郑宝琼很不顾静徽颜面,立时嗤笑几声,轻执纨扇摇了摇凉风,言外之意尽显:“母后,儿媳啊,真是好生敬仰弟妹呢。”

我微笑不语,只吩咐侍女们赏赐二人一些物什儿,便打发她们回去。

近来,妙虞也越发变成最得圣宠之人,陪伴皇帝游湖饮宴,竟无闲暇。只是皇帝虽命她常伴,却也没有过多赏赐或位分晋封。

另一头,秦王自觉储位已成囊中之物,连日递了折子,请求加封其侧妃王蘅之父。

此举令秦王嫡妃郑宝琼之母仁睦长公主警铃大作,想是生怕属于女儿的后位被秦王所夺,献给王蘅。是以仁睦长公主及郑氏一族对加封王蘅之父一事,百般阻挠。

毓妃得知此事时,狠狠嘲讽了一番,暗地对我道:“还没敲定的事儿,这些个轻狂人便尾巴快翘上天了。现如今上京勋贵,谁不知道秦王专宠于侧妃王蘅,冷落王妃郑宝琼。也难怪仁睦长公主一系急躁,这还没正位东宫呢,便这般对她女儿,来日真成了太子,还不更加肆无忌惮。”

我澹然点头,细细修剪花枝:“陛下看中的,可不就是秦王憨莽。”

毓妃抚一抚微皱的兰桂纹湖蓝锦袍,低声道:“陛下究竟是个什么眼神,当真是……”

等毓妃走后,我凝神打量淡雅而静美的花枝,对画榴粲然一笑:“榴儿,这盆花给韦美人送去。”

画榴正色道:“娘娘心意已决?”

我定定望住她:“是,韦美人既沉得住气,本宫自然要用她。告诉张培之的徒弟,好好养护韦美人的葫芦镯。”

画榴领命而去,画竹目含疑虑:“娘娘,韦美人究竟知不知道张培之是咱们这边的人?”

“知道不知道有什么要紧?她也不过猜测罢了,左右咱们不会害她。”我温和道,又看向桂檀:“去请晋王殿下。”

少顷,昀从立政殿过来。

他静静坐在榻上,而我倚在他的肩旁,心中无比安定。

碧玉沉水香袅袅燃起,甘甜清幽的雾烟薄薄弥漫在殿中,显得飘渺而朦胧。

“无论如何,余生,我与你共进退。”

还有一章左右到大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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