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芳城归属于德威王朝。这个国家无论领土面积，还是富庶程度，都远非小小旸国可比。

这一日，王朝的国都热闹非凡，无论在朝在边，众多达官显贵的子孙后代，纷纷在京师汇集。不为其它，正是为朝廷挑选派往天阙谷的二十个弟子名额而来。

一众不超过十六岁的少年男女聚在一处，自然喧嚣非常。他们虽然还未掌握大权，却已自动自发按照各自家族所属立场，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其中有人问道：“邱二郎，你怎会在这里？”

一旁的人插话道：“你不知道吗，卢侍郎前些日子致仕，位子由二郎他爹补上，就给他捡着入选的资格了。”

瘦削少年嘿嘿一笑：“运气，都是运气。其实我本来就想着，求爹让我去天阙谷求仙的，没想到这机会忽然掉到了我头上。”

一声刺耳嘲笑从另一个群体中传出：“好笑啊，真好笑，想不到，真的有傻子痴想修道长生。”

这话说得极难听，说话的人自然引来数道怒目。那邱二郎当先喝道：“姓杨的，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有人自讨苦吃还不自知，以为是得到了天大的好处，殊不知摆在面前的是个大坑。你邱二郎是出不起去天阙谷的路费么，巴巴地等着朝廷来推荐。”

有人讽刺：“谁不知道天阙谷收徒严苛，达不到他们标准的人是不会收录门墙的。而朝廷推荐的人，可以直接入门，与自己去登门求道的如何能相比？”

“这就是了，”姓杨的少年更加不以为然，“只要是朝廷推荐的人，天阙谷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说来仿佛是对我们的优待，可细细思量起来，果真如此吗？”

“哦？你话里有话。”

姓杨的少年冷笑道：“即便天阙谷精挑细选的那些天资优异的修道者，能有几个跨过修道门槛，有望长生的？倒是把大好的年华用在成为最卑贱的武夫上，置锦绣前程于不顾，家族也因此失去了一个未来支撑……”

“嘭！”隔桌又恼了另一人。一个魁梧少年拍案而起，指着姓杨的少年骂道：“怎么说话呢你，武夫怎么了，你杨三的脑袋仍在颈子上，还能用金银珠宝镶嵌你那颗绣花枕头，就是武夫的功劳！”

姓杨的少年愣了一下，认出这是周将军的儿子，低声说道：“哼，夏虫不可语冰。”

对于这场争论，有人若有所悟，有人不以为然，有人则平平淡淡，看不出究竟是没听清，还是心思藏得深。

远远的，一个衣饰华丽容颜明丽的少女静静端坐，就属于平平淡淡那一类。

她借着喝茶的功夫，将全厅少男少女们的表现收在眼里。

“只消是个耳聪目明的人，不难猜出那皇帝老儿想选哪些家的子侄入宗门。无端卖弄见识，你杨熙只能算聪而不明。”

她身边的女伴悄悄道：“小霜，我看那杨熙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倘若测验结果下来，你我修道资质极低，那么即使入了仙门，也是徒然蹉跎岁月，给人卖苦力。”

名叫小霜的少女嫣然一笑，如寒霜之上笼罩一层曦光。她道：“我以为此事不可一概而论，欣儿，前两天静老王爷服用丹药，忽然薨逝，这件事，你想必是知道的。”

那“欣儿”道：“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哪能没听说呢。”

“小霜”手指轻轻抚着因雕着花纹而凹凸不平的杯壁，感慨道：“是啊，除非是聋子，谁会没听说这件事。静老王爷生前备受荣宠，可说富贵至极。天底下有什么好东西是他没见过，没听过，没吃过，没穿过的。

“可惜，这样一个富贵人，却在年老之后，抛弃一切声色犬马，清修苦行，盼望炼出仙丹灵药，一步登天，最后反而送了性命。是凡间的富贵荣华安乐享受重要，还是问道长生重要，现在谁说得清呢。”

且不论这些勋贵之后内心各怀什么想法，又有哪些人最终雀屏中选，此刻的钟颢，已做出他求仙道路上的第一个选择。

先看看这天阙谷门风如何，若作风较正，不妨先试着在此安身立命。如有机会，学成道法后回旸国报仇也方便。如门风不正，再另做打算。

这是他当下可做的最明智选择，不然目标过于远大，反而可能半道摔倒，再也爬不起来。

对此，姜桓与秦雪尘都没有什么意见。

三人分别去沐芳城里打探消息，姜桓最先回到约定地点，好半日都不见另外两人回归。

他心中不禁升起不妙预感，他们不会是撞上什么意外了吧？

晌午之后，钟颢才扯着秦雪尘回来。秦雪尘双眼通红，没精打采。

“怎么了？”姜桓询问。

钟颢气冲冲道：“我看这里的修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两个混蛋国师是这样，城里遇到的几个也是这样，那天阙谷门风不问可知。”

姜桓对天阙谷的调查结果并非如此，不禁疑惑，细问端倪，才知他俩在城中碰见四五个修士，天阙谷周边几千里没有第二家修仙宗门，突然多出两个有修为在身的人，还是两个小孩子，自然打眼得厉害。

那几个修士上来盘问他们的身份，起初钟颢编了一段话，说他们是旸国来的，跟国师学了一点法术，因为仰慕天阙谷的声名，所以千里迢迢来拜师。

那五人中看起来最奸滑的一个笑道：“嘿，就我们天阙谷这点微末名声，也能传出去给人久仰，可见是个没见识的小子。”

钟颢忍气笑道：“几位前辈说笑了，天阙谷对于晚辈这样的小人物来说，无异于大象对蚂蚁。晚辈还未见识过大象之巨，纵然大象之后还有高山，也非我所能想象。”

那群修士哈哈大笑，道：“这小子还挺会说话，既然如此，原本外来的修士进入本城要收十灵晶，我给你打个折，只收九灵晶如何？”

钟颢一怔，耐着性子道：“晚辈只粗粗学了一点道法，并不知灵晶为何物。”

那几人道：“既然没有灵晶，那就拿人来抵好了。”

其中一人抽出一根紫色长鞭，笑道：“小子，我抽你一鞭子，就抵你一枚灵晶，怎么样？”

钟颢脾气本就不好，忍到这里，实在忍不下去，勃然大怒：“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这算什么欺人，你看好了，要欺人，至少得这样——”一人猛然抽出一把巨大的铁锤法宝，当头向钟颢砸来。

钟颢连筑基都未入，哪里是这人对手，当场就要被砸个脑浆迸裂。

幸而铁锤被秦雪尘挡了下来。

双方僵持片刻，那铁锤法宝之中蕴含雷电之力，丝毫不比当日在旸国皇宫，秦雪尘所中那道闪电弱。但他如今今非昔比，已跨入筑基门槛的他，自然抵抗能力比当日强了十几倍。

纵然如此，他的手掌还是迅速红肿起来，鲜血直流，不消多会儿，二人法力就消耗大半。

钟颢见此，不由大急：“住手，你们不是要用鞭打代替灵晶吗？要打就打，我绝不反抗就是。”

后面他足足吃了二十几鞭，那群人才哄笑走了。

秦雪尘听他讲完，埋怨道：“早跟你说了，那种没事找事的家伙，你让他们打两下就算了，要是跟他们起争执，反而没完没了的。论流浪，我才是你的前辈。”

钟颢声音小了下去，似乎有点心虚，但仍是不服：“那难道就任由他们欺负，逆来顺受？”

秦雪尘道：“你跟他们起冲突，就不被欺负了吗？明知道打不过还要硬上，亏上加亏，是不是笨蛋。刚刚我在他们身上做了标记，等他们落单了，我们再找机会报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