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姜桓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秦雪尘抓着药包，几乎与他同时踏出房门，见他一副容光焕发、仿佛碰上什么大喜事的模样，不禁提出疑问。

姜桓道：“无事，只是我方才，解决了一个困扰我多年的难题，将要处理两个纠缠已久的敌人，因此喜悦。”

秦雪尘十分仗义地用空着的手拍拍胸膛：“你要对付什么敌人，尽管与我说。我打不过，可以带你逃跑。”

姜桓笑道：“那可多谢你了。两个鼠辈而已，无须劳动你出马，我一人足矣。”

不过一夜，姜桓竟然就伤势痊愈，可以再次上路。

这个恢复速度，令钟颢大感惊奇。

而且他身上隐隐灵气波动，仿佛比之前还要强盛几分。

他们不再耽搁，当即退房出城，到正午时，官道已被他们抛在了身后。

钟颢是四人中修为最低、体力最差的一个，这时已感到十分疲倦，秦雪尘驾着云，慢慢载着四人低空飞行。

路过一片野生果林，茂密苍翠的绿叶中，隐约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橙黄，十分亮眼美丽。

怀璧道：“下面是什么，真好看。”

秦雪尘神识扫过，道：“是橙子树林，要不要下去看看？”

白云速度虽刻意放缓，飞掠过一片果林也不过是顷刻间事。秦雪尘调转云头原路返回，降落到橙子树林中。

钟颢摇头叹息，总觉得秦雪尘有他先辈里某些昏君的气质。

他正叹息着，就被个什么不软不硬的东西轻轻砸了一下。

“钟颢，吃果子。”

钟颢捡起砸在身上的东西，色泽橙黄，是个发育不算十分健康的橙子。

他警惕道：“你不会故意挑酸的苦的给我吧？”

回应他的是密集的橙子炮弹：“住手！住手！我冤枉你了，对不住，行了吧！”

手掌微一用力，就将橙子一分两半，甜中带酸，味道还算不错。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他总觉得怀璧手里的橙子，仿佛色泽更鲜艳，看起来更好吃。

钟颢闭目摇了摇头，把莫名的杂念摇出脑海。

再睁眼时，他就看见了一个男人。

一个像千年寒冰雕刻成的男人。最先予人冲击感的，不是他的强大或英俊，而是目中无人。

连蔑视都称不上，旁人在他眼中，仿佛是死物，是空气。

“怀璧。”

“大哥！”怀璧惊喜交加，将手里东西一抛，向那男子奔去。这样的喜悦，是他之前从未展露过的。

“大哥，你终于找到我了。”怀璧抱着那男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男子寒冰似的冷脸松动下来：“那些废物连你都看不好，我已经处理了，与我回去。”

“好，”怀璧一口答应，忽又想起什么，拉着男子的手说道，“大哥，我认识了几个朋友，帮了我很多，我答应给他们举荐入宗门修行，大哥你也带上他们好吗？”

钟颢听了心情忐忑，其实三人里只有他有这个迫切需求。

男子头也不抬，对怀璧道：“你知道什么叫做朋友吗？”

怀璧道：“大哥今天是我们重逢的日子，可不可以不考我？”

男子对他撒娇耍赖无动于衷：“折节下交的，不是朋友。他们看出你身份不一般，有所图谋，这种人，不值得交往。”

钟颢如遭雷击，秦雪尘恼了：“我们又不是不长眼睛，看不出来怀璧身份不一般，那又怎么了？他身份高贵，我们就该有自知之明，对他避如蛇蝎吗？既然是朋友，帮助一下又有什么关系，朋友不就是互相帮助吗？”

“聒噪。”男子冷冷一眼瞥来，秦雪尘就觉一股极其恐怖的压力，如山如海向他倾轧而来。

他面色刷地惨白，怀璧用力一推男子：“不行，大哥不许欺负雪尘。”

男子收回目光，眼中闪烁森然杀机，口中只是说道：“不要耽搁，走吧。”

怀璧委委屈屈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如果不能带走他们，我可以跟雪尘再说几句话吗？”

男子不言语，怀璧知道这就是答应了，遂走到秦雪尘身前：“你还好吗，会生我气吗？”

秦雪尘脸上血色还没有恢复，有些木然道：“没有，我不是生你的气。”

怀璧道：“我大哥他，不喜欢陌生人，我会好好跟他说清楚的。我给你的东西，你收好，以后，要来默野星找我。我告诉你一段口诀，你到默野星之后，握着那枚玉璧念诵口诀，我就派人来接你。”

秦雪尘听他传了口诀，点点头道：“以后有机会，我就去找你。”

怀璧又冲姜桓钟颢二人点头示意，转身走了。这种态度，与他兄长十分相似，对不在乎的人，就像对待空气一样冷漠，只是程度有所区别。

“走了。”钟颢对着眼前空荡荡的地方喃喃自语，感到一阵难堪，“像个笑话一样。”

有所图谋的，不是朋友。

他这段时间的别有用心，被人一眼看穿，是不是绝佳的竹篮打水一场空讽刺对象，可笑，可怜，可鄙。

他闷闷坐到一边，再无动静。秦雪尘望了姜桓一眼，勉强挤出个笑容，传音道：“我来劝解他。”就在钟颢身边坐下。

钟颢正自发呆，忽听耳边有人说道：“钟颢，你怎么露出这副表情，不会是听了刚才那个冰块坨坨说的话，良心发现，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

钟颢震惊了：“怎么着，你觉得那人刚才说得还不够狠，不够解气，还要给他补充？你还有没有人性？”

秦雪尘道：“人性是什么？我不懂。”

钟颢斜睨他：“好哇，终于承认你是妖怪了。”

秦雪尘道：“我没说我不是啊，你想不想知道，我是什么妖怪？”

钟颢嘴角一抽，还真演上了，可惜他这会儿没心情陪着演。

秦雪尘没得到回应，并不气馁，自顾自接了话茬：“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一种妖怪，可以变大变小，可以返老还童，名字就叫做‘婴妖’，又叫小孩妖。”

“什么、什么破名字，听起来就不正经。”钟颢嗤笑一声，悄悄往旁边挪开几寸。

秦雪尘道：“这个妖怪经常做的事是什么呢？就是变成小孩子，因为小孩子最好哄骗，它只要把自己变成孩子的同类，跟他们玩耍，等到时机成熟，就将他们骗到自己的巢穴，然后，一口吞下去！”

钟颢面无表情。

秦雪尘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口气变得轻快：“不过这不是婴妖最厉害的地方，它最厉害的呀，是一种迷惑人的法术，你知道是什么吗？”

钟颢摇头。

秦雪尘道：“被婴妖吃下去的小孩，不会马上意识到自己被妖怪吃了，还会若无其事地像生前那样生活，然后无意识地勾引别的小孩给妖怪吃。这些被吃掉的小孩虽然可怕，但是因为他们只是游魂，没有婴妖的法力，其实有一个很好对付的方法，怎么对付他们呢？”

“……”

秦雪尘道：“很简单的，只要当着那个被吃掉的小孩的面，说一句‘你其实已经死了’，那小孩怪就会……”

“就会？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就，就……”秦雪尘脸上现出骇然之色，一骨碌翻身而起，腾腾腾直往后退。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什么意思，我脸上有什么，喂！你一直后退干什么，姜……”钟颢心砰砰狂跳，脖子僵硬得完全无法扭动，原本阳光普照的果林，再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变得阴森森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秦雪尘大笑。钟颢气炸了：“秦雪尘！”

“哎。”

“吓唬我好玩吗？”

“好玩。”

钟颢生闷气，下定决心接下来不管旁人说什么，他都完全不去理会。

秦雪尘又凑近他身边，钟颢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秦雪尘就在他背后说道：“钟颢，有句俗话说，八岁看老，你今年早过八岁了，没救了，你就是个多疑、偏激、私心重的坏家伙。”

三刀连插，钟颢心态爆炸了：“我跟你拼了。”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坏家伙，那又怎么样？天底下除了傻瓜，谁不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个考虑，你是这样，我是这样，大家都这样。那个冰块坨坨，张口就指责别人，他自己难道就很好吗？不知恩，只记仇，他有什么资格去瞧不起别人。”

秦雪尘拍拍他肩膀：“你比那个不知恩义、自以为是的冰块坨坨好多了，与其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如跟我一起鄙视他。你现在想压抑本性，装出个勤奋自审的谦谦君子样，来不及了。”

钟颢本来横眉竖目，听到后面竟忍不住笑，最后道：“说人装，谁有你小子会装？天天装出个天真单纯的小孩样，你该不会真的年纪很大了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会在认识后的第一千天告诉你，等着吧。”秦雪尘信誓旦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