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颢郝然，反思之前身为金仙的许明曳，都没有一击杀死他，反而实力远逊的风竹差点一击致命。

这其中固然有许明曳被杜厄和秦雪尘拖住，对他没花费什么力气的因素，更多的是自己对偏门的神通缺乏应对手段。

他担忧问道：“雪尘他两百年闭门不出，似乎也没什么对敌经验，会不会吃亏？”

姜桓道：“风竹是他宗门大仇家，更是与他不死不休的死敌，他就算再不了解别人，绝不会对风竹一无所知。风竹此人实力有限，测出底细并不困难，我想云孤定然已经与雪尘演练过，做了一定针对性训练。”

话音未落，殿中传出冷冷的“咚咚”之声。这刺耳至极的声音，一听便是出自玉霄琴。

响声中带着股奇特的力量，能够镇住人的心神，让心情再激荡的人都能恢复宁静，正是当初折磨那宋和半月之久的《望月聆雪》之曲。

此曲一出，风竹的箫音几乎立即走岔，非但没有伤到对手，反而反噬其主。激烈的仙灵力在风竹体内冲突爆炸，炸断几根梁柱，顿时金殿就塌了一角。

风竹面色铁青，秦雪尘这首曲子，绝对是专为克制他而作。

他的箫音，最擅勾动人内心**，让其内火攻心暴亡，而秦雪尘所弹之曲，虽然因玉霄琴之故，极其难听，可论意境，远出自己之上。

他才不过是个合道修士……

秦雪尘笑了：“风竹，你还没有发现自己有多蠢吗？你成天附庸高雅，假作高洁，可在乐道一途上，根本毫无天分！”

他的挖苦声声刺耳：“越是没有什么，越是想追求什么，装模作样一世，到头来，只是个学舌的鹦鹉，看不清自己本来为何。”

这诛心之语，原本是某次演练时，云孤对风竹的评价。这时秦雪尘福至心灵，把握到风竹内心的破绽，无情讥讽。

果然风竹气急攻心，露出了个大破绽。

破绽只出现一刹那，可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高手而言，已足够捕捉。

钻心剜骨的疼痛，自风竹脑海中爆炸，迅速蔓延至全身。他慌忙驱起全部法力，驱赶钻入脑海的元凶。

到底是仙元力法力品质远胜，仅几个呼吸，钻入他脑海的元凶就被驱逐出体外，化作个形状凄惨的黑色异兽，正是不知何时突破它天火封锁的虚元化神。

若是生灵，如此凄惨定然离死不远，但虚元化神并非生物，只要内在结构不坍塌，就能行动。

风竹恼恨无比，胸前射出一道乌光，将那黑色异兽彻底湮灭。

他骇然发觉，只是这片刻交手，由于手段尽出，体内法力，已经堪堪耗去四五成。

好在风竹仙城本是他的地盘，风竹自然早有布置。

虽然护城大阵在一开始，就被姜桓以让双方站在同一个起点为由，直接从根基抹除，可这大殿之中所有珍藏，都是风竹的宝物。

他心念一动，满地滚动的琉璃似的灯盏同时剧烈燃烧，纯粹澎湃的灵力被风竹鲸吸入体，让他法力恢复了两三成。

大殿四周放出明亮刺目的光华，各种古怪的乐音响起，让人心情烦躁，体内法力也蠢蠢欲动，似乎要脱离主人掌控。

数十道刺目金光从大殿四周射来，交织成金网，向秦雪尘裹去。

咚咚数声，秦雪尘身周轻纱似的白光涌现，像一团泥沼，将金光凝固、打消。

白光吞吸金光之后，将其折射而回。

数十道金光合并为一道金光，威力顿时大了数十倍，一下将金殿顶端射穿个大窟窿。

半边殿顶随之塌陷，外界星光倾泻下来，照耀满地狼藉，和恶狠狠站立两方的两个人。

白光是一件顶级宝器雾棱障，只使用了这一次，这法宝就四分五裂，彻底报废了。

秦雪尘没有半分心神分给它，又是铮铮数声，本就残破不堪、摇摇晃晃的金殿完全坍塌，两人飞上半空，继续激斗不休。

少了金殿做遮挡，风竹仙城的空间与土地即使经过有意加固，也禁不住飞仙级数的攻击，顿时大地开裂，河水断流，地底煞气喷发，引起一连串的天灾。

而激战正酣的两人，谁都顾不上，谁也不在意。

云孤不知何时，已悄然赶到。

他完全不理会另一边观战的姜桓、钟颢二人，只自顾自蕴养精神，以应对随时会到来的风竹的保护神。

对于场中二人的激战，他也似毫不担忧的模样。

姜桓与钟颢二人，也一心在战斗的二人身上，没有心情与他客套。

箫音缠绵，琴声激荡，场中二人杀红了眼，眼中再无其它，只有驱使全部法力，碰撞、碰撞、碰撞！

一时铿锵的琴音压过柔靡的箫音，一时连绵的箫声压过断续的琴响，庞大的法力冲击造成的气浪与光芒，从君皇星直冲霄汉，像一场绚丽至极的烟花。

不妙！

就算是钟颢也看出来了，秦雪尘处在下风。

修士与仙人，本就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只有稀世的天才，才有可能抹平其中的鸿沟。

秦雪尘固然是这种天才，可他修行至今，毕竟才两百年，不仅道行远逊于对手，法力精纯度更是欠缺天长日久的打磨，与风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还是考虑到，风竹常年纵于声色荒废修行的因素。

钟颢望了望面色略显严峻的姜桓，和不知道是否天生长了张不苟言笑的冷脸，这会儿依然闭目无动于衷的云孤。

事实就是如此诡异，明明有两个可以轻易杀死风竹的高手在旁，可秦雪尘只能自己去拼死搏杀。

再多的外在助力，都无法帮助一个人逃脱心灵的困境。

哈哈大笑的声音自半空中传来，风竹仰天大笑，状如疯癫：“愚蠢！秦雪尘，你当真愚不可及。告诉你吧，仙，与凡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地！你以为仗着一点投机取巧与天分，就可以抹消天地之间的落差么？即使我今天注定无法逃脱，你也要死！你今天，必死无疑！”

秦雪尘浑身浴血，严重的伤势，令他神智已然不大清醒。

唯有那双眼睛，依然亮得可怕，那是积攒两百年的，包含了所有憎恨、痛悔，和觉悟才凝聚出来的可怕眼神。

他不知将风竹的话听进去几分，只发狂地怒吼道：“你不死，我绝不死！我今天，誓与你同归于尽！”

两人毫不留手，彻底释放自己全部的法力，比两颗流星更加迅捷凶猛，更加光华灼目，□□撞在一起。

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声音早已超出人耳可听范围，只有风暴化为乌云，冲天而上，无形的辐射，撕裂空间，穿透到千里万里之外。

外界在这一刻，都像是不存在了。秦雪尘全心投入，无论血肉灵神，他都可以倾其所有。

这一刻，他与玉霄琴仿佛合二为一，每一声琴响，都带来奥秘莫测的变化。

他恍惚陷入空灵之境，仿佛见玉霄琴中飞出的旋律，幻化成顶天立地的伟岸身影，只轻轻一划，万千虚空破碎，混沌衍生，万物造化。

或许是一种共情，他下意识就是手指同样一拨。

奋力吹箫的风竹表情忽然凝固。他的身周，他的体内，一切元气与规则在琴响的一瞬，都不受自己掌控。

冥冥中恍惚诞了一位指挥者，重新谱写了他周身的法则。法则书写道：当灭。

于是，他身躯破碎，神魂湮灭。

顿悟，是修士可遇不可求的状态。在修士对天道法则的领悟积蓄到了一个极致，又苦苦寻不到突破口，进入下一个天地，往往就需要这么个契机，将自己一切知识融会贯通，或可称“开窍”。

秦雪尘可以顿悟，而风竹天分早已耗尽，又一直酒色迷心，又哪来的灵机让他临阵突破，自然只有身死魂灭的下场。

一道灵光仿佛游子归家，在风竹身死刹那，从他身上脱出，钻入伤痕累累的玉霄琴中。

琴弦上闪过莹润的光华，原本刺耳的噪音，终于变得古朴沉静，就像最初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