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孙将军禀告楚北王,我降,会献上南昭王父子项上人头作为归降礼。”谢览抬起头,眼神中有挣扎,但在话完全出口后,挣扎已无,只有铁了心。
在楚羿献策退南越大军那次,谢览就佩服至之,前两日再从南昭王口中得知楚羿竟然就是楚北王,想到那时攻打北境,输得毫无体面,谢览更敬佩,转念一想南昭王行事作风,实非良主,何不降了楚羿,由是下了此决定。
“如此选择就对了,我在北境恭候谢将军。”孙冲高兴拱手道。
“望谢将军莫负楚王厚望。”孙冲补充了一句。
“孙将军放心,我谢览绝不背信,既说了降,必不反悔。”谢览毋庸置疑道。
“如此,孙冲告辞。”
两人拱手而别,趁还未平明,孙冲再轻车熟路潜出南大营,他才一出来,道路边,冷七立闪身出来。
“孙将军,如何?”
“劳烦冷首领禀告楚王,幸不辱命,大功告成。”孙冲松了口气道。
“好。”冷七应一声,立就踏着树尖往帝都而去。
孙冲自策马回去北境。
南昭王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对劲,待平明,按原计划,他带上十名精锐和奇珍异宝大摇大摆往帝都先走,谢览则带一万精兵乔装打扮成百姓之样分成百队,间隔一定距离往帝都分批出发,入帝都后,在皇宫附近与他会合。
帝都。
还是同平日一样祥和,完全不知一场大变故即将到来。
申时,冷七到帝都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城西,他在房顶上见楚羿正是怡然自得在鱼池边喂鱼,上次楚羿说让他用纸条通知,这下楚羿又不在房中,如何通知,思考片刻,冷七捡起一粒瓦粒,精准无比丢在鱼池里。
突然落入水里的外来物把正在吃食的鱼儿全都吓得躲进深处,李胤抬头看,想是谁家调皮孩子?
冷七惊惶,他竟然认错了人,忙不迭飞檐走壁逃走。
“站住,别跑。”
看冷七可疑,李胤把鱼食一丢,敏捷一脚踏上鱼池,借力腾空飞上屋顶,去追冷七。
楚羿恰好从屋里出来看到,见是冷七,要是被李胤抓到就麻烦了,楚羿即随李胤后面追去,一把拉住李胤,让冷七跑,佯装不知问:“王爷,你追谁呢?”
“就前面跑的那人,鬼鬼祟祟,一看就有问题。”李胤道。
“哦,”楚羿假装惊异,随又淡定,“那好像是我的人,王爷你回去休息,我去看看。”
不及李胤说什么?楚羿已经去追冷七。
既是楚羿的人,李胤当然不会跟上去,他自回去屋里。
见追他的人换成楚羿,冷七停下来,楚羿朝他把手往下一打,冷七明白,即跳下巷道里等楚羿。
楚羿随之也跳下巷道,这青天白日在人家屋顶跑来跑去实在不成体统。
“楚王。”冷七拱手欠身道。
“嗯。谢览降否?”楚羿问。
“降了。”冷七道。
虽在意料之中,楚羿眉心还就微蹙了一下,点了点头,只要谢览归降,南大营也算是握在他手里,现大绥只剩东,南两大营,南大营是谢览,此后便是自己人,东大营是裴信,若说李胤死忠于朝廷,那裴信就是死忠于李胤,此后大绥朝中他倒要看看还有谁再敢妄生动李胤的心思。
“楚王,若无吩咐,属下告退。”冷七道。
“嗯。”楚羿道。
至此,第三步计划完成,眼下只欠东风,接风晏便是这一口东风。
冷七退下,楚羿回去屋里。
知道今日东宫会来人请他们入宫赴接风晏,楚羿特意让戚伯早点备晚膳,他一起帮忙。
“饿了?这么早做晚饭。”李胤在后厨门前见楚羿帮着戚伯忙前忙后,他朝楚羿笑道。
楚羿笑而不言。
看楚羿今日举动与平时不一样,且又早早做晚膳,李胤大概猜到了点什么?他转身去了睡房。
从北境回来,李胤一直未佩剑,他在床头边拿来随身佩的青铜剑,这把剑是十四岁时,他第一次上战场,李长阳特意让铸剑师给他煅的,掣出剑,薄如蝉翼的剑刃寒光乍闪。
李胤拿来一块白布,无比仔细擦剑,他不希望它沾了不该沾的血,所以要把它擦得干干净净。
擦了十余遍,觉得干净了,李胤方把剑收鞘,拿手里,下了胡梯。
楚羿正是欲上楼去叫李胤吃饭,就见人下来了,还拿着剑,以李胤的敏锐,楚羿晓得他猜到了,楚羿没说什么,唯笑着叫他:“王爷,吃饭了。”
“好。”李胤道。
若无其事下来胡梯,同楚羿一起去正厅,戚伯已盛好饭,忽回头见李胤拿着剑,惊讶道:“王爷要出去?”
“嗯。”李胤道,同时看向楚羿。
“先吃饭,等来请了,我们一起去。”楚羿也看着李胤,心照不宣说。
李胤点头。
三人一起坐下,不慌不忙吃了晚饭,收拾好后,正是酉时中,该来的人还未来,李胤把剑悬在腰上,便站在鱼池前看鱼,楚羿腰间也悬了青铜环首断刀,他则倚着门框看李胤,突然几口风吹来,下起了淅沥小雨,使得暮色提前降下。
就这时,一阵不轻不重的拍门声响起——
猜想是东宫的人,李胤不疾不徐去开门,楚羿急取了一把油纸伞随后而来,撑在李胤头上,院子里没有可避雨的东西。
谁知门打开,却是裴信,“你们这是要去那儿?”
裴信上上下下打量李胤,楚羿,目光如炬停在他二人腰间的刀剑上。
“怎么是你?”李胤意外,难得这人正常扣一回门。
“是我怎么了?还没回答我,你们要去那儿?”扣门是正常了,不过神色却大为不正常,裴信阴着脸追问。
深谙裴信德性,一个楚羿就让李胤够愧疚,不想再多添一个人搅和进来,李胤道:“那儿也不去,你来干嘛?”
“不去那儿干嘛佩刀带剑,还拿了伞,分明就是要出去,老实说,去那儿?是不是去东宫?”裴信不依不饶。
李胤面不动声色,内心惊诧裴信是如何得知?
“我之前听我爹说太子在朝上向皇上谏言给你们设接风晏,皇上准奏了,所以你们俩现在是要去赴晏?我方才去营里回来,在路上见到了东宫的人正往城西来,我抄捷径,先他们一步到。我没猜错吧?”裴信急切道。
“你听我说,子修,对朝中之事我不了解,但五年前那事你心知肚明是谁害你,你如今去赴的这场晏,很可能是鸿门宴,你去了不是睁着眼睛找死?”看成李胤默认不答言,裴信猴急劝阻。
“你倒是说句话呀?楚羿,劝劝子修,他听你的。”裴信焦急向楚羿道,想让楚羿跟他一起劝李胤。
楚羿不答言,只看向李胤,他知道李胤不会同意,所以才大费周章设下连环计,来护他周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究会来,不必再劝,回去吧,少景,这事你别掺和进来。”李胤把眼睛看着朝他们疾步走来的三人,两名东宫护卫和一名太监,雨是突然下的,那三人没带伞,被小雨淋得如落汤鸡般。
裴信还想再说些什么?沉重且急迫的脚步声已到背后,裴信只好退到一边。
“楚北王,李使者,太子殿下在东宫为两位设了接风晏,特命我等来请二位。请吧——”那名太监站到院门下,拂了拂身上的雨后,毕恭毕敬请楚羿,李胤。
“好。”李胤道。
“子修,你真要去?”裴信再又心急试图劝道。
“无须多言,少景,赶紧回去吧。”李胤道,抬步出了院子。
“戚伯,劳烦您拿四把伞来。”楚羿一边朝家里喊一声,一边跟在李胤身边,给他撑好伞,伞大半都偏向李胤,生怕有一滴雨淋到李胤。
两名东宫护卫和那名太监赶忙退在一边,给他二人让路,小雨落在油纸伞上“滴答”着响,一把伞,一双人,率先不疾不徐走在前头,往皇宫去。
“裴将军,两位大人,公公。”戚伯抱着四把伞出来,逐一递与裴信,两名护卫和那名太监。
两名护卫和那名太监急忙谢之不迭,撑伞跟上楚羿,李胤后面。
裴信则惆怅杵在原地,直望着李胤背影。
“假如真是鸿门晏,王爷会对太子动手吗?”一路沉默,眼见到了宫门,楚羿用不大不小,够他和李胤听清的声音试探。
此时,淅淅沥沥的秋雨仍然下着,宫外却有诸多“百姓”徘徊,楚羿猜到是谢览率领策应南昭王的人,但他佯装不知。
这就是楚羿为何早在给高通的要点上写下:“谢览,策应必丧”六个字,不是他料事如神,是他早就计划好要把事态推动,使其发展到这一步。
李胤沉吟,没回答楚羿。
“别只顾给把伞往我这边偏,看你,衣裳都湿了,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李胤也注意到了这群不寻常的“百姓”,不过,他没言语,只摸了摸楚羿露在伞外,湿透的半边肩膀,把伞扶正。
“一点雨而以,不碍事,王爷不必担心。”楚羿仍把伞往李胤偏。
李胤没再多言。
皇宫里已华灯璀璨,亮如白昼,进了宫,那名太监赶忙走在前面引路,两名护卫跟后。
就着璀璨华灯走了约有一刻钟,东宫璨然夺目,浮雕金漆的镶金牌额,在清冷的淅沥小雨和灿烂灯火的拥簇下显得异常耀眼,两名护卫森严把守在东宫宫门前,见楚羿,李胤到,立拦住——
“楚北王,李使者,入东宫者不得带尺寸之兵,请两位先解下刀剑。”其中一名护卫道,就欲动手去取楚羿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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