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怀赟是来买濯雪尘。
那日齐怀赟没有说香是李攸带走的,只说此香很得他心,这才打包给了下人寻找购置。
客舍东家告诉他,此香确实难寻,想买得到这沽园里。
齐怀赟想是想还,才来此处,李攸有些懊悔。
沽园暗市很大,像是将整个小山丘挖空了,其向上有许多通道,最为古怪的是,各处街道上来来往往许多人,却不见任何货物,甚至连谁是买家谁是卖家都很难分清。
齐怀赟第一次到这里,看哪都稀奇。
李攸解释道:“此处环境特殊,进出不适合带太多的东西,所以这里交易时会签一纸契约,由沽园做保,最后在双方约定好的地方交钱交货,若其中一方违约则需付违约金。”
齐怀赟问:“那若违约之后拒付违约金,或杀人越货呢?”
李攸:“自是有人收拾,不过许多年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了。”
齐怀赟了然:“那这沽园背后的人倒是挺有手腕,竟然能压制如此多的奇人异士。但无货物,我如何知晓我想买的东西在谁人手里,又如何去与对方交易?”
李攸疑惑:“殿下的朋友没有告诉您要如何寻得那人?”
齐怀赟摇头叹气:“没有,他只嘲笑我没见识。”
能嘲笑齐怀赟的人,李攸想不出能有谁,但见齐怀赟没多说,李攸也没继续问下去。
李攸:“卖香的会带着帕子,殿下着重看那些腰间别个帕子的便是。”
齐怀赟恍然。
知道了方法,齐怀赟想着李攸近来奉命协助廷尉寺,来此大概有事要办便,催促他先走。
李攸左右打量齐怀赟身边,并未见到其他人,有些不放心。
“凌琸他们呢,怎的就殿下一人前来?这里可不比外面的街市,这其……中会混着很多东西,殿下需多加小心。”
李攸话说一半,突然看见一道身影,心里突地一晃,后半句多说了也未自知。
那身影,是李觅。
李攸眼底的焦急悉数被齐怀赟看了去,他往旁边让了一步,对李攸说:“你先去忙你的,我四处转转,左右一种香而已,买到买不到都不打紧。”
李攸来此本也是为了寻那濯雪尘的来处,杀人的怪物就盯着濯雪尘的味道,这其中必有古怪。
可现在横插个李觅,他不得不将濯雪尘的事情暂时放一放。
若凌琸或者谁跟在齐怀赟身边,李攸断然不会在此地多留,可如今只齐怀赟一人踏入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放心。
毕竟这里,混了很多怪物。
左右为难之际,李攸想了想,与齐怀赟如实说:“我方才好像看见了李觅。”
“你妹妹?”齐怀赟一惊,“她怎么会到这里?”
李觅最近神出鬼没,除去第一日见面还算正常,之后她都好像怀揣着心事惴惴不安,这几日更是连人都见不到了。
虽说方才李觅于视线内一闪而逝,李攸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李攸也不清楚李觅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摇摇头。
见此齐怀赟道:“那快去找找,这里情况特殊,别遭遇了不好的事情。”
沽园并非只交易死物,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这里如论如何都不安全。
见李攸还不前进,齐怀赟催促:“我跟着你,不乱跑。”
李攸这才往人群中去。
既没有固定摊位,交易也就随处可行,好多人扎堆在一起讨价还价。
李攸不小心碰到了其中一人,几根毛发顺势飘落到了地上,那人转头恶狠狠地瞪了过来,却在接触到李攸的眼神后瞬间噤了声。
李攸找李觅心急如焚,并没有在意这些小事,可跟在身后的齐怀赟却多看了几眼。
绕了几圈,又过了几个石头做的柱子,李攸终于再次找到了那道身影。
他加快脚步,甚至连身后的齐怀赟都顾不上了,周围的人都成了模糊的虚影,只有李觅的身影放大在眼里。
这是他绝对不能丢,不能出问题的妹妹。
可越是想去追,李觅的身形移动的越快,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到最后李觅直接跑了起来。
按理说一个在尧都养尊处优的小姑娘,怎么能跑得过李攸,但李攸却再次把李觅弄丢了。
身前身后不知何时起多了许多许多的人,齐怀赟也不知道到了何处。
那些人看似闲逛,却正好画成了一个圈,将李攸困在最中间。
慢慢的,嘈杂的说话声越来越远,一声嗡鸣后,李攸突然听见一人说话。
“若我不想嫁,可有发破解此局?”
是李觅的声音,在左后方,泥墙之后!
集市既在地下,身边的墙壁也就未必是真的墙壁,或者隔着暗房,或者藏着什么东西,而这些东西,真正能提防的,也就只有普通人,而非李攸。
漆黑眸子隐隐染上了金色,瞳孔越收越细,李攸快速走到那处泥墙之前便要轰上去,却在抬手之际,被人突然拉住。
眼底的异样瞬间消散,李攸转头,就见方才丢了的齐怀赟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正对着他摇头。
“既然能在尧都范围内开这么大的暗市,其背后势力未必是你我所能轻易得罪,将军行事还望三思。”
李攸立刻冷静下来。
这时李觅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知道听见对方说了什么,李觅的话音里带了哭腔:“可我若不嫁,哥哥怎么办,此局当真不能破了吗?”
之后李觅没再说话,奇怪的是,李觅的话李攸听得一清二楚,另外一个人却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李攸于墙外守了许久都未曾见到李觅,大概是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李攸放心不下李觅的事情,脸色自然也就不好看。
齐怀赟什么都没听见,但看李攸的样子,也能猜到李觅的出现显然非同小可。
他思忖片刻后道:“濯雪尘的事情不急,不如你先去看看你妹妹怎么样。”
可令齐怀赟意外的是,李攸摇头拒绝了,甚至还能很专心地帮他寻起了濯雪尘的卖家。
腰间挂帕子的人并不少,依着濯雪尘特有的味道,不用开口问询,只靠近就知道那香味是否为自己所需。
几次无功而返后,李攸想着或许今日卖濯雪尘并未来此。
就在他想于齐怀赟言明此事改日再来时,忽然一股熟悉的香味擦肩而过。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一身漆黑头戴斗笠,路过带起的风里便是濯雪尘的味道。
李攸看着那个男人,对齐怀赟说:“找到了。”
只是那人腰间并没有放帕子,行色匆匆却也不像是来卖东西的。
李攸欲上前,却被齐怀赟拉住。
齐怀赟冲着前方努努嘴,就见那男人奔着另一个放着帕子的人去了,那人先前于他们擦肩而过,帕子上的香味甚为奇怪。
李攸的嗅觉比普通人灵敏,他只觉得那味道十分呛人,还不等弄清就被齐怀赟匆匆拉走。
见李攸疑惑,齐怀赟咳嗽了一声,挪步到李攸身边,捂着嘴说:“卖蓬春散的。”
李攸:“……”
*
从沽园出来时李攸打算和齐怀赟告辞。
廷尉寺已经派人四处搜寻宁晟,目前还没消息,他需要去看看情况,毕竟人是从他眼皮子底下被抓走的。
他也想去看看李觅究竟怎么回事。
不曾想一只漆黑的大鸟突然出现,落到了李攸的肩膀上。
“我说……”鸟嘴刚张就被李攸一把握住。
两人一鸟面面相觑。
李攸表面上古井无波,实则内心已经泛起惊涛巨浪,他是一个很不会圆谎的人,正是如此,李攸向来话少,也是怕祸从口出。
可如今祸从天降,李攸搜肠刮肚也没想出个什么理由来将这破玩意的那句话掩盖过去。
破玩意被握着嘴巴也是十分不高兴,但情况紧急,他也不好和李攸计较,尤其是这个紧急还是因为它造成的。
所以一贯话多的破鸟也哑巴了。
一人一鸟同时等着大眼睛看向齐怀赟,最后还是齐怀赟噗嗤一下笑出声:“你们这是演得哪一出?”
而后他打量起鸟来,十分感兴趣地说:“我倒是没见过如此大的鸲鹆。”
李攸干笑,鸲鹆是个好借口,便借此松了手。
谁知他手刚松开,这破鸟十分懂得什么叫有台阶就下,下的连滚带爬毫无廉耻。
就听它扯着破锣嗓子开始喊:“升官发财!升官发财!将军升官发财!”
李攸的脸登时就绿了,齐怀赟忍笑忍得很艰辛。
可能是忍得太狠,说话声都带着颤:“你平时就教它这个?”
“殿下你认错了。”李攸毫不客气地薅住鸟翅膀,将其拎在身侧道,“这是准备夜里吃的野味,殿下可要一起?”
破鸟刚要张嘴说话,又被李攸掐了回去,最后只能恶狠狠地用也眼神表示不满。
齐怀赟见此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凌琸早早等在林子里,自上次遇刺,这还是李攸第一次看见凌琸,瞧着倒是没什么事。
凌琸见到李攸有些意外,行礼问安后,随着齐怀赟一同骑马离开。
马蹄声消失在林子里,李攸放开那鸟。
漆黑的羽毛先是不满地抖了抖,晃动间一道身影出现在树林之中。
竟是乌俫。
乌俫满腹怨气看着马匹消失的方向:“我堂堂秽鸦,一根羽毛就能敲开沽园的大门,何等大胆竟将我与鸲鹆相提并论,还想烤了我!”
话是冲着齐怀赟,却是说给李攸听的。
李攸不为所动,问乌俫:“那人抓到了吗?”
乌俫一听,疑惑地看向李攸:“你于沽园之内没有见到那人?我亲眼瞧着他跟在你身后进了门。”
鸲鹆(qú yù)是椋鸟科八哥属的鸟类,又名八哥、寒皋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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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沽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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