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阴魂不散

林间的风好像更大了,沙沙声不绝于耳,可李攸的头发却纹丝未动。

乌俫不动声色地站到了李攸身后,警惕地看向四周。

风还在继续,白雪搅动着枯叶漫天飞舞,在乌俫以为要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风突然停了。

身后沽园的灯笼突然熄灭了,今日集市营业结束。

风波未起,林子似乎恢复了正常,乌俫松了口气。

李攸问乌俫:“宁晟呢?”

乌俫道:“被他们的人带回去了,我看了下,人没大事,就是吓得不轻。”

估计是被乌俫追的太紧,宁晟被扔在了沽园后山的林子中,然后被某鸟抓着衣服扔进了搜索的人群里。

李攸:“……”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满尧都都在传:近日四处杀人的,是一只身形巨大的乌鸦。

然后周围百里内的乌鸦都遭了殃。

传言一出,李攸本以为齐怀赟会来问,毕竟他昨日亲眼看见李攸昨天拎着一只大鸟要烤。

可齐怀赟那边安静的很,倒是在出门前抓到了多日未见的李觅。

李觅看上去憔悴了许多,见着李攸就要跑,李攸终于可以确定李觅先前根本不是忙得见不到人,而是在故意躲他。

“凡事都可以与兄长商量,你这样躲我,是打算躲多久?”李攸没有逼李觅吐露真相,但看着李觅的样子心中着实不忍心。

李琮并未与李攸言说李觅订婚的事情,李觅到底只是养女,李攸是李觅的亲哥哥,若真有婚约,怎么都应该跟李攸打声招呼。

可是没有,没一个人跟他说。

李攸不知道该如何在不伤害李觅的情况下去与他谈心。

然而李觅还是什么都没说,强行挤出个自以为开心的笑容,说自己有点事要办,就又跑了。

李攸本打算让乌俫悄声跟着看看情况,可乌俫那倒霉玩意现在别说偷偷跟着,就是露出一根羽毛都能被羽箭射杀。

就在李攸困恼之际,廷尉寺的人来了。

宁晟今天醒过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肯出去,不管什么人敲门都不肯开,连汤药都送不进去。

廷尉寺的人无法,只能来叫李攸帮忙。

其实廷尉寺的人本不想叫李攸,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们内心里还是怕这位年轻将军。

倒不是因为李攸干了什么,就是待在一起心里就没来由的慌,所以前日皇上下旨之后,凡李攸在的地方,宁晟身边就少有人愿意凑上前,不然宁晟也不会这么轻易被抓走。

也因如此,廷尉寺一众人内心对李攸很是埋怨。

可圣旨当前,该叫还是得叫。

宁晟的屋子大门紧闭,应该是从里面闩上了。

李攸敲了敲无人应答,之后在众人震惊的眼神里,大门哐当一声落地。

李攸淡然地收回了脚,没事人似的进了门。

都进了屋了,其余人才回过神来,警惕地盯着李攸的背影,既担心自家大人的身体,又担心自家大人的安危,有些后悔是不是不应该叫这位过来,似乎进去的并不是他们叫来的救兵,而是阎王爷。

“到底谁叫来的这位,这不是把宁大人往火坑里推吗?”

人群里有一人悄无声息地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屋子里的炉火大概灭了许久,只剩点余温勉强还能待人。

桌子上的糕点茶水早已凉透,一看就知道没被碰过。

床铺上鼓了个大包,蜷缩着仔细看还在哆嗦,李攸走过去还没等出声,那“大包”便开始尖叫起来。

“走开!走开!!都走!!”宁晟大喊着往床里边挪动。

刚进门的众人吓了一跳,纷纷退至门外说:“走了走了,大人别怕,我们都走了。”

说着还有个贴心的,捡起了地上的门硬生生给按了回去。

关完才想起来,“阎王”还在里面。

“大包”听见关门声,哆嗦的动作终于停了,被角翻动,宁晟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紧接着,“嗷”地一声响彻了整个宁宅。

只是那声惨叫才出一瞬,就戛然而止。

门外一众人心中一咯噔,管事的小心翼翼敲门问:“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

李攸声音响起:“无碍。”

李攸都说无碍了,其余人守在门外既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开。

万一,就是说万一宁大人出了点什么事……

所以刚刚到底是谁把阎王爷叫来的?

众人互相猜疑着罪魁祸首,看来看去觉得除了自己谁都像,实在是抓不出来个顶罪的,最后又视线一致地望向了颤颤巍巍的房门,开始埋怨那个把门按回去的壮士。

屋内棉被落到了地上,宁晟像个受惊吓的小媳妇,抱着膝盖拼命往里缩。

李攸有些无奈道:“不然你先说说那人什么样,我也好抓了复命,之后你也就高枕无忧了不是?”

宁晟在看清来人的身份后,身子已经不如先前那样抖动,只是内心还有抵触,在李攸说完那话后,嘴巴哆嗦了两下,哆嗦出一句十分委屈的一句话:“你怎么就把我弄丢了?”

李攸:“……”

这玩意是不是被吓坏了脑子。

李攸强忍着扭头就走的想法,耐下心道:“怪我,所以那人究竟是什么模样,你看清了吗?”

“那人……”宁晟下意识回忆里一下,紧接着打了个冷颤,“那人是怪物!是个怪物!”

宁晟突然放弃膝盖爬了过来,拉住李攸的衣襟不肯松手:“那东西根本不是人,是妖怪……对妖怪!那东西,那东西……”

宁晟满嘴都是那东西,除此之外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

李攸不耐烦地想将他推开,可宁晟感觉到李攸的动作后,拉着衣服的力气更大了,甚至手脚并用地就要往李攸身上爬。

“李将军,李将军你不能抛弃我,陛下说了您得保护我,您要保护我!那东西还会回来找我的,它想杀了我,它想吃了我!”

宁晟越说越不像话。

要说那东西是怪物,李攸反而觉得现在的宁晟像是被怪物附身,一股子邪门味。

李攸试图用力推开宁晟,奈何宁晟疯起来力气巨大,整个人趴在了李攸的身上哭了起来,满口的:“你不能负我!”

直到房门再次被人推倒。

灰尘飞满天,房门彻底一命呜呼了。

进来之人嘴上念叨着“抱歉抱歉”,行动上倒是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毫不客气地进了屋子,站在两人身后,短暂的沉默之后意味深长地问:“二位大人这是……”

一听这声音李攸头皮一痒,之后又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可能最近跟那人打交道多了,听谁声音都觉得像。

结果下一瞬就有人给他判了死刑。

“瑄、瑄王殿下,您慢些。”说话结巴的是宁宅的管事,那人四五十岁,平时倒还正常,一紧张舌头就打结。

李攸:“……”

哦,没听错,就是他。

这位瑄王殿下最近出现的次数实在是有些高,从前李攸每次回尧都,能与他见上两次已是不易,如今三天两头就要打照面。

李攸觉得自己应该回身见礼的,可宁晟见着来人依旧不打算撒手,且在人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又开始抖个不停。

齐怀赟闲庭信步般走到两人身侧,探头先是看着两人亲密拥抱的样子,之后视线移到了李攸的脸上,见着李攸一副吃屎的表情,齐怀赟眉头一展,乐了。

“这是唱的哪出?”

可惜他手里没带什么东西,不然挺想讲宁晟敲下去的。

瘦长好看的手指捏在了宁晟的肩膀上,看似轻飘飘,宁晟却浑身一僵,咚地一声从李攸身上掉了下去摔到了床上。

屁股刚碰到床铺,他又快速缩回了里侧,没了被子的掩护,宁晟抱着自己的枕头警惕地盯着齐怀赟。

李攸惊诧。

连人都不认得了?怕不是真的疯了?

齐怀赟也是一愣,随即看向方才被当成柱子的李攸,指着宁晟满脸疑问。

李攸的脸色这会儿已经由绿转青,很想说我知道个屁,但鉴于对方的身份,话到嘴边化成三个字:“臣不知。”

廷尉寺的一众人自然也看见了屋里的情况,火急火燎地去四处请大夫,甚至有人快马加鞭去城外朝安寺请主持方丈前来驱邪。

待人呼啦一下全都散开,齐怀赟才于李攸说,太子来了。

太子是来问案件进展的。

按理说以皇帝对此案的关注程度,太子身上压力不比宁晟小,可看太子的样子优哉游哉完全不在乎,每日找宁晟问一下案件进展,人就不见了。

听闻宁晟被那疑似凶手的人抓走,太子竟然没有一点惊慌,吩咐人拿着他的玉牌去宫里叫太医,好生给宁晟看看。

反而十分郑重地拍了拍李攸的肩膀道:“将军辛苦了,若有需要,随时派人来告知我。”

相较于案件,太子似乎更关心李攸一些。

李攸没有多问,只应下谢恩。

太子又拍了拍李攸的肩膀,这才离开。

齐怀赟此时还坐在正堂喝茶,待太子身影彻底消失,他道:“太子想收你入麾下。”

李攸知道,许久之前就知道。

李琮虽投身三皇子麾下,可李攸只是个养子,还是个手握重兵的养子,但凡对那个位置感兴趣的,都对李攸抛出过橄榄枝。

齐怀赟见李攸毫无意外,又说:“你就不好奇今日我为什么会来?”

李攸神情未动,齐怀赟笑道:“太子听闻你在这,叫我来当个说客,还许了我不少好处。”

朝局之事李攸不知该怎么说,可太子竟然会让齐怀赟来当说客。

他们最近走的太近了。

“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勉强你做什么,至于你选择谁,想站在哪一边我也不会多问,我来只是不想惹得太子不痛快而徒增麻烦罢了。”齐怀赟端着茶喝了一口。

李攸方才收紧的精神在听见齐怀赟的话后松了半分。

齐怀赟就是这样,他就像悬壶济世多年的神医,一根丝线搭载了李攸的神经上,轻巧地拨动着两下就能放松李攸的心神,所以李攸总是不自觉地与他亲近。

可近来多与瑄王接触已经被有心人传到了太子耳朵里,若再如此下去,怕是得给齐怀赟惹麻烦。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好在这时有家丁慌张跑来打破了僵局。

家丁年岁不大,估计刚入府不久,遇事慌张不定,脚下就没了分寸,刚跑到门口就被门槛绊了一跤,五体投地地趴在李攸面前,仰着头喊道:“将军,将军您快去看看,我家大人不好了!”

李攸一惊,难不成是有他没发现的暗伤?是了,若非如此,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就傻了?

李攸猛地回头:“殿下。”

齐怀赟点头:“你去看看罢,小心些。”

此时李攸顾不得礼数,快步向宁晟寝宅跑去。

还没等到主院,就听见里面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一个人捂着耳朵满脸血地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侍女喊着“大夫”。

那位大夫与李攸擦肩而过,头也没回。

李攸看了一眼,伤了耳朵。

而院子里更是乱作一团,或忙的,或哭的,或诵经的,或煎药的,不过这些人在见到李攸之后,很整齐地给让了路。

除去诵经的,其余声音都逐渐小了下来,视线齐刷刷地落到李攸身上。

比之先前廷尉寺的人,这里大多人属于宁府内宅,不认识李攸。

或好奇、或疑惑地打量着,亏得廷尉少卿全忻这会儿百忙之中抽身赶了回来,将李攸迎了进去。

这些日子属他最忙,难为他抽空过来。

如今见到李攸,全忻抹了把汗道:“将军,大人想见您。”

这个想见必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飘飘,房门口碎了不少东西,就知道宁晟闹腾成了什么样。

李攸点头向前,全忻提醒道:“将军小心些,宁大人情绪有些激动。”

是挺激动的,毕竟刚刚见了血。

李攸再次点头。

重回屋子,里面已经被宁晟拆了一遍,可能宁晟是觉得平和的日子过够了,想尝试一下风餐露宿的感觉。

这会儿宁晟还在床上,那是整间屋子唯一完整的东西,李攸捡了个凳子,拍了拍上面的灰,挺好,完整的东西又多了一个。

李攸坐到床边,瞅着里面满嘴是血的宁晟。

想着方才大夫的耳朵,李攸皱眉嫌弃道:“还学会咬人了?”

屋外这会儿依旧安静,之后和尚敲着木鱼念经的声音,大概都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宁晟双眼通红一眨不眨,配合着滴血的下巴,看着挺吓人。

李攸见血见得太多,这点场面吓不到他。

他手指轻敲床边,敲击声正好与木鱼合在一起,却有十分清晰地落进宁晟的耳朵里。

李攸盯着宁晟盯了一会儿,之后轻笑一声道:“我倒不知,宁大人演技如此卓越,做官真是屈才了,倒应该去枫溪坊搭个台子唱戏。”

“看来有些人已经等不及要置我于死地了。我倒是好奇,如今戏台子搭好,又引来了这么多看戏的,宁大人打算如何将这杀人案扣我头上?还是说……”

李攸话还没说完,床后帷幔忽地一颤。

一张不属于人类的血盆大口突然出现在宁晟身侧,冲着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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