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晨光如烟,水面倒映着青瓦白墙的小楼,远处的摇橹声带着船夫的歌谣缓缓传来。叶琅璇坐在柳家后院的回廊下,面前摆着一本账簿,指尖捏着毛笔,正勾画出账目中的细节。她眉目专注,神色间透着与江南柔美风光略微不同的凌厉与果断。
表妹柳明秀倚在她身边,看着她飞快记账的模样,忍不住抱怨:“琅璇姐姐,你回了我们柳家一年,也该歇歇心了。账房里的事自有管事操心,哪里轮得到你?”
琅璇放下笔,抬眸看她,微微一笑:“账房的事本该舅舅操心,你父亲如今是交给了我,便该做得让他放心。”她站起身来,理了理垂下的衣袖,转头看向庭院中繁茂的桂树,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影影绰绰,宛如这江南的年岁一般惬意温和。
这一年的日子,让她从边疆的记忆里抽身出来,感受到一份前所未有的安然。边疆的日子虽苦,但也有它独特的辽阔与自由,那些风沙行走,塞外行商的经历,以及与外祖父他们走过的关隘和异域集市的繁华,至今仍是她记忆里最鲜活的一部分。
她还记得在边疆的驿站,跟随商队的长辈们学习如何分辨货物,如何用简单的话语与异域商人交流。那些绚丽的织物,奇特的香料,甚至连骆驼背上的铃铛声,似乎都还在耳边回响。
然而这江南又是不同的。这里没有边疆的豪迈,却有另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温柔。外祖父和外祖母从不因她是女儿身而怠慢,反而带她四处行商,才有了自己在边疆的一番奇遇,舅舅柳明晏为人温和宽厚,甚至将柳家生意试着交由她练手,每逢她在其中略有不解,他总会细心讲解;表妹柳明秀虽顽皮,但也时常陪着她到江南的小巷茶楼散心。这一年的江南,不再是过往漂泊与奔波,而是她前所未有的亲近。
可自己心中明白,这样的生活不过是短暂的安宁。柳家是她的外祖家,而她的根却仍然扎在京城尚书府那个冰冷的家中。母亲虽未明说,但她已隐隐察觉,这次回京并不是单纯的及笄礼这么简单。
那是一天傍晚,柳明晏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神色间带着些许沉重。“璇儿,这是从京城送来的家书,是你母亲亲笔所书。”
她接过信,轻轻拆开,目光扫过信中的字句,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信中提到,她的及笄礼需要在京中举行,父亲亲自下令召她回府。母亲在信中小心翼翼地叮嘱她,回京之后多注意规矩,少言慎行,不可与人起争执。这些话句句温柔,却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无奈。
琅璇将信纸轻轻放下,抬眸看向柳明晏,目光淡然,却透着一丝疲惫:“舅舅,我大抵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外祖家与京城的人情相隔太远,自己终究姓叶,她顿了顿,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水榭,语气带着些许倦意,“可惜这江南再好,却也不是我久留之地。”
柳明晏叹了口气,他与柳家上下心中都明白,琅璇虽暂居柳家,但尚书府的安排,终究不是她能拒绝的。
翌日,叶琅璇站在大门口,初晨的阳光洒在青石板上,将人影拉得细长。她一身轻绡织锦的粉色儒裙,衬得眉目如画,明艳却不张扬。风拂过,发间步摇轻轻摇曳,带出清脆的响声。
门前,外祖父柳明安负手站立,银丝间掺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他穿一件石青色长袍,看似平静,但目光始终落在叶琅璇身上,未曾移开。
“璇儿,此去京城,事事小心。”柳明安的声音低沉有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叮咛与不舍,“若有难处,记得写信回来,外祖定会派人助你。”
叶琅璇听了这话,眼眶微热,却抿唇一笑,掩去眸中复杂情绪,轻声道:“外祖放心,璇儿自有分寸,不会让外祖操心的。”
身旁,外祖母周氏抬袖拭泪,眼神满是怜惜:“好孩子,这才回来一年,又要走了……京中规矩多、难处多,可别委屈了自己。”
叶琅璇低头敛眉,笑意浅淡:“外祖母,璇儿虽性子顽些,但也懂得进退。外祖母多保重身子,璇儿会记着外祖一家挂念的。”
柳家的舅舅与舅母站在一旁,舅舅有些哽咽,却被舅母制止:“行了,孩子如今是回尚书府,总归是自家的亲人,怎会叫她受委屈?”
叶琅璇听着这话,嘴角的笑意浅了些,却未多言。她明白舅舅的安慰是真心的,对自己而言亲情薄如纸的尚书府,又怎能用一个“亲人”二字概括?
一旁的小表妹柳明秀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中满是不舍:“姐姐,等过年你一定要回来!”
叶琅璇眉眼微弯,刮了刮她的鼻子:“好,我若回来,还给你带京城好吃的点心。”
在众人的叮咛和不舍中,马车已缓缓驶到门口。叶琅璇提起裙摆,回头朝众人行了一礼:“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明秀,璇儿走了。”
她脚步平稳地登上马车,掀开帘子时,最后看了一眼这一方院落,青砖白瓦,杨柳依依,自记事起便在的地方,今日终归是要别了。
马车缓缓启动,外祖一家站在门前目送着,直至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车内,阿棠小声嘀咕:“小姐,这一路回京,您是否还记得尚书府里那些人的面孔?”
叶琅璇扶着软垫,目光透过帘隙望向远处,声音冷清却不失分寸:“记得与否,并无大碍。尚书府也不过是另一个客居之地罢了。”
风拂起车帘的一角,她微微侧首,仿佛看见身后外祖一家仍立在门口,心头倏然一紧,却很快又平静下来。她握了握衣袖,心中暗自说道:“会回来的……总会回来的。”
黄昏渐浓,官道上的商队缓缓前行,夕阳染红天边的云霞。叶琅璇倚在马车中,手指间玩弄着拿下来的步摇,珠翠随着她的拨弄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阿棠坐在一旁,忍不住低声道:“姑娘,这步摇还是插在发上好看,拿在手里像个孩子玩物似的,回了京城怕叫人笑话。”
叶琅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将步摇翻转着放回发间:“戴着规矩,玩着随性,等到该见人时再摆摆样子也不迟。至于旁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车窗外,“要笑话我的,总会找到理由,不必拘泥这些。”
阿棠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夹杂着兵刃的碰撞声,她一惊:“小姐,好像是打斗声!”
叶琅璇掀开车帘,目光如冷霜扫向不远处的乱局。蓝衣男子骑着马,似孤狼般在人群中穿梭。身后的黑衣人穷追不舍,刀光逼得他步步惊险。男子手中断刀已显疲态,马匹□□,蹄下扬起的尘土掩盖了血迹斑驳的道路。
她眯起眼,目光微冷,低声道:“是死士。那男子不是普通人。”
眼看蓝衣男子一转缰绳,竟将追兵往马车引来。叶琅璇眉头微皱,唇角却勾起一丝讽刺:“倒是会算计。”
死士的刀刃闪着寒光,追击着蓝衣男子,迅速逼近车队。一名护卫试图驱马迎敌,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斩落马下。
阿棠见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目光冷静地环顾四周:“小姐,我们先走,倘若这些侍卫护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琅璇从容取出袖箭,目光锁定了一名试图靠近车队的死土,低声道:“走不了。他们虽追的是他,但若车队被围,我们也脱不了身。”
她手起箭落,袖箭破空而出,精准射中一名死士的咽喉。与此同时,阿棠也挥刀迎上一名靠近的刺客,虽略显吃力,却稳稳护在琅璇身侧。
蓝衣男子此时策马贴近车队,趁机用断刀挡住几名刺客的攻势。他侧头看了一眼琅璇,目光深沉,仿佛在衡量什么。
他笑了笑,翻身下马,挡在了马车与死士之间。他刀法凌厉,每一招都透着杀意,将靠近的死士逼退。然而,更多的敌人却源源不断地围上来,场面瞬间变得越发危急。
战斗愈发激烈,蓝衣男子的动作稍显迟缓,肩膀被一柄长剑划出一道血口。他眉头微皱,却依然稳住身形,冷静应对。
琅璇看出形势不妙,抬手射出最后一支袖箭,逼退了一名刺客后,冷声道:“护着马车走,别停下。”
阿棠扶住琅璇的手臂,关切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琅璇冷冷扫了一眼周围,转身上了马车,“走!”
剩余的护卫迅速护住马车,沿山路疾驰而去,车队渐渐远离此处纷乱。
马车渐行渐远,蓝衣男子静静站在原地,目光追随车队消失的方向。片刻后,一名玄衣属下策马而来,利落翻身下马,抱拳道:“殿下,属下来迟,请恕罪!是一群死士,无一活口。”
蓝衣男子未答,低头拂去断刀上的血痕,语气淡淡:“把周围清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冷峻。属下应声离去。
他翻身上马,又不禁浮现出那女子冷静从容的眉眼,以及那精准利落的袖箭。
脑海深处的记忆仿佛被扯动。他想起数年前的边境,一场偶然的变故。那时,他因受袭孤身躲避,最终被一名少女用袖箭掩护脱困。她没有过多言语,也未索取回报,留下一句便走,便了无影踪。
“自己看着办,不想死就别浪费我的箭。”还音犹在侧。
“居然还能遇到……”男子轻声道,唇角微微扬起,透出些许兴趣与玩味。他勒紧缰绳,策马离去,只淡淡丢下一句:“那一行人的身份,你去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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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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