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轮廓从远处渐渐浮现,城墙高耸,巍然如山,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越是接近城门,街市越显喧闹。马车摇摇晃晃穿过人群,路边的茶楼酒肆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小贩推着车子叫卖各色新鲜果品,商贾行人来往如织,满街车马络绎不绝,喧嚣中却有一丝秩序井然。
叶琅璇撩开帘子,目光扫过街道两旁。几名娇俏的仕女挽着手腕从铺子里走出,手中拿着刚挑好的绸缎。成群的孩子围在卖糖人的摊子前,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稍远处的勾栏瓦肆里隐约传来丝竹管弦的乐声,与街头艺人的叫好声交织一片,仿佛将整个京城浸润在一片热闹繁华中。
“原来这就是书上说的盛京啊。”阿棠忍不住感慨。
叶琅璇闻言垂眸一笑,淡声道:“这景虽盛,却未必能尽欢。”
马车在一片喧闹中终于停在朱漆大门前,门上悬着一块乌木匾额,金字书着两个大字:“叶府”,遒劲有力,不怒自威。
门前站着两排仆役,,恭敬地垂手而立,门口摆放着威严的石狮,气派中透着几分不容侵犯的威压。
陆管事早早侯在门口,见车马停稳,忙上前恭敬地作揖:“大小姐远道归府,大人已吩咐下人备下家宴,请大小姐入内稍作歇息。”他话虽说得得体,眼神却小心翼翼地打量叶琅璇,仿佛在揣摩她的脾性。
叶琅璇目光扫过这等排场,心中不着痕迹地冷笑。她一抬眼,便见院中站着两道熟悉的身影。一人是身着浅色长裙的母亲,她站在一旁,神色温婉却带着几分拘谨。另一人则是自己父亲的平妻一身华服的晋平郡主方氏,看上去面色端庄,眼底却藏着些许打量的意味。而那个执意让她回京的父亲,则不见踪影。
“璇儿,总算回来了。”母亲声音轻柔,唇边带着些许不安的笑意。
接着方氏开口,语气里透着一丝淡淡的嘲弄:“远途舟车劳顿,你来这一路可吃了不少苦吧?不过你毕竟是大小姐,咱们府上的排场,总算是拿得出手。”话里暗含奚落,用“来”一字仿佛在提醒叶琅璇这些年来远离京城,早已不算府中人。
叶琅璇垂下眼帘,微微一笑,语气不卑不亢:“多谢夫人挂念,璇儿一路无事,只要想到能再见母亲,心中便感安慰。”这话听似恭敬,却巧妙地将重点落在母亲身上,无视了方氏的话中意味。
方氏闻言,脸上笑容未变,眼中却多了一丝冷意。
母亲在一旁急忙打圆场:“我儿舟车劳顿,还是先进府歇息吧,别在这吹了风。”她语气柔弱,目光带着些许隐忍地看了一眼方氏,低声对叶琅璇说道,“回去后再慢慢与你说话。”
叶琅璇点了点头,对母亲柔声道:“有劳母亲牵挂,如今我回来了,您便宽心些。”
说话间,管家已引领仆役将马车行李清点入府。叶琅璇抬头看了一眼尚书府正厅,匾额上的“承安堂”大字威严庄重,她心中一片冷然。尚书府表面一片繁华,实则步步荆棘,她这次归来,不知是回家,还是入局。
“请大小姐入府。”管事毕恭毕敬地引路。
叶琅璇微微抬起下巴,步履端庄地走进府门,迎着方氏与母亲复杂的目光,心中却已悄然将这些冷暖计入心底。
正厅内,日头渐渐偏西,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这顿饭是为了叶琅璇回府而特地早些安排,全家人齐聚一堂,唯独少了府中主人叶尚书。
方氏坐在另一侧,身着石榴红的织锦长裙,发间珠钗微微闪耀,神态间透着端庄的强势,举箸间如同在宴请贵宾般优雅。
琅璇坐在母亲身旁,看着桌上的菜肴,鲍参翅肚、蒸鲈鱼、炙烤乳鸽一应俱全,甚至连甜点都是京城才有的,抬眼间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桌上摆放的器具与装饰,处处透着奢华。
方氏缓缓放下筷子,目光落在琅璇身上,声音带着笑意:“琅璇远离家中这些年,江南的风光想必叫人留恋吧?听闻江南物产丰饶,想来你在外祖家过得极为滋润。”
琅璇闻言,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脸,随后微微一笑,语气淡然:“江南确实风光好,外祖家对女儿也多加照顾。但说到底,京城才是家,况且这些年未能常伴母亲左右,我这个做女儿心中一直愧疚。”
她话音一落,方氏的笑容略微一僵,随即转向叶夫人,似不经意地说道:“琅璇这孩子孝顺是极好的,难得还记得这些情分。”郡主微微一笑,语气柔和,但带着一丝刻意的感慨,“只不过,这些年姐姐你在府中一向是个安分的,没什么烦心事要操心吧?琅璇在外头养得这么好,你也大可放心。”
安分?这该是方氏称呼母亲的方式吗?琅璇侧眸看了母亲一眼,虽不动声色,却已察觉到话中隐含的锋芒。方氏这般“体贴入微”,分明是摆出一副主人家招待客人的架势,仿佛这不是琅璇回到自己的家,而是某个借住的地方。
方氏闻言,轻轻一笑,目光扫向自己的女儿:“琅珂,你与姐姐多年未见,今日也该好好亲近。毕竟姐姐这些年不在府中,规矩这些事怕是生疏了,你多帮衬着些。”
叶琅珂闻言,乖巧地答道:“母亲放心,姐姐教养极好,琅珂自当多向姐姐学习。”她转头看向清宁,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姐姐这些年在江南过得风雅,回来后见到京城的礼数与排场,是否觉得与众不同?”
琅璇抬起头,唇边噙着浅笑,语气柔和:“确实不同。江南的规矩虽清淡,却教我礼在于诚,排场虽盛,若无诚意,便显得多余。”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乳鸽放入母亲碗中,语气淡然,“这些年不在家中,倒是让母亲多操心了。好在府中规矩有夫人维持,不必担忧。”
郡主的笑容隐隐一滞,脸上却丝毫没有破绽,仍是一副大方得体的模样:“琅璇倒是伶牙俐齿,看来江南的风物确实养人。”
用膳过后,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晚霞的余晖洒在尚书府的青砖红瓦间,像一层镀了金的轻纱。清宁随着母亲返回后院,一路上言语不多,直到走入那座熟悉却陌生的院落时,方才慢慢开口:“母亲,今日这一席,倒叫女儿明白了不少事。”
叶夫人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没事,别理她们母女。”她的语气平静而淡然,仿佛这些年来早已习惯了一切。
琅璇却没有回答,微微抬眸打量四周,是目光扫过院内的一草一木,心中暗暗记下这一笔账这一切与她记忆中的尚书府并无太大不同,可她却隐隐觉得,哪里都透着一股压抑。推开院门,母亲住的地方映入眼帘——院子虽整洁,却处处显得过于普通。
花坛里的花是最寻常的菊兰,房中陈设同样素雅,书架上的书大多是旧物,桌上的瓷器也是她熟悉的江南贡品瓷,显然是外祖家多次寄来的物件。再看母亲的衣裙,虽是料子极好,却不是时兴款,看上去又新,想是念及今日自己回府特意从旧物中翻出所制。
琅璇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从母亲的衣袖扫到桌上的茶具,心底泛起一阵酸楚。
母亲一边招呼她坐下,一边吩咐丫鬟:“你去厨房拿些点心过来。”那丫鬟应声退下,脚步虽快,但眼中透着几分敷衍。
琅璇坐在一旁,接过母亲递来的茶盏,盏中茶色清淡,是外祖家寄来的雨前龙井。她抿了一口茶,抬眼看着母亲,语气轻缓:“母亲,这些年,您在府中可还好?”
叶夫人闻言顿了一下,随即低头整理衣物,声音温和:“好与不好,又有什么要紧?你平安回来,母亲便心安了。”
琅璇看着母亲温柔的笑容,眼中渐渐浮现出复杂的情绪。这一年她在江南外祖家,锦衣玉食,肆意洒脱,远在在边疆之时,还随商队行走,见过无数繁华与辽阔。而母亲,却在这尚书府中,用着这些外祖寄来的物件,守着这片冷清的院落,独自忍受不被重视的孤独岁月。
她的手指紧了紧,目光落在茶盏中荡漾的茶水上,声音低沉:“母亲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回外祖家?”
叶夫人微微一怔,随即苦笑着摇头:“府里规矩森严,我走不开。你外祖时常托人送信送物,但我这些年,连回去见一面都不成。”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声音低了一些,“每年只盼着能收到你的信,知道你安好,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琅璇的心猛然一颤,手指缓缓攥紧了袖口。她想起自己这些年写信时的随性,只想着报喜不报忧,却从未细细体会过母亲的心情。她的母亲,这些年竟只能靠着这些物件,以慰寂寥。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虽说都是平妻,但到她底出身商贾之家,哪里比得上人家郡主那般显贵?”
“是啊,这些年她连娘家都回不得,大小姐倒是潇洒得很。”
“不过今儿我看大小姐可不是个软的,回府这一趟,只怕有些热闹看了。”
声音虽低,却清晰地传入室内。琅璇的目光一顿,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底的冷意却渐渐浮现。
“母亲,这样,您听过多少次了?”她放下茶盏,语气低沉而克制。
叶夫人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琅璇站起身,目光扫过窗外,神色平静:“母亲,您今日也累了先歇息,女儿告退。”
叶琅璇:真是人善被()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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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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