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璇缓步走到堂外,目光淡淡扫过院中的两个丫鬟。她们正倚在廊柱旁,一个拿着帕子假意擦拭栏杆,另一个则低声说着什么,两人时不时抿嘴偷笑,动作懒散。
琅璇站在门前片刻,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出:“在说什么呢?说得这么有趣,倒是让我也听听。”
两人身子一僵,转头看向她,却没有立刻行礼。年长的丫鬟稍微屈了屈膝,敷衍道:“大小姐说笑了,奴婢哪敢在您面前多嘴?不过是些下人的闲话,没什么好听的。”
另一人胆子更大一些,笑嘻嘻地接口道:“是啊,大小姐一路舟车劳顿,怎能听这些没趣的东西?不如快些歇着去吧。”
她们语气虽谦卑,眉眼间却透着轻慢,显然并未将自己放在眼里。琅璇低头看着她们,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既不怒,也不催,只淡淡道:“既是闲话,便不妨说出来。你们这些下人的闲话,倒是教我开开眼界。”
年长的丫鬟笑意一收,目光闪躲,显然有些心虚,却仍强撑着回道:“大小姐说笑了,奴婢哪里敢议论主子?”
琅璇目光缓缓从两人脸上掠过,转身看向院中地上散落的梧桐叶,语气淡然:“你们的嘴倒是伶俐,可惜手脚却不勤快。院里落叶堆得这么高,我父亲若见了,岂非要怪你们伺候得不得力?”
两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再也不敢搭话。“大小姐,奴婢错了!这就去扫!”年长的丫鬟连忙拉着身旁的小丫鬟匆匆退下,再不敢多说一句。
琅璇站在廊下,冷冷目送两个丫鬟拖着扫帚匆匆跑远。院子恢复了安静,只有夜风轻拂过庭院,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卷起几片落叶,飘散在月光下。
天色已然全黑,月上中天。冷清的月光洒在尚书府的屋檐上,将檐角的兽头照得轮廓分明。远处偶有几声夜鸟的啼鸣,伴随着秋风的低吟,这个院落在整个府中显得格外寂静而压抑。
琅璇站在原地片刻,夜风微凉,卷起衣袖的边角。她收回目光,向堂内看了一眼,透过窗棂,依稀见到母亲还在房中坐着,身影被灯光拉得细长而单薄。
她整了整衣袖,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脚步轻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琅璇推开房门,满室的精致陈设映入眼帘,扑面而来的气派几乎让她怔了一瞬。红木雕花的床榻上挂着绣有凤鸟纹样的锦缎帘帐,色彩鲜艳华贵;妆台上一面镶金嵌玉的铜镜静静立着,边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海棠花纹,周围还摆满了香囊、胭脂盒,甚至连摆件的造型都极尽考究。
她的目光环视一圈,这间屋子,处处透露出尚书府千金大小姐的排场,与母亲居住的院子完全是两个天地。摆设中既有尚书府的习惯风格,也夹杂着几件明显来自江南的物件,比如雕着云水纹的屏风和妆台上常见的檀香木小盒,显然是外祖家送来的。所有的一切整齐有序,毫无瑕疵,仿佛在向她传递某种刻意的用心。
她缓缓走到桌边,目光落在中央的一只描金漆盒上。漆盒上的牡丹花纹雕刻精美,光泽在烛火中流转,映出它的价值不菲。她打开盒盖,几件精致的首饰映入眼帘——玉佩、金钗、珍珠耳坠,每一件都挑不出毛病,正是郡主派人送来的礼物。
琅璇坐在桌前,目光再次扫过房中的布置。表面上的精致繁华让她无法忽略母亲院落的清冷对比。她随手从匣中拿出一只精巧的金簪子,轻轻把玩,随后问道:“阿棠,母亲身边现在都是什么人在伺候?”
阿棠低垂着头,语气有些迟疑:“夫人身边近些年就只有几个粗使丫头,连个嬷嬷也没有。我听下人们议论,之前伺候夫人的吴嬷嬷……被方氏以年纪大了为由送到老家了。”
琅璇闻言,眉心微皱,手中的簪子轻轻旋转,眼底透出一抹寒意:“这些我怎么从未知晓,而且吴嬷嬷是母亲的陪嫁,她在母亲身边几十年,那人一句话就能把她赶走?”
阿棠小声回道:“听说吴嬷嬷当年因为替夫人说话,得罪过郡主。再加上夫人性子软,又不善争执,自然拦不住。”
琅璇闻言,眸色渐深,声音却不急不缓:“母亲性子确实太过软弱了,可惜她身边连一个能撑腰的人都没有,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也没人替她分担。”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悠长的鸟鸣,清脆而短促,打破了屋内的氛围。琅璇闻声,转头淡然道:“惊隼来了,正好有事交代。”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窗外掠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正是惊隼。他身形挺拔,眉眼冷峻,俯身行礼:“阁主。”
琅璇淡淡道:“你去打探那个吴嬷嬷的下落,顺便查一查这些年母亲院子里的人手安排同吃穿用度,有没有被插手。”
惊隼点头应道:“属下明白。若有可疑之人,是否需立即处理?”
“暂且不要打草惊蛇。”琅璇语气平静,但目光中却透着凌厉,“母亲这些年独自撑着不易,我刚回来,不能立刻动手。暂时观察,等摸清底细,再做决断。”
琅璇又看他一眼,淡淡道:“京中最近有什么消息?”
惊隼低声汇报:“城中多了些陌生面孔,属下留意到,而且有人盯上了尚书府的动静。”
琅璇笑了笑,语气如常:“尚书府嘛,他们若想探,就让他们探。”
惊隼迟疑了一瞬,继续道:“不过,属下发现……他们盯的似乎不仅仅是府内,还有今日随小姐入城的车队。”
闻言,琅璇眉梢轻挑,目光微微一冷:“倒是有些意思。你继续留意,有什么新的状况再来,既然入京诸多势力之地,你小心些。”
惊隼点头退下,琅璇站在原地,手指轻轻转动玉佩,目光微沉。回京这趟,目前一切如她预料之中,只是母亲的处境着实让她心疼。
第二天一早,惊隼带回了消息。库房中记录的账目显示,母亲的用度虽说没有短过,但与郡主相比,显然是天差地别。每月的料子、点心、甚至用的香料,无一不比郡主低了一个档次。
琅璇听着,面上平静,心中却泛起阵阵冷意。她坐在桌旁,低头抿了一口茶,声音淡淡:“看来,母亲这些年的‘安稳’,全仰仗这般‘用心’的安排了。”
阿棠低声道:“姑娘,这些事……咱们要不要告诉夫人?”
“告诉她做什么?”琅璇放下茶盏,声音平静中透着几分锋芒,“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母亲的性子,从来都愿意忍耐,但我不愿。”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冷冽的晨风拂过她的面颊,让她的思绪更为清明。她目光落在院中几株普通的绿植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账,我先记着。等时机到了,连本带利一并讨回来。”
与此同时,方氏的院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叶琅珂正向母亲说着昨晚的饭局:“女儿看姐姐昨日虽言语柔和,却句句有意回击。看来,母亲之前的猜测不错,她在江南的几年,的确没吃什么亏。”
郡主放下玉碗,目光一闪,轻笑道:“没吃亏是好事,但若想回来掀风作浪,可得问问我答不答应。珂儿,接下来,你便多留意着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来。”
书房内。
叶琅璇缓步走向书房挥手让下人别通传,她目光平静,神色中没有一丝波澜,今日正值她这个父亲休沐之日,多年未见,她今晨故意来会会这位纵横朝堂多年的“叶尚书”。
她停在内室外,深吸一口气,敛了敛神色,嘴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柔弱乖巧的笑意,轻轻唤道:“父亲,女儿想向您讨教一件事。”
书房内,叶尚书正在看书,听到声音后抬起头,眉头微蹙,见是自己的大女儿,语气放缓了几分:“璇儿?何事?”但丝毫没有对自己女儿久别重逢的惊喜。
琅璇低头缓步走进书房,目光扫过屋内,轻声道:“女儿昨日回来,见到母亲,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特地来向父亲请教。女儿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叶尚书放下手中的书,靠在椅背上,神情带着几分疲倦:“你母亲一向性子安静,府中事务又由郡主打理,你刚回府,可能还不习惯。说吧,究竟是什么让你不安?”
琅璇缓缓垂下头,声音带着几分犹豫:“女儿昨夜刚回来在院中,听到下人议论母亲的身份,说母亲不过是商贾之女,哪里能与郡主相比……心中难过,可又不敢多言,怕是自己过于敏感。”
叶尚书听到这话,脸色微沉,语气中多了几分不悦:“下人妄议主母,确实放肆。这件事,我会让管家去处理,不必放在心上。”
琅璇抬起头,眼中似带着些许泪光,咬了咬唇,语气轻声道:“女儿知道父亲忙于朝中大事,不会理这些小事。只是母亲这些年独居后院,女儿总觉得,下人如此言语,日后外人也会随意编排府里之事,难保传在外面对父亲不利,女儿实在担心?”
她说话时语调柔和,似乎带着几分惶恐不安,然而心中却如一面明镜般清明。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位呼风唤雨的尚书令,坐拥朝堂权柄,却连府内的公平都做不到。在外面顶天立地,在内也不过是个懦弱虚伪的男人,靠着自己母亲“安静”和“忍耐”维持着这点可笑的平衡。
叶杭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眼中泛着薄薄的泪光,显得极为无助,顿时语气放缓:“你母亲性子素来温和,不争不抢。郡主虽身份高一些,但她也从未苛待过你母亲。至于下人,管家会教规矩,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琅璇低头应道:“父亲说得是。只是女儿从小与母亲分离,如今回来便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母亲性子柔弱,若府里多些关照她的人,想必更能舒心些。”
叶尚书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能有这份心,也算懂事了。我会吩咐管家多派些伶俐的人到你母亲院中伺候。你刚回来,也不必太费心这些琐事,安安心心在家住下,等年末的及笄礼,为父会替你安排妥当。”
琅璇闻言,微微福身,声音带着几分感激:“多谢父亲体谅。女儿也会好好陪着母亲,不让她忧心。”
她从书房退下,面上的柔弱表情一点点敛去,目光却冷静而深沉。
不让母亲忧心?琅璇心中嗤笑一声。与其等父亲“吩咐”下人安排好,不如她亲自安排。母亲独守后院多年,早已习惯这份孤寂,可她看不惯,也绝不会允许。
她今日在父亲面前装柔弱,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同时也借父亲之手,让那些看轻母亲的人收敛些。至于真正的反击……她轻轻勾起嘴角,来日方长。
如果是现代part,小璇的房子该有针孔窃听和偷拍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