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陛下来了

一片高大的阴影笼罩过来,苏清玉立马伏地行礼,不想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闯入眼帘后稳稳的托起了她的胳膊。

“爱卿,请起来说话。”

“微臣多谢陛下。”察觉到萧若瑜的语气已不再冷若寒冰,而是略带的一丝轻快意味,苏清玉心下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知道最险要的一关已经闯过了,于是站直了身体,正想说话,却在对上萧若瑜那近在咫尺的俊颜时恍惚片刻。

面前这张脸的主人她曾经精心照顾了半个月,按道理说应该已经有免疫力了,却不想再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时,还是被美色冲击的脑子发昏。

特别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只要与之对视便会令人心跳加速,而其右眼下的那颗泪痣,又为原本冷峻绝华的萧若瑜平添了一分禁欲的气息。

萧若瑜的个头要比苏清玉高上很多,他垂眼看着眼前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年,默默思忖道:这小窦大人倒是比看起来要矮一些。

不过这对清澈灵动的眼睛,倒是和她蛮像的。

思绪不过飞散片刻,萧若瑜立马将注意力放回眼前,道:“爱卿,对于梁直的事,你有何见解?”

梁直,他刚净身入宫时只是先帝御膳房里的一个小太监。

元朔七年藩镇造反,围攻上京,先帝仓皇出逃,一路上随行官员尽皆舍弃先帝而逃,唯有梁直始终不离不弃。在最艰难时,还曾和先帝共分一块白饼而食,先帝感其忠心,在元朔九年朝廷军将其迎回上京城后,提拔梁直为内侍监总管兼领禁军中尉。

元朔年间的藩镇之乱平息后,先帝逐渐迷恋上了炼丹之术,整日呆在炼丹房里研究可以长生不老的仙丹,朝臣的上疏则交由梁直先审阅一遍后,再将重要的事情递交先帝处理。

梁直则借此机会,在朝廷中大搞一言堂。任何对其不利的上疏全部压下,并且在朝廷中发展党羽,大搞文字狱,将那些看不惯其作风的大臣丢入监牢,放流千里。梁直还公开进行卖官鬻爵,收敛了大量的不义之财,使朝廷中的忠正之臣被那些只会投机取巧、阿谀奉承的小人排挤到不得不自请退休、外放。

一时间梁直钱权尽得,但他仍旧不满足,甚至开始染指皇权的更替。

先帝曾有十三子,五女,其中大皇子萧云涛被立为太子,他因不满梁直的所作所为,多次当面给其难堪,梁直记恨在心,在先帝耳边进谗言,并以造反之罪诬告太子。萧云涛曾想面见先帝直述冤情,但无奈梁直掌管禁军,严令禁止太子靠近先帝所在的长乐宫,并且还怂恿皇帝下圣旨处斩太子。

萧云涛得知消息,立即策马赶去上京城外的北衙六军所在地,以太子的身份命令北衙六军随他一同“清君侧”,但六军统帅徐烨以只奉圣诏为由拒绝了他。萧云涛无奈,最终只得回去聚集府兵和上京城中的一些乞丐攻打宫门,想要强行闯进长乐宫,但奈何他临时聚集起来的队伍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根本不是那些禁军的对手,最终,萧云涛被梁直亲手射死于宫门之下。

一国太子竟在宫门之下被一个宦官射杀,这本是一个惊天的消息,但是彼时的朝廷几乎已经成为了梁直的一言堂,满朝文武,竟只有一人上疏皇帝,但可想而知,这封奏折根本没有递到先帝面前。

先帝所看到的,是一封封由梁直授意过的,指责太子有失人子之德的奏疏。

“太子造反”事件后,梁直的胆子越来越大,在朝中进行了一番大清洗,先帝好几位成年的皇子前后都因各种“疾病”突然离世。

元朔十七年,先帝于长乐宫溘然长逝。

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先帝去世时却并未重新立太子,皇位悬而未决,一时间人心浮动。

这时梁直拿出一纸圣旨,自称是先帝弥留之际留下的遗诏,其中就提到,立十一皇子萧若瑜继承大统。

这位十一皇子,从小在民间长大,十三岁时归入皇家玉牒,平时沉默寡言,只好丹青,甚少抛头露面。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位二十岁的年轻皇帝只是梁直扶立的傀儡而已,和先帝时一样,萧若瑜根本没有处理政务的权利,所有的政策都是从梁直处颁发的。

“陛下,如今梁直不仅拉拢了许多朝廷重臣,且掌握了最关键的禁军。微臣以为,需一步步剪除其党羽,将禁军重新掌握在陛下手里,然后才能做到一击毙命。不瞒陛下,梁直党中最具分量的礼部侍郎沈大人多年来忍辱负重,暗暗为拔除梁直积蓄力量。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这些年沈大人偷偷发展的暗线,皆可供陛下驱使。”苏清玉抬起那黑亮亮的眸子,郑重的看向萧若瑜,声音郎朗,掷地有声:“陛下,臣愿以身入局,助陛下一步步拔除朝廷中的政治蛀虫,挽江山社稷于倒悬之危,解黎明百姓于战乱之苦,重现大秦煌煌天朝之威名,开拓江山郎朗万代之乾坤。还望陛下日后不管遇到何种情况,一定要相信您的背后,一直都会有微臣的身影。”

萧若瑜闻得此言,面上不显,但宽阔的胸膛却猛烈的起伏了两下。

他一直以来都是个没权没势、不受人待见的皇子,在这吃人的皇宫中小心的苟活。一朝被推上帝位,他也曾想要改变现状,但无奈目之所及全是阻碍,身边竟无一人可以帮衬自己,不由得大感悲凉哀苦。平日里他为了保全自身,也不得不表现出醉心丹青,对朝政丝毫不敢兴趣的样子。如今得知在隐秘的角落,竟还有人在支持着他,萧若瑜不禁心潮澎湃,一把握住苏清玉的手,双眸深深的看着她,真切道:“有卿等相助,是朕之大幸,亦是秦之大幸!方才是朕多疑,对爱卿言辞颇厉,还望爱卿莫要放在心上。”

双手被萧若瑜温热的大手包裹,苏清玉垂下眼睑避开那炙热的视线,微微低头道:“陛下言重了,此乃关乎陛下切身安危及天下民生社稷之大事,微臣等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萧若瑜余光瞥见苏清玉莹白如玉的耳垂渐渐染上一抹诱人的粉色,心想莫不是自己的举动太过孟浪了,于是不留痕迹的将手松开,右手虚握于唇前轻咳两声,道:“爱卿,关于此事,可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殿外,骄阳似火。

禁军所属右羽林大将军何凯身着银底缀金的甲胄,手握仪刀,带着一队面容整肃的禁军护卫路过宣元殿,他皱眉看着殿前台阶下孤零零站着的两位卫兵,低声喝道:“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还不等卫兵回话,官宝乐呵呵的声音便从何凯身后传来,“是何将军啊,今天轮到您带队巡逻了吗?”

何凯转身,见官宝正捏着雪白的拂尘笑眯眯的看着他,而他身后的一大溜侍女及守卫们每人手里都捧着几轴画卷。

官宝见何凯锐利的眼神往自己身后转了一圈,不慌不忙道:“今儿倒是奇了,那新晋的翰林学士窦大人倒十分得陛下的喜欢,这不,陛下让小的去拿了这些传世名画,要与窦大人一同鉴赏呢。”

官宝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示意底下人将画作送进殿里,又转头对何凯道:“何大人不愧是朝廷栋梁,这等暑热的天气,小的恨不得躲在冰凉地儿不动弹,您却还是恪尽职守巡视各宫,小的打心眼里敬佩何将军呀。”

何凯面色稍霁,回道:“公公过奖了,此地既无事,何某便去别处巡逻了。”

官宝连连点头,抬手道:“何将军请自便。”

眼见何凯一队人背影消失在宫墙拐角处,官宝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一甩拂尘,转身进殿。

梁府,绿柳长亭,水榭楼台之中。

几位清俊可人的侍童身着若隐若现的轻纱,或娇滴滴的捏着团扇,或水灵灵的剥着葡萄,都柔若无骨的靠在一位斜倚于太师椅的男子身上。

“恩公,尝尝沐儿剥的葡萄,甜不甜?”

一位身着水蓝色轻纱的清秀侍童捏着兰花指,将手中的葡萄递到面前这位俊美的男子嘴边。

男子低眸轻笑,额间的一粒朱砂痣红的耀眼,他张口将沐儿递过来的葡萄含入口中,随后猛地压上沐儿的红唇,舌尖滚动,将葡萄又推了回去,看着沐儿羞红的脸,笑道:“甜,如何不甜?”

这时,梁府管家微躬着身,提着食盒轻步来到亭下,安静的侍立一侧,并不出声打扰男子的好兴致。

沐儿眼波流转间,瞥见了一旁的管家,于是轻轻推了一下男子的胸口,娇滴滴的撒娇道:“恩公,别在戏弄沐儿了,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男子一边握住沐儿扶在他胸膛上的手在唇边亲昵的啄吻,一边冷声道:“什么事?”

管家闻言立马快步上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亭中的黄花梨桌上:“大人,这食盒是一位自称您门生的人送来孝敬您的。”

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笺纸,恭恭敬敬的递给男子,道:“这是从宫里送出来的,请大人过目。”

男子接过纸条,随意的看了一眼,细长的眉毛一挑,“咦?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

说完,男子笑着将纸条扔向一直坐在长亭角落,并不出声的一位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道:“老沈推荐的这位小窦大人倒是十分识趣儿,本官喜欢。”

男人名叫狄安,乃当朝的刑部尚书,亦是梁直的心腹智囊,他放下手中的书,从地上捡起那笺信纸,眼皮耷拉着扫视一遍,缓缓道:“梁大人功高千古,为我大秦创下不世之伟业,区区中书令,骠骑将军又怎么配得上大人。”

梁直笑着摆摆手,道:“老狄啊,这就夸大了,本官岂是那贪得无厌之人?”

梁直说完,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食指勾起一个桌上食盒里的深红色粽子放在眼前,左看右看,问道:“但这小子给我送这一盒粽子,是什么意思?”

狄安道:“民间小食,赐绯含香粽,这粽子在未过滚水之前,叶子是青绿色的,煮熟后叶子由绿变红,含升官发财之意。”

梁直闻言顿时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这小子进宫请封,接下来本官岂不就是要升官发财了,有趣,有趣。”

沐儿见梁直笑得开心,嘴角也飞起一抹笑容,娇柔柔的从他手中拿过粽子剥开,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道:“真好吃呀。”

梁直宠溺的捏了捏沐儿的脸颊,道:“好吃多吃点,以后还会有的。”

狄安见梁直又开始和沐儿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便重新看起了书,随意道:“小梁大人最近好似总不见人啊,不知在忙些什么。”

梁直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道:“随他去吧,最近也无甚大事,他虽是本官的侄子,但我也懒得像大哥那样管他,少年人嘛,爱玩闹本是天性。”

狄安垂下的眼皮抖了抖,不再说话。

苏清玉回到兴庆坊时,日头已经偏西,朝芸正在准备晚餐,见她回来,立马擦擦手,端了碗水给苏清玉,小心翼翼的问道:“玉娘,事情可还顺利?”

苏清玉端起碗一口饮尽,擦了擦残留着水渍的嘴角,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在朝芸紧张的目光中笑着点点头,道:“阿姐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中,而且陛下倒是比我想的更......”

“更什么?”见苏清玉歪着脑袋,似是在想该怎么形容萧若瑜,朝芸又追问了一句。

苏清玉想了想,笑道:“更像个将能有所作为的君主。”

朝芸眼睛一亮,欣慰的连连点头,道:“好呀,好呀,这我就放心了。”

苏清玉鼻子动了动,大眼睛滴溜溜的往灶台的方向飘去,问道:“阿姐今天煮了什么,这么香?”

见苏清玉好似一只正在觅食的小狗狗一般,朝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今天把粽子送到梁府时,我留了一串,有你爱吃的蛋黄肉馅。”

苏清玉欢呼一声,亲昵的抱着朝芸蹭脖子,朝芸笑着推开她,道:“一身汗,黏腻腻的,快去冲个凉,水在你房里,已经备好了,我这儿还要再煮会儿呢。”

苏清玉俏皮的应了一声,随即一把捞起在她脚边转圈的黑白相间的狸奴,哼着小调走向卧房。

日头西沉,暑热渐消,一阵凉风吹过院中的栀子树,卷起一片馥郁的清香萦绕在苏清玉的鼻尖,苏清玉蹭了蹭狸奴的粉鼻子,道:“至于接下来嘛,就静候佳音啦。”

翌日一早,甘露殿偏殿内一位年过四十的掌事姑姑小步来到一位雍容华美的女人身边,轻声道:“太后,陛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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