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陈敛一拽桃枝,两人齐齐往后退了两步。

暗器擦着他的肩膀直直插进一旁的柱子里,陈敛定睛一看,那竟只是一根普通的狼毫。

“是朕。”他应了声。

楚衡不爱洗砚,毛笔更是只有两支,一支批红一支作画,再任由他扔下去,今晚恐批不了奏折了。

陈敛将狼毫从柱子上拔下来,扔回了楚衡的桌子上:“摄政王火气挺大。”

狼毫末端的朱红墨汁溅在批了一半的奏折上,印下了点点梅花。

楚衡抬眼望他,眼底杀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三分意外:“陛下怎么有空到臣这里来。”

“摄政王为国为民,死而后已。”陈敛随手拿起染上红痕的奏折,“朕自然是要过来体恤一番。”

他同楚衡交流总带着点刻薄,楚衡的半张脸都没在烛火里,他好似没听到“死而后已”四个字,起身立于一侧。

陈敛边看奏折边坐了下来——楚衡的字很锋利,却鲜少出格,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看多了总觉得无趣。

“南阳大雪,疑有雪灾,还请陛下早做定夺。”陈敛挑着念了几句奏折上的字,很快想起了这件事,“南阳太守邓文波谨奏。”

前世南阳也下了很久的雪,大梁鲜少下雪,并没有人放在心上。可谁都没有预料到,南阳的大雪连着下了一月,直至泛滥成灾。

大雪封路,邓文波迟迟没等到朝廷的回音,无奈选择开仓放粮。

待到军队费了极大工夫铲除积雪之时,南阳已经死了三千多人,整个南阳的粮仓都空了了。

邓文波自戕,只留下了一封三千字的认罪书。

思绪回笼,陈敛凝神细看,他还挺想知道楚衡会如何处理此事。

除去邓文波的字,奏折上仅有四个红字——“开仓放粮”。

前世陈敛难当大任,楚衡也鲜少让他批折子,他只知南阳大雪死了很多人,却不知个中过程。

如若朝廷早已准许“开仓放粮”,为何邓文波还是畏罪自戕了。

见他对此事很上心,楚衡倒了杯茶递给陈敛:“大梁百年未见此天灾,陛下以为,南阳太守所言,虚实如何。”

陈敛将朱红毛笔于墨中一蘸,紧着楚衡的批红又写了一段话。

“免赋税,开库银,收购民间存盐,自邻县采买木炭与米粮。”

他少时读过些前朝的书,上面记载过寥寥几行,如何防治雪灾之类云云。

稚嫩的天子照葫芦画瓢,就着昏暗的烛火,顺着记忆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了下来。

“大梁鲜少下雪,可今年却断断续续下了这么久的雪。

“南阳偏北,周围又是山,一旦形成雪灾,后果不堪设想。”陈敛口有些渴了,啜了一口茶,茶汤冰凉,带了点苦味。

“朕总感觉,这个年不会很好过。”

他都能想到的点,前世的楚衡不会想不到,可南阳的灾祸还是发生了。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奏折并没有送回邓文波的手中。

而楚衡深陷朝堂的纷争之中,有心无力,最终事态超出了掌控,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史书上从未记载过如此天灾,”烛火把陈敛深黑的瞳仁照浅了几分,他叹了口气,“父皇病逝,时局动荡,你须得亲自去一趟。”

三年前他见过邓文波一面,那人虽忠诚爱民,可却缺乏魄力,死板教条。

如果仅有邓文波一人主持大局,恐不会采买太多米粮和木炭。

而且。

如若楚衡能死在南阳的大雪里,就好了。

陈敛的心中生出一点阴暗的快感,他撑着下巴望向楚衡,眼尾带出一抹疲倦的冷漠,藏于昏暗烛火之中,看不分明。

可惜了,照前世的走向,楚衡不会亲自去南阳。

皇权式微,楚衡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用来巩固政权扩大势力。

而不是冒着危险,去救一个小小的南阳。

如若楚衡冷眼旁观,他只有托谢重锦去一趟南阳了。

外祖父给他的名单他还未看,谢重锦同他一齐长大,时任翰林编修,个人能力十分强悍。

他正思索后续之事,却听到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楚衡应了他的话,将空了的茶杯倒满:“南阳雪灾不同往日,臣打算北上。”

陈敛收回手指,垂下眼继续翻阅着奏折,掩下眼底诧异:“何日出发。”

“明日同龟兹使节一齐出京。”楚衡回道。

“这么急。”奏折上的字密密麻麻,陈敛逐字看过去,随口道,“早些回来。”

“陛下不必挂念,臣争取年前回来。”

南阳的大雪下了一月,除非天公作美,免了这场天灾,否则年前回京无异于白日做梦。

陈敛藏下眸中笑意,一想到即将月余见不到楚衡,身上的阴云都散了不少。

“臣此次动身,陛下独自在宫中,还需万般小心。”许是嫌光线太暗,楚衡抬手又点了几根蜡烛。

陈敛好似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正低头专注地看已经批过的奏折,时不时还写上两笔。

“陛下。”楚衡加重了语气,“您方才登基不久,京城群狼环伺,一定不要随意外出。”

陈敛懒得理他,心说这京城最大的狼,不就是你楚云渡。

他漫不经心地在奏折上涂涂画画:“摄政王与其担忧朕的安全,倒不如替朕担忧一下未来一月的奏折。”

楚衡此番去了南阳,批奏折一事肯定是他这个皇帝干。

陈敛向来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里的废物——哪怕他决定好了要参与政事,一堆奏折压下来的时候,还是有些退缩。

“这些人怎么如此爱写废话。”陈敛又打开一本奏折,不知道是哪位大臣上奏的,连个落款都不曾写上。

只见他啰里啰嗦地从京城乞丐众多说到平城时有山匪,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别说驴了,驴皮也没见一点。

“这样的奏折并不多。”楚衡道,“霍溪平就爱奏这些三纸无驴的东西,回个‘朕允了’或者‘朕知晓’便可,若陛下嫌烦,回个叉号亦是可以的。”

先帝在位时,推行仁政,然而能力又不够,养了不少不干正事的废物点心。

陈敛随意看了一遍,认为楚衡能在一堆废话里,精准找出邓文波的折子,着实是有些水平的。

“至于要钱的折子。”楚衡的衣摆擦过陈敛的手,痒痒的。

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陈敛的背后,伸出手随意摸起了一本奏折:“这些老东西——包括霍溪平,其实就是来您这打秋风的。”

只不过有人明言,有人暗讨。

楚衡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枚制作精巧的钥匙,在陈敛身侧弯下腰,将钥匙放在了桌子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得极近,陈敛能闻到楚衡身上清冽的草木香气。

陈敛默不作声地握住钥匙,指节发白,他太熟悉楚衡身上的味道了,熟悉到他一靠近,心跳就忍不住加快。

他忽视掉心中的异样感觉,手指摩挲着钥匙的纹路:“这是什么。”

“陛下猜一猜。”楚衡眼底带了点笑。

方才还在说打秋风,却在这时给了他一把钥匙,难不成——

陈敛的心里生出一个称得上是荒谬的猜想,他揉了揉眉心,不确定道:“国库的钥匙?”

“掌事太监年事已高,这是他手里的钥匙,你交于李德全,以后有什么事,就让他去办。”

还真让他猜对了。

“先帝在位时注重休养生息,国库还是较为充盈的。”楚衡道,“但为君者当居安思危,凡要钱的折子,一律回一句‘没钱’即可。”

“全都不给?”陈敛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

“财政拨款臣已一一过目,如果他们真缺银子,会多递几次折子的。”楚衡同他解释,“陛下天真,受骗了可不好。”

他在楚衡眼里,就如此蠢笨?

陈敛忍住了给楚衡一个白眼的念头,心说受了人的好遭两句数落也是该的。

反正楚衡即将要去往南阳,一个月也不必相见,想到这,陈敛浑身的气都舒畅了。

他既已看完奏折,还平白得了一把国库的钥匙,此行算是不亏。

陈敛正欲离开,外头倏然起了一阵狂风,桃枝推开门,探头朝外看。

待她回头,头上已拢了一簇雪。

大雪如雨,忽而倾盆。

“臣不常待在永和宫,除了小太监的住处,永和宫只有两间卧房。”楚衡抚摸着腕间的护腕,轻描淡写道。

“朕又不留宿,摄政王未免想太多。”

他话音刚落,一道“吱呀”的声音隔着门传进室内。

桃枝打开大门,一阵风雪裹挟着寒气闯入室内,院落里的老树撑不住风雪,遽然倒地,卷起一阵漫天的雪雾。

“这树一百二十年了,陛下。”楚衡眼角带出一抹笑意,揶揄道,“您觉得呢。”

陈敛不觉得自己能跟一株百年老树比身体,寒风把他刮得有些站不稳。

桃枝见状,用力关上了门:“陛下。”

这天气,想走也走不了了。

“你方才说,”陈敛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永和宫只有两间卧房?”

“臣平日里不留宿,”摄政王慢悠悠道,“又洁身自好,是故没有多余卧房。”

桃枝是未出阁的姑娘,自然是单独一间,陈敛的面庞浮出一抹古怪情绪,他对上摄政王的视线:“也就是说,朕要同你一起就寝?”

前世也不是没睡过,可……

“那是自然。”楚衡负手而立,神情自若。

桃枝哪肯陛下为自己受如此委屈,英勇就义地一闭眼:“奴婢与摄政王可以一间。”

“不可。”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陈敛与楚衡同时开口。

陛下冷笑一声,矜傲地晲了一眼摄政王,嗓音含了一层薄雪似的:“跟上。”

我写的太慢了[爆哭]呜呜呜对不起大家,这个题材对我来说是挑战呜呜[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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