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时少年心气

韩震……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午后,阳光明媚,秦府的书房内茶香袅袅。父亲秦岳难得闲暇,正与一位来访的武将畅谈边关风物、用兵之道。

那位武将身材魁梧,声若洪钟,笑起来带着边塞特有的豪爽气息,正是时任父亲麾下副将的韩震。那时韩将军还年轻些,脸上尚未刻满风霜,对父亲充满了敬重。

他记得韩将军拍着胸脯说:“枢密使放心,有俺韩震在,绝不让北戎狼崽子越过雷池一步!” 父亲则含笑点头,眼中是信任与期许。

那是属于父辈的峥嵘岁月,是忠臣良将为国效力的鲜活画面。

那时他还是备受瞩目的秦家公子,可以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父辈谈论家国天下,心中充满向往。

然而,这幅温暖的画面迅速被冰冷的现实所取代。抄家、枷锁、诏狱、父亲的“自尽”……以及“叛国通敌”这顶沉重而耻辱的帽子。

韩震将军,作为父亲曾经的部下,在秦家倒台后,想必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吧?

如今他镇守边关,再次面对北戎的威胁,而朝中……可还有如父亲当年那般,能为他统筹全局、据理力争的枢密使?

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忧虑,混杂着物是人非的酸楚,悄然掠过秦彬的心头。他并非担忧韩震个人,而是……那边境的安危,牵扯的是家国百姓,也曾是父亲毕生守护的东西。

这种近乎本能的关切,源于从小耳濡目染的家国情怀,即便身处如此绝境,也难以彻底磨灭。

他立刻意识到这种情绪的“不合时宜”与“危险”。

他如今是罪奴,是叛国罪臣之子,边境安危、故人前程,早已与他无关。任何与此相关的情绪流露,都可能被解读为对朝廷的怨望,或是对“同党”的牵挂。

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将所有的杂念驱散,重新专注于眼前的砚台。

墨锭与砚台摩擦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停顿从未发生。他低垂的眼睫掩盖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脸上依旧是那副逆来顺受的麻木表情。

然而,御座上的周澹然,目光虽似乎专注于奏折,眼角的余光却从未真正离开过身旁那道沉默的身影。

秦彬那细微到极致的停顿,以及其后更加刻意的平静,并未完全逃过他那双洞察入微的眼睛。

周澹然的指尖在奏折上轻轻敲击着,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韩震……他自然知道此人与秦岳的旧谊。秦彬听到这个名字,会有所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但秦彬那迅速到极致的自我控制,那将一切情绪完美隐藏的能力,再次让他感到一种挫败感,以及……一种更深的探究欲。

这个罪奴,心里到底藏着多少东西?对旧案的冤屈?对故人的关切?还是……对朝廷、对他这个皇帝的恨意?

周澹然忽然合上了奏折,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他并未立刻对军报做出批示,而是将其放到了一旁,拿起了另一份关于漕运的奏章,仿佛边境军情并非当务之急。

殿内再次只剩下笔墨纸砚的声音。但一种无形的、更加微妙的张力,却在君臣(主奴)二人之间悄然弥漫开来。

秦彬如同行走在绷紧的钢丝上,而周澹然,则是那个掌控着钢丝平衡的人,冷眼旁观,等待着下一次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试探。

接下来的几日,养心殿内的气氛依旧压抑。

周澹然似乎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繁杂的政务之中,批阅奏折的速度更快,召见大臣商议国事的频率也增加了。

但无论是商讨江南税赋,还是河道治理,他的脸上都少见笑容,眉宇间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郁,使得近前伺候的宫人太监个个屏息凝神,如履薄冰。

秦彬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比以往更加沉默,动作更加规范,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致木偶。

除了必要的应答,他绝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脚下方寸之地,避免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御座上那位心思难测的帝王。

然而,周澹然却似乎并不打算让他一直这样“隐形”下去。

这日午后,周澹然处理完一批紧急奏报,略显疲惫地靠向龙椅后背,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目光掠过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最终停留在了一份关于京城附近漕运河道淤塞、影响明年漕粮运输的奏章上。这不是什么军国大事,却关系到京畿地区的稳定和朝廷的颜面。

他拿起那份奏折,并未立刻批阅,而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封面,目光转向一旁垂手而立的秦彬,语气听不出喜怒,带着一种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口吻:

“朕听闻,你年少时便有才名,于经济庶务亦有所涉猎?”他没有直接问漕运的事,而是先抛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秦彬心中警铃大作。来了。又是这种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的试探。

他立刻躬身,声音平稳无波:“陛下谬赞。奴婢年少无知,些许浅见,不过是纸上谈兵,岂敢当‘才名’二字。如今更已是戴罪之身,过往种种,皆如云烟。”

他极力贬低自己,试图将话题引开。

周澹然却不接他的话茬,而是将那份关于漕运的奏折随手扔到了秦彬脚边,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或者说,是某种刻意的激将:“既是云烟,那便看看这世俗之事。这份折子,说说你的看法。罪奴之见,或可一听?或许,别有洞天。”

奏折落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那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敲在秦彬心上。他看着脚边那本摊开的奏折,仿佛那是什么噬人的猛兽。

拒绝?帝王明确下令,抗命不尊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直言?且不说他如今身份敏感,任何关于朝政的议论都可能招致祸端,单是这漕运之事,牵扯利益复杂,他久离朝堂,信息匮乏,妄加评议,极易出错。

这分明是一道送命题。

秦彬跪伏下去,捡起那本奏折,动作缓慢而恭敬。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

周澹然此举,目的何在?是真的想听他的意见?还是仅仅为了找茬惩罚?或是更深的试探?

他快速浏览着奏折上的内容。奏报的是通州一段河道因夏季雨水冲刷,泥沙淤积严重,工部提请拨款疏浚,并列举了预算和工期。

奏折写得中规中矩,但秦彬凭借过往的知识和敏锐的洞察力,还是迅速抓住了几个关键点:预算似乎偏高,工期安排略显拖沓,而且对于疏浚期间如何维持临时漕运,确保京城供给,并未提出详尽的备用方案。

他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更加优化的雏形。

但……能说吗?

说对了,是否会显得过于锋芒毕露,引来猜忌?

说错了,更是直接授人以柄。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澹然并不催促,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手指依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龙椅扶手,那规律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最终,秦彬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不能不说,但可以说得极其谨慎,极其保守,将所有的锋芒都包裹在卑微的外壳之下。

他依旧跪着,双手将奏折举过头顶,以极其卑微的语气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可辨:“陛下垂询,奴婢惶恐。奴婢愚见,工部所奏,自是老成谋国之道。然……奴婢斗胆,窃以为或可于细微处略作斟酌。”

他停顿了一下,感受到头顶那道目光的压迫,继续道:“其一,预算之中,民夫征调一项,或可考虑就近招募流民,以工代赈,既可节省部分银两,亦可安抚流民,稳定地方。”

“其二,工期安排,若能在汛期来临前,集中人力先疏通关键卡口,或可缩短整体时日。”

“其三……亦是奴婢妄测,疏浚期间,或可临时启用邻近废弃的古河道稍作修整,分流部分小型漕船,以为补充,确保京畿供给不至完全中断。”

他说得非常慢,每说一点,都加上“或可”、“窃以为”、“斗胆”、“妄测”等谦卑的词语,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

并且,他刻意回避了指出工部方案可能存在的“问题”,而是用“略作斟酌”、“于细微处”这样的表述,听起来更像是对原有方案的补充和完善,而非否定。

说完之后,他伏下身,不再言语。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周澹然没有说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良久,周澹然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以工代赈……分流古河道……”他重复着秦彬话中的关键词,手指停止了敲击。

他并没有立刻评价秦彬的建议是否可行,而是用一种探究的目光,重新审视着伏在地上、看似卑微到尘埃里的身影。

这个建议,虽然表述得极其谦卑保守,但内里蕴含的思路,却透着一股不同于朝堂上官僚们因循守旧或急于求成的灵光。

尤其是“以工代赈”和“分流古河道”的想法,不仅考虑了工程本身,更兼顾了民生和应急,显示出一种超越具体事务的、更为宏观的考量能力。

这真的是一个终日生活在恐惧与屈辱中的罪奴,能瞬间想到的吗?还是说,他秦彬的才华与见识,早已融入骨血,即便在这种境地下,也无法完全掩盖?

周澹然心中那种复杂难言的感觉再次涌现。有对才学的欣赏,有对掌控不了的恼怒,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倒是……有几分取巧的心思。”最终,周澹然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评价,既未肯定,也未否定。他挥了挥手,“起来吧。继续磨墨。”

“谢陛下。”秦彬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暂时又过了一关。他站起身,重新拿起墨锭,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知道,周澹然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帝王的心思,永远比最深的海还要难测。

而周澹然,则拿起朱笔,在那份漕运奏折上,于工部的方案旁,添上了几句批注。

批注的内容,竟与秦彬方才的建议,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表述得更加冠冕堂皇,合乎制度。

写完批注,他放下笔,目光再次掠过秦彬低垂的侧脸,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自那日关于漕运的奏对之后,养心殿内的气氛似乎发生了一些极其微妙的变化。

周澹然依旧冷峻,依旧会对秦彬进行各种或明或暗的试探与刁难,但那种近乎毁灭性的、直戳心窝的折磨似乎暂时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持续、更冷静的观察。

秦彬不敢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警惕。

他深知,平静的海面下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风暴。周澹然的态度越是难以捉摸,他越需要谨言慎行。

这日,周澹然批阅奏折的时间格外长,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华灯初上。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也映照着帝王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侧脸。

秦彬一直安静地侍立在侧,专注地研墨,双腿因长时间站立而微微发酸,但他依旧维持着笔挺的姿势,不敢稍动。

终于,周澹然处理完了最后一份紧急奏报,将朱笔掷于笔山,发出一声轻响。他向后靠在龙椅上,闭上眼,用力按了按眉心,脸上流露出难得的、真实的疲惫之色。

殿内一片寂静。秦彬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出声请示是否需要传膳或歇息。

按照规矩,他应该保持沉默,等待帝王的吩咐。

就在这时,周澹然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秦彬身上,打量了他片刻,忽然对殿外候着的李德全吩咐道:“去,端一碗参汤来。”

李德全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应道:“是,陛下。”

他小心翼翼地退下,心中却暗自诧异。陛下平日里虽也偶用补品,但极少在晚间特意吩咐,而且……还是在批阅奏折之后,单独要一碗参汤?

这似乎……不像是陛下自己的习惯。

参汤很快被端了上来,用的是上好的青玉碗,汤色清亮,散发着浓郁的人参香气。李德全将参汤放在御案一角,垂手退至一旁。

周澹然并没有立刻去碰那碗参汤,而是用下巴微微示意了一下秦彬的方向,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给他。”

这两个字如同平地惊雷,不仅让李德全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更是让秦彬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给他?

给谁?给他这个罪奴?

秦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愕与茫然,看向御座上的周澹然。皇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施舍的怜悯,也无戏谑的嘲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李德全也是呆立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赏赐宫人奴婢并非没有先例,但赏赐一碗御用的参汤给一个戴罪的宫奴,尤其是陛下近来态度莫测的秦彬,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是恩宠?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嗯?”周澹然见两人都没有动作,发出一个微微上扬的音节,目光扫向李德全,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

李德全一个激灵,连忙端起那碗参汤,走到秦彬面前,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秦……秦彬,陛下赏赐,还不快谢恩!”

秦彬看着递到面前的青玉碗,那浓郁的参汤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无数个念头闪过脑海:这汤里会不会有毒?

是皇帝厌烦了他,想要用一种看似“仁慈”的方式结果了他?

还是……这又是一次新的试探?

看他敢不敢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恩赏”?

看他是否会因此流露出得意或感恩戴德?

拒绝?他不敢。君赐之物,岂容推辞?

接受?他又如何能安心喝下?

在周澹然和李德全的目光注视下,秦彬只觉得那碗参汤重若千斤。他缓缓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接过那只温润的青玉碗,指尖触及碗壁的温热,却只觉得一片冰凉。

他低下头,声音干涩而僵硬:“奴婢……谢陛下隆恩。”

然后,在两人复杂的目光中,他端起碗,凑到唇边。参汤的气息直冲鼻端,他闭上眼睛,心一横,如同饮鸩止渴一般,将碗中的汤液一饮而尽。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

参汤的味道醇厚,是上好的品质,并无任何异味。但他喝下去,却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

看着他喝完,周澹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重新拿起了一本书籍,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秦彬将空碗交还给李德全,再次叩首谢恩,然后默默地站起身,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口中还残留着参汤的甘苦滋味,心中却是一片混乱与不安。周澹然这突如其来的赏赐,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恩”从何来,紧接着的“威”便接踵而至。

就在秦彬刚刚站定,因喝了参汤而身体微微发热,心神稍懈的一刹那,他按照惯例,准备上前为周澹然刚刚拿起的那本书籍整理一下书签。

或许是因为方才的冲击尚未平复,或许是因为站得太久腿脚有些麻木,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递上书签时,指尖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原本是极其细微的疏忽,在平日或许根本不会被注意。

但今天,周澹然却像是等待已久一般,猛地将手中的书重重拍在御案上。

“啪!”的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殿内如同惊雷炸响!吓得李德全浑身一颤,秦彬更是脸色瞬间煞白。

周澹然转过头,目光冰冷如刀,直直射向秦彬,声音里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怒意:“朕刚赏了你一碗参汤,你便如此懈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看来朕的宽容,非但不能让你感恩,反而让你越发骄纵了!”

这指责来得如此突兀而严厉,与方才赏赐参汤的行为形成了极其尖锐的对比。

秦彬懵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是因为动作慢了点?还是因为……皇帝根本就是在找借口发作?

他来不及细想,立刻跪伏在地,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绝非有意懈怠,求陛下恕罪!”

“恕罪?”周澹然冷笑一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朕看你是冥顽不灵,需得时时敲打!滚去殿外,跪满一个时辰!没有朕的吩咐,不准起来!”

恩威并施,赏罚无常。这一刻被周澹然运用得淋漓尽致。

“是……奴婢领罚。”秦彬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一丝绝望的麻木。他磕了一个头,艰难地站起身,再次走向那扇通往寒冷与屈辱的殿门。

李德全看着这一幕,心中那点因赏参汤而起的惊疑和嫉妒,瞬间变成了怜悯和更深的畏惧。陛下对这小子,当真是……圣心难测啊。

秦彬走出温暖的养心殿,秋夜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瞬间刮过他刚刚因参汤而有些发热的身体,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

他依言跪在冰冷的石阶上,抬起头,望着宫中四四方方、被檐角切割开的夜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嘲讽。

参汤的暖意早已散尽,只剩下膝盖处传来的、熟悉的刺骨冰冷。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位年轻帝王的掌控下,他永远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安稳。

赏与罚,恩与威,皆在对方一念之间。而他,只能如同惊弓之鸟,在这反复无常的浪潮中,挣扎求生。

殿内,周澹然重新坐回龙椅,拿起那本书,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

他的目光落在殿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那个跪在寒夜中的身影。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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