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正心惊胆战,转身间却不想身后隐隐有一把推力,她不察身形一晃,竟然直接撞到了门上,疼痛传来,她忍不住叫了声哎呦,殿门也振出声响。
静思悬着的心瞬间放下,成功了。
静安不耐痛,小小磕碰都难撑,她控了三分力推人,既能保证痛着她让她出声,又能护着她不出大问题。
静安痛过之后瞬间反应过来,她马上垂首谢罪:“官家恕罪,奴一时失察惊到官家了。”
赵淮宴盯着她的发顶,眼神渐渐冷下来,声音却平和:“无妨,你是皇后的身边人,她一贯心疼你们,你且去歇着。朕和皇后说会儿话,都不必进来。”
室内两人听到静安惊呼面色都是一变,贺蕴珠攥紧慕澈之的手,眼神巡视周边,突然,她眼睛一亮,“澈之,躲那儿!”
“珠珠?珠珠?”赵淮宴踢开瓷器碎片进了殿,却怎么都不见贺蕴珠。刚想去内殿,迎面就碰上了低头出来的人——一个贺蕴珠,一个静好。静好向他行完礼便退了出去。
赵淮宴仔细看过贺蕴珠身上,确定没有伤口一类才放下心来,他想解释,开口却成了温声责备:“珠珠,你方才骤然离席是不对的,以后万不可再这么干了。”
贺蕴珠低头不语,赵淮宴叹气:“珠珠,这不是国母该有的样子。”贺蕴珠还正在委屈,又加上在私下里,自然不给他什么脸面,呛声道:“我从来就不想当什么国母!”
赵淮宴皱眉,本想说些重话,可一看抬起脸的贺蕴珠马上心软了:“你怎么又哭成这样了?眼睛肿起来就不好看了。”
“不好看正好,得了这个理由,你就能去选秀、充盈你的后宫了。”贺蕴珠抽抽噎噎,赵淮宴心疼地给她擦眼泪:“充盈什么后宫,有你一个就够愁人的了,不哭了行不行?”
看她落泪赵淮宴心里很畅快,平日里贺蕴珠从不在意旁人说什么做什么,如今大臣一进言要选秀,她就气哭了。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她如今是真心待他,哭得这样厉害,也只是因为太过吃醋。
贺蕴珠不理他,赵淮宴却笑得更开心,低头吻她额头:“别怕,我只喜欢你一个的。从小到大,我也只喜欢过你一个。”
宽大的手掌摸上后腰,贺蕴珠的心脏猛然提起,她握紧他的小臂,婉拒道:“官家,我衣裳还没换,您别……”
“我什么时候猴急过?”赵淮宴好笑:“快洗把脸,咱们去席上,好歹再坐会儿。总之再过半个时辰就散了。”
“嗯,那官家先出去,别看我。”贺蕴珠心跳如鼓,指尖在身边攥得发白,“你就在坤宁殿外边等,不能偷偷看,更不能自己走。”
赵淮宴就喜欢她这娇蛮嚣张的霸道劲儿,听了这话也不生气,说了句“规矩忒多”便主动笑着离开。
静言这时候早脸色发白了,她的声音有点抖:“东阁,咱们也快点走吧……”慕澈之也不犹豫,朝贺蕴珠点点头便从后门悄声离开。
贺蕴珠净面后不再化上新妆,只是在两侧贴上珍珠面花,眉心画上花钿。她一出殿门,果然看到背身等待的赵淮宴,心中一松,面上也带了笑:“官家。”
…………
翌日顾府。
“棠儿,昨日禁中放了准话,说不选秀,你就听爹爹的一句,放下那心思吧。”顾尚书叹口气,“官家与贺圣人琴瑟和鸣,你去了又算什么?”
“什么贺圣人?她也配吗!”少女红了眼眶,“她分明有心上人,以贺家慕家的权势,再加上太后的帮扶,她不想进宫就能不进,可她偏偏答应了!”
顾尚书无奈扶额:“棠儿,前朝之事你不懂,立谁为后不是我们这些臣子能决定的,贺家推不了。昨日爹爹也看过了,皇后虽个性骄傲,却不是心思深沉背后阴的。不论进不进宫,你和她迟早是要见面相处的,不要再闹小孩脾气了。”
“我知道她没多坏,可我就是不喜欢她。”顾听棠抹眼泪:“从小到大,只要和她在一块儿,有什么好事就都轮到她头上了……爹爹,我就是不服。”
“有得必有失,你怎么就不看看你有的她没的?”顾尚书老来得女,自然疼得不行:“她没娘,你有娘;她没亲兄长,你有两个;她诗书一般,可你极善作词……”
顾听棠呆呆听着,被他哄得止了眼泪,但仍然难过:“那爹爹,我以后真不能嫁给官家吗?”
“你为什么非要嫁给他?”顾尚书百思不得其解:“从前能当皇后,你要嫁他爹爹能理解;可如今撑天了也只是贵妃,你到底图什么?”
顾听棠一愣,随后讷讷出声:“我、我就是喜欢官家,想和他做夫妻。他生的那样好看,又有手段,能从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一跃成为新的皇帝。我知道他这一路一定难极了,我想陪着他……”
顾尚书听了直摇头:“棠儿是想和他谈感情么?可是,和皇帝谈感情太过天真。爹爹通读史书,没见过几位讲所谓夫妻感情的帝王。如今的官家已经很算重情了,但他只重贺圣人的情——得来不易的就是最好的。被选秀选进宫的姑娘,他能有多珍惜?不过都是他的囊中之物罢了。”
他语气感慨:“昨日与同僚闲聊,我们大致也能猜出日后如何。想要官家选秀,除非帝后感情不和;亦或是皇后于子嗣上有碍。可是棠儿,你如今已经十八岁了,真的还要再等吗?”
“等。”顾听棠执着地看着父亲:“我等他。贺蕴珠不喜欢官家,忍不了多久的。”
“棠儿想好了?”顾尚书无奈地看着女儿,只得到了她一如既往的坚定回答:“是。”
“见过娘娘。”张允成带着不少内侍步入坤宁殿,躬身向贺蕴珠请安。贺蕴珠一直不喜欢他,但也懒得为难对方,只是不冷不热地颔首:“张先生有礼了,今日有事?”
张允成平静道:“臣等奉官家旨意而来。西洋那儿进贡了好些东西,官家让臣送来,若娘娘喜欢便留在坤宁殿。”说完,他略一回首,身后内臣便捧着新奇玩意儿鱼贯而入。
贺蕴珠抱着圆圆站起,走到第一份西洋物件前。
“这是什么?里面的针一直在转。”贺蕴珠有些好奇,跟着的从简眼睛一亮:“娘娘,臣在书上看过,这物件名为自鸣钟,每到一特定时间便会发出声响,是计时用的。因它内里有机械构造,所以可以一直转动。”
“能计时?那确实是好东西,留下来吧。”贺蕴珠低头捏了捏圆圆的猫耳朵,“对了张先生,这钟有多少个?”
“回娘娘,共有三个。官家福宁殿留了一个,送了娘娘一个,最后那个赏了吏部给事中许大人。”
贺蕴珠点点头,语气无谓:“从简,我记得你与从湘对机械有些研究,那这个留给你们两个拆着玩吧。若是你们能看明白,自己再做几个更好。”
从简从湘大喜过望,刚想开口谢恩便被贺蕴珠摆摆手拒了,“小事,拿去玩吧。我再看看旁的东西。”
“这是什么?”贺蕴珠又指了个小亮片,张允成道:“回娘娘,此为放大镜。透过这镜子看东西,那东西的模样可放大数倍。”
“甚好,静安喜欢看画刺绣,这个给她正好。”贺蕴珠点点头,“那这个呢?这红条子是吃的吗?”
张允成依旧温和道:“回娘娘,此为番椒,是用来观赏的植物。”
“植物大多可以入药入食,那番椒可以吃吗?”贺蕴珠有些好奇,张允成一顿:“……娘娘,这个臣确实不知。”
贺蕴珠若有所思:“那静言拿着,找个小东西喂一喂,若是死不了便拿来入食吧。张先生,还有没有旁的新植物?”
“还有一个,名为番柿,鲜红圆润,很是好看。”张允成道出“番柿”名,捧着那盆的内臣便主动上前。
“静言,这个也拿着喂一喂。”
…………
一刻钟后,张允成带来的西洋物件被贺蕴珠尽数分完。张允成满心疑惑,他想了又想,还是选择问出口:“娘娘,您自己不留一些吗?”
“我不是全留下来了吗?”贺蕴珠反而不解地看他,语气理所应当:“从简从湘拆钟时我能看,她们还可以同时为我讲解;静言喂小东西番椒番柿的时候,我也能跟着体验体验;静安若是用放大镜看出了什么花样,自然也会拿来给我解闷。我并不擅长使用这些工具,丢给她们用倒是正好。”
总归最后收益的是她,众人也各得其乐。
张允成听完,不禁对贺蕴珠有所改观,他真心实意地拜下:“娘娘圣明,是臣迂腐了。”
贺蕴珠早已听惯了来自于各人的夸赞,她唇角轻掀:“这是自然。你回去吧,站了许久,小黄门们也该休息了。”
她抱着圆圆转身,“静好,去找尚服局的陈司饰来,我要梳一个新发式。哦,顺道喊一下张司乐,让她带几位嗓子甜些的姑娘,我要听她们唱《醉花阴》。”
“是,娘娘。我记得前些日子王司簿说有的内人到年纪该出宫了,今儿早膳过后,她送来了册子名单,您过一下目。”
“嗯,我记着了。你路上当心些,别像静言那样摔着。”
“娘娘放心。”
“…………”
她们还在说话,张允成已携众人躬身告退。
即将走出坤宁殿,他心有所感,莫名回头。看到坤宁殿来来往往、形色鲜活的姑娘内人,自己心里时常紧绷的那根“规矩”丝弦蓦然松开。
贺蕴珠可能不是一位好皇后,但她是一位很好的主家。在她这儿“做工”的人,都能高高兴兴的。
在皇城里,这是头一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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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听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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