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律法规定:官员娶妻,婚假可修五日,皇帝则是一日。
大雍的早朝、或者说是常朝,多半是三日一次,碰上极端天气则往后顺延;晚朝是根据政事紧急程度而开。
皇帝的休假仅是指这一天可以不见进言的官员,可以自行安排时间。
赵淮宴的折子每日都能堆成一个小山,哪怕得了一日空闲也不能好好休息,他今日偷了个懒,拥着睡梦沉沉的贺蕴珠,直到卯正才起身。
“平日在贺府,皇后大约几时睡,又几时起?”赵淮宴没急着走,他在坤宁殿用早膳,边吃边问静好。
静好此时已经平静下来,认真道:“回官家,娘娘在府中多是亥正睡、辰正起,中午不休,只闭眼听曲听书半个时辰。每日共睡五个时辰。不过,若娘娘过度劳累,睡上六个时辰也是有的。”
赵淮宴手指一顿,忆起昨日种种嘴角一勾,他夹了一筷子水红姜:“十七岁,睡得多也正常。若过了十八还是睡得这么多,可就不好了,该请太医来看看。先帝清贵妃少时觉也多,结果肠胃出了问题,每日无精打采,一到春秋必染风寒。”
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静好:“你从小在皇后身边,应当适时规劝一二。”
静好觉得这话耳熟,可偏偏记不起何时何人说过,只好躬身:“是,奴记着了,日后会多提醒娘娘。”
“嗯。朕先去批折子,你们好好服侍皇后。晚些时候朕再过来。”
饭毕,赵淮宴擦擦嘴角,把巾帕搁下便走了。
殿中人齐齐福身:“是,恭送官家。”
*
“公子,公子?”青衣长随满目担忧,忍不住上手摇他肩膀,“您快醒醒,主君要来了!”
慕澈之被刺目的阳光照的头痛,他侧首掩面,头脑犹不清醒:“主什么君……远驹,把竹帘放下去。”
远驹苦着脸:“您父亲已到了门口儿,您快清醒清醒吧!”
他话音未落,一道暴怒的男声便由外至里传来:“慕澈之!你给我滚出来!”
慕澈之充耳不闻,只闭眼睡自己的。
“孽子!孽子!”随声而落的是鞭子挥舞的破空声,“事已至此,你还在胡闹什么?!”
惨白的脸上已有了醒目的血痕,慕澈之微阖着眸子,丝毫不在乎阵阵落下的鞭子:“胡闹?我一未闹庆典,唔……二未唤她名。儿子……又哪里胡闹了?”
慕尚书且叹且怒:“我瞧你是越活越糊涂了!哪里胡闹?我打你一顿,你知道痛了、自然就知道哪里错了!”
说着,一鞭又要落下。
“你住手!”一道浅紫身影骤然闯入扑住慕澈之,她颤抖着手抱住他,回头声泪俱下:“官人气恼,要打就打妾!澈之怎么着都是妾惯的!”
慕尚书没能及时收手,一道鞭响落在女人背上,慕澈之登时回了神,“娘亲?!”
慕尚书见打到了夫人,连忙丢了鞭子,匆匆蹲下想要将她扶起,却被女人一把推开、只摸着儿子的侧脸哭道:“明明是我儿受了委屈,你这个当爹的却一点都不疼他!私下里,一不让他喝酒,二不让他露悲,还让他装作无事地出门参加诗词集会……”
慕澈之心里悲恸,却还是努力撑起笑来把母亲扶起:“娘亲,您快起来,我让远驹去请大夫。”
“绾笛,我这都是为了咱们慕家啊。”慕尚书心里亦不好受,“这京里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慕家,若澈之一味伤神,不为帝后大婚高兴,岂不是对官家不满?对皇室不敬?你让众人如何看皇后娘娘,又让众人如何看咱们慕家?”
楼绾笛落泪:“官人说的我怎不知?可是,可是澈之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让他过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自打退了婚,澈之走到哪儿,笑话就跟到哪儿!凭什么呢……”
慕澈之用力抿唇,努力笑道:“娘亲,儿子没事,您听得都是风言风语,没有那回事。”
慕尚书忍痛为她抹去泪水:“大不了让澈之外放为官,以后不在京城就是。众人悠悠众口,是根本堵不住的。日后澈之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我都点头成不成?绾笛,莫要再哭了,都是为夫不好。”
慕澈之焦灼又心疼,难过又后悔。一想到独身在深宫的贺蕴珠,心尖便猛地一痛。他捂住心口,艰涩道:“爹爹,儿子有一事相求。”
慕尚书已搂住不断拭泪的楼大娘子,这时分了他一眼神,藏住眼底的心疼:“何事?直说。”
“儿子不想娶亲。”慕澈之提袍下跪,眼眶通红,眼神却坚定:“日后,旁人再不会成为儿子的心上人,更不会成为儿子的妻子。我的妻子,她心里只有我,我心里亦只有她。”
“放肆!”慕尚书再次被气得手指发抖,差点没按住文臣的“风骨”、一脚把他踹倒。楼绾笛哭着拉住他:“不许打……”慕尚书连忙把脚收回来:“不打,不打。”
“儿子不孝。”慕澈之再一次忤逆了他的父亲,郑重摆下,以额触地。
*
“娘娘,您好歹用些吧。官家说又上了新蟹,特地让尚食局做了蟹黄包子,可香了。”静言眼巴巴地看着贺蕴珠,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后背,声音放轻:“姑娘?咱们好歹吃热乎的呀。”
“谁要他的施舍?我不吃!”贺蕴珠的哭腔泄了一二出来,她紧了紧被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你们几个可以分着吃,但是不许拿进来。”
从简第一次碰上这么直来直去的,一时之间还有些手足无措,她努力为皇后找借口:“娘娘身体不适,臣去请太医如何?”
“我不要太医,你们都出去。”贺蕴珠红着眼,肩膀不住耸动。静好看得心疼,快步走过去,如往常哄人一般坐她床边:“那旁人都出去,我陪在姑娘身边好不好?只我一个,谁都不进来。”
贺蕴珠不应声,其他的静姑娘见状一脸大赦,纷纷拉着女官宫人退下。
从简被这阵仗搞得心惊胆战,她轻拉住静言的袖口:“静言姑娘,娘娘一直都是这么个性子吗?”
这几月相处,贺蕴珠从没这么失态难缠过。
静言面露难色:“其实娘娘的性子挺好的,只是气一上来就不听人说话,这时候,除了……”想到那人,她心里一慌,连忙转了个弯:“我家主君,就只有静好姐姐能哄了。”
从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想了想,不声不响地转身离开。
福宁殿。
鬓边乌银交杂的老嬷嬷面向赵淮宴,稳稳福身:“奴见过官家。”
赵淮宴见她来了,也放下朱笔:“嬷嬷起身吧。今日找您来,是朕想要问一件事。”说到这儿,他停了一瞬,“女子初夜不落红,可否正常?”
老嬷嬷愣住:“初夜不落红?”她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仔细想了一想:“这种例子也是有的。奴少时便听说过,有位姑娘生性活泼好动,小时爬树逗鸟时不慎摔下,裙底就见了一些红。只是当时谁也没多想,可谁知待姑娘出嫁,夫家却说初夜不见红。所幸两家从小认识,彼此知根知底,没有一棒子打死。细细查来,才追踪到爬树那回事上。”
赵淮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贺蕴珠爱骑射,幼时也见过她爬树,想来也是这个原因。
是他多疑了。
思及此,他嘴角掀起两分笑意:“原来如此,多谢嬷嬷解惑。想来您也事忙,朕便不留了。”
老嬷嬷笑着躬身:“官家说得正是,奴先告退了。”
她向后退了几步,待不见皇帝圣面后才转身直腰。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从溪送嬷嬷出福宁殿,迎面碰上从简,奇道:“是娘娘派你来的?”
从简轻叹:“哪能呢?娘娘从早起到现在还未用膳,谁都没劝好,我就想着官家来应该是有用的。若官家批完折子,能够直接去坤宁殿就好了。”
从溪小心地瞥了眼四下,离她近了一点:“从前不是说娘娘不愿入宫么?官家去能有用?”从简摇头:“谁说不是,只是这几日好似温柔了些,我想着也该慢慢愿意了。”
“那成吧,快进来。”从溪和她并肩走回,“官家快累两个时辰了,现今还不提传午膳的事儿呢,和娘娘一起用倒是极好。”
…………
坤宁殿。
“姑娘不哭了?”静好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笑着问道。贺蕴珠抽抽噎噎:“我累了,不想哭了。静好,现在我的身边只有你们了……”
静好小心翼翼地为贺蕴珠拨开被泪水黏在面颊上的发丝,“我们会一直陪在姑娘身边的,您别怕。太后娘娘不是说过吗?少年时若哭多了,眼睛到老了可疼。”
贺蕴珠听了不说话,默默搂住静好细长白皙的脖颈。
“皇后如何了?”
赵淮宴皱着眉快步走入内殿,可看到泪眼绯红的贺蕴珠的那一瞬,心里隐隐的气闷又下去了。而贺蕴珠实在不想看到他,在他进来时便把脸埋进了静好颈窝。
赵淮宴觉得好笑又好气,他径直在贺蕴珠床榻上坐下。他摆摆手,拒了静好即将出口的“官家恕罪”,随后探过身子,拍拍贺蕴珠的肩膀:“珠珠,怎么还哭了?有谁给你委屈受了?”
“就是你……昨夜我说停,你只让我忍……”贺蕴珠被静好握着手,咽下尖锐的辱骂,换上较为温和的字句。
赵淮宴一愣,随即笑了出来,声音愈发温柔:“是我错了,珠珠出来看我一眼,哪怕是打我也好,行不行?”
前期女主面上还是很能和男主过得下去的,毕竟男主确实没有亏待她,长得还帅(但她依旧烦他,处于得过且过的状态。当然,文案有的正文一个不缺,目前存稿已存到永熹四年的中秋宴了)
慕澈之的长相属于清纯系,赵淮宴属于浓颜系
本文出现的男男女女都很漂亮好看(哪怕是内侍,张允成也很帅,应该属于淡颜系,且行为举止没有清宫剧太监的狗腿谄媚样,声音正常,并不尖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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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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