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话】臆测

天色黑沉沉,白炎独自走在街道上,偶尔几个行人从他身旁经过,也互不照面,他精神迷离,不知要去哪儿,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

突然,周围环境愈发熟悉,眼前出现桃树株株,原来他不知该往何处去,不知不觉,竟尔走回了昔日的故居——桃花阁。

阁楼旧了些,当初总与朱砂一起出双入对,如今却形单影只回到这里,更觉凄凉冷清。

大门上了锁,他一用力,便把门锁扭脱了,进到屋内,见陈设与几年前一般无异,且收拾得干干净净,必是经常有人打扫之故,不过屋内很安静,显然无人在此,白炎心道:“莫非朱砂还经常回来?”

上到二楼,推门入房,席案榻橱,一如旧日,连榻上的枕头被褥,也是当日与朱砂一起用过的,叠得整整齐齐,想起从前与朱砂在这恩爱的点点滴滴,仿佛他们从未离开过。

白炎轻抚妆案,案上的铜镜照到了他的脸,镜中人清瘦委顿,憔悴不堪,早不是当初的隽朗少年。他一声叹息,打开镜旁的妆奁,里面只有一把梳篦,通体殷红,静静躺在奁中,那正是当初朱砂亲手为他绾在髻上的红玉梳篦,让他在成亲之日,就戴着这把红玉梳篦,迎娶自己为妻……白炎再也按讷不住,伏在案上,热泪盈眶。

正在这时,忽听楼下传来极为轻微的响声。

白炎一个激灵,跳起来道:“朱砂来了!”冲出房间,奔下楼去,来到大堂,只见门外站着一名女子,提着灯笼,面容俏丽,却并非朱砂,他不禁大失所望。

女子看见有人出现,也是大吃一惊,待看清对方相貌,颤声道:“你是……权令主人?”

白炎闻言,这才发觉女子模样颇熟悉,仔细一瞧道:“你是……红霞?”

原来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敬王派来服侍朱砂、白炎的众侍女之一的红霞。刚才她见门锁被扭脱,还道进了小偷,因此不敢入屋,哪知屋内之人却是白炎,她快步上前,双手握住对方手道:“权令主人,你可回来了……”说着便泪如雨下。

白炎记得红霞,从前在桃花阁服侍的侍者中,只有她真心待自己好,柔声道:“红霞,你怎么在这儿?”

红霞道:“我想着,你总有一日会回来,因此每天都来打扫桃花阁,今日……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呜呜呜……”

白炎大为感动,柔声道:“别哭了。”

红霞道:“可是……可是夏侯主人……她已跟大王……”

白炎黯然道:“我知道的。”

红霞急道:“你当初怎地突然走了?”

白炎道:“我……”

红霞哭道:“夏侯主人不见了你,担心极了,到处去找,可怎么都找不到!”

白炎道:“是么……”

红霞道:“她那时身子很不好,又找不见你,急得吐了很多血。”

白炎惊道:“她没事吧?”日间见朱砂时,她气色不错,想必已无大碍。

红霞道:“她现今已痊愈了,但那时……她担心你出了甚意外,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一天比一天虚弱,后来还生了场大病,差一点就……”回想夏侯主人生病的情形,心中难受,再说不下去。

白炎更加惭愧,眼泪掉了下来。

过得良久,红霞又道:“幸而夏侯主人身子本来不差,吃了好多药,又调养大半年,方才好转些。”

白炎叹道:“是我对不起她!”

红霞急道:“那时夏侯主人一直等你回来娶她,你……你为何不回来?”

白炎极少向人吐露心声,便是在朱砂面前,也很少谈及,偶尔跟娵太后说起,对方不明就里,他也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而今红霞问起,且语气中饱含埋怨,知她是真正关心自己和朱砂的人,很是感动,终于说出当年练功走火入魔,误伤了朱砂,生怕再留在她身边,一旦旧疾复发,再误伤她,因此不敢回来。

红霞道:“夏侯主人不是说过,你的伤好好治疗,便会痊愈么?”

白炎摇头叹道:“她性格如何,你难道不知么?我伤了她,累她吃了多少苦头,可她却一句怪责我的话也没有,反倒还安慰我。我的伤是否严重,究竟能不能治好,谁也说不准,她为了让我安心,不会说实话的。”

红霞秀眉微蹙,白炎所言虽有他的道理,但还是觉得不大符合朱砂的性格,朱砂虽会为白炎着想,但她并非凡事全迁就白炎,走火入魔发狂这种大事,轻则残废,重则丧命,她不大可能会隐瞒。

白炎听完她分析,叹道:“你也只是猜测罢了。”

红霞道:“可我亲眼见到夏侯主人得知你走火时,她是万般焦急,你若当真难以疗愈,她后来养病时,怎可能如此镇定?”

白炎道:“这……”

红霞忙道:“她一定胸有成竹!”

白炎摇头道:“无论如何,我都伤了她,一个男人伤害了他最该保护的女子,实在不值得原谅……朱砂最终选择敬王,她是对的。”

红霞急道:“她是在你离开后五年才嫁的大王!”

白炎叹道:“我知道。”

红霞急道:“你走之后,夏侯主人一直等你,大王常来桃花阁找她,她也不理会,后来嫌烦了,还回了桃花谷,我也跟着她一起去了!”

白炎道:“是么?”

红霞连连点头道:“夏侯主人在桃花楼等你,她一直等、一直等……等了五年,你都没回来……”说至此,才微干的脸颊又湿润了。

白炎取出帕子,递给了她。

红霞边擦眼泪边道:“她又不是主动嫁大王的,是大王总去桃花楼,村里那些人见了,老来劝她,说大王很好,说你……不好。”

白炎知村里人一向怪他不跟朱砂完婚,之后又不声不响抛下朱砂不知所踪,村里人想必恨死他了,自然盼朱砂嫁给敬王。

红霞道:“夏侯主人起初是不理会的,可过了几年,村里人劝得愈发紧了,大王去桃花楼的次数越来越密,还送各种礼物……最后连村长也来劝,她实在过意不去,加之年纪大了,半推半就,这才嫁给了大王。”

白炎叹道:“朱砂比我大两岁,像个大姐姐一样,怜悯我孤苦无依,从小到大总是对我特别关照。师父将她许给我,让我照顾她一生一世。但想来是年龄的原因吧,她反而觉得她更应该多照顾我,还把这件事当成了责任。”他在一张坐垫上坐下道:“其实她没有任何责任,是我抛下了她,她不用等我,敬王待她那么好,她早就该嫁给敬王,好好享福了。”

红霞急道:“大王待她再好,她心里爱你的人,却是你啊!”

白炎笑道:“我知道她爱我,但她也爱敬王。”

红霞愕然道:“什么?”

白炎道:“我离开前,她和敬王……早就好过了。”

红霞惊道:“什么?不可能!”

白炎便把当初敬王说朱砂背上有朱砂痣一事告知了她,叹道:“朱砂本领高强,若不是她心甘情愿,便是一百个敬王,也断不能强迫她做那种事。我……红烟她们说得对,我就是个小孩儿,整天只知惹朱砂生气,全不似敬王那般包容,朱砂一定是对我失望极了,心中犹豫,这才跟敬王好的。只是她怜悯我,最终还是决定与我成亲。”

红霞听得目瞪口呆道:“这件事,你问过夏侯主人没有?”

白炎叹道:“我又何必再问呢?”

红霞颤声道:“你没有亲口问她……怎知是真是假?”

白炎凄然道:“敬王能说出她背上的朱砂……我与她在桃花谷生活那么多年,从来不知,直到我们决定完婚,有了肌肤之亲,我才知道的,如此私密的朱砂痣,若不是亲眼所见,敬王怎能知道?”

红霞哭道:“我知道啊!”

白炎道:“什么?”

红霞哭道:“我知道夏侯主人背上有朱砂!不但我知道,红烟红府红霄她们都知道!我们时常服侍夏侯主人更衣,她身上有什么,我们怎能不知道!”

白炎猛地一惊,颤声道:“你的意思是……”

红霞道:“打从你们搬进桃花阁那日,夏侯主人便对红烟她们有戒心,平时只叫我陪伴,无论上哪儿,我总在她身边。即便在街上遇见大王,大王邀她去吃茶,她从来都是拒绝的,还要大王以后不要私下找她,免得发生误会。她从未跟大王单独相处过,怎么可能跟他有甚私情?”

白炎听得背心冒冷汗,回忆起自己曾疑心朱砂和敬王在悬崖下的水潭边有什么,朱砂让自己亲自验证,那夜,她是有落红的……之后他们决定完婚,日日如胶似漆,连门都不曾踏出过一步,即使敬王偶尔跑来看她,自己也都未离开她身周,红霞对自己和朱砂很忠心,断不会说谎,那朱砂……怎么可能有时候跟敬王独处?

红霞道:“那时,无论桃花阁发生何事,大王总能及时赶到,全因红烟她们通风报信,她们做得那么明目张胆,大伙都瞧得出来,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白炎道:“朱砂背上的朱砂痣,定是她们说给敬王听的!”一拳捶在席上,立刻裂开一个窟窿,他咬牙道:“原来一切都是敬王的安排,他说那句话,是为了激怒我,他从一开始就设计好,要把朱砂从我身边夺走!”

红霞奇道:“怎么?”

白炎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以前我练功,一直好好的,怎竟突然走火入魔?”

红霞道:“你是说……”

白炎道:“练功最忌人打扰,敬王虽不会武功,但他手下高手众多,他肯定知道练功是不能打扰的,必是他布下卑鄙手段,在我练功紧要关头,使人扰乱我心智,令我走火入魔!”

红霞惊道:“你武功那么高,大王怎能做到?”

白炎摇头道:“练功到了紧要关头,便是一个小孩儿,只需在旁边轻轻叫上一声,也能使我走火入魔。”

红霞颤声道:“大王竟这般毒辣……”

白炎咬牙道:“他肯定是想让我走火入魔而死!没想到朱砂却救了我,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用言语哄骗我,让我以为自己还会发疯,随时会伤到朱砂……我……是了,这些年来,我的伤虽一直没好,却再没发疯过……我竟上了他的当!”说着又是一拳,地上又开了一个更大的窟窿。

红霞见他手流血,忙取药箱为他包扎。

白炎后悔不已道:“我应该亲自去问朱砂的……可我当时心中充满嫉妒,脑子糊涂,竟是想不明白……是我辜负了朱砂!”说着伏地痛哭。

红霞忙道:“你这便去对夏侯主人说清楚吧!”

白炎道:“对她说清楚?”

红霞笑道:“正是,既然是误会,就该去见她,把话说清楚,她知道是大王使的诡计,说不定就回到你身边!”

白炎道:“我日间已见过她了。”把在饮翠观发生的事说出,叹道:“她虽对我仍留有旧情,但她已是敬王的妻子,我拉她的手,她都躲开。”

红霞道:“那是因为她还不知这件事是大王从中作梗,你再去见她一次,把真相告诉她,由她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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